单手扯着一只鹿腿的军士闻言,立刻一戈朝严承庄头上砸来,戈是一种长兵器,此时彼此对面而站,相距很近,这种长兵器反倒施展不开。
严承庄略一侧身,一把抓住砸来的戈柄,牢牢的握在了手中,那军士想扯回去,却又扯不动,抬腿踢向严承庄的下身要害处。
严承庄顿时火起,心道:怎么上来就往老子这里踢,这要是被踢中,说不定就断子绝孙了。他松开握着鹿腿的一只手,侧身躲开,同时飞起一脚,踢在对方的小腹上,那人顿时便趴在了地上,分别握着鹿腿和戈柄的双手也全都松开了。
这时另一名挎弓的军士也已经跳下车,顺手抄起插在车厢上的一支长戟,自上而下劈来,严承庄闪身躲过,以戈头无刃的一面拍在对方的右臂上,这位军士手中长戟顿时坠地,踉跄着撞在身边的兵车上。
那位御手此时也下了车,拔出佩剑,就想往上冲,严承庄用戈一指,那御手便有些犹豫了,毕竟他手中的剑太短,面对长度几倍的长戈颇有些怯战。
严承庄冷冷一笑,正想嘲弄对方几句,一支人马疾驰而至。
白袍公子见严承庄几下子便打趴下两个,本已有些胆怯,但看到己方大队援兵赶来,顿时腰杆便又挺了起来,再次昂起他高傲的头颅,冲着新赶来的这支人马高声命令道:“灵图将军,把这厮拿下,本公子要好好收拾他!”
那位叫做灵图的将领站在兵车上,抬手一指严承庄的背影,当即命令道:“拿下!”
这支人马除了五辆兵车之外,还有十数骑兵,这些人纷纷从兵车和战马上下来,各拿兵器将严承庄团团包围。
严承庄转过身,冲那名高高站在兵车上的将军大声喊道:“将军且慢,容我将事情说清楚,再拿人不迟。”
严承庄觉得这位灵图将军似乎有点儿眼熟,但一时又想不起在哪里见过。
灵图看到严承庄的正脸后,微微一愣,连忙将手一挥,冲那些军士喝止道:“且慢!”
接着,又转向严承庄,质问道:“你为何袭击绍修公子的侍卫?如实道来!”
严承庄心头一惊,绍修这个名字他听人说起过,此人是越王勾践的庶子。
公子本是诸侯之子的称谓,到了春秋末期,周礼崩坏,很多富贵人家的孩子都自称公子,没想到这孩子却是个货真价实的公子!严承庄正待开口解释,绍修已抢先开口:“此人企图刺杀本公子,速速拿下!”
严承庄心里咯噔了一下,这熊孩子也太狠点儿了吧,若是坐实了这个罪名,自己便只有死路一条了,于是赶忙争辩道:“我只是在此射猎,和公子共同射中了一只麋鹿,因为麋鹿的归属问题,发生了一些争执而已,怎会是刺客?”
他指了指地上那只麋鹿,接着说道:“将军请看,麋鹿身体两侧各中一箭,表明两只箭是由不同方向射来,请将军明察,在下只是丁府的一名普通家将,怎会无端行刺公子?”
绍修公子气呼呼的斥道:“放肆,本公子说你是刺客,你便是刺客,否则为何夺了本公子侍卫的长戈,还击伤他们?”
接着又转头对灵图吩咐道:“灵图将军,速速将这刺客拿下!”
灵图站在兵车上冲着绍修拱手一揖,道:“公子稍安勿躁!”
接着跳下兵车,来到那只麋鹿旁边,查看了一下,心中便已明了,又走到绍修跟前,说道:“公子,此事重大,可不能乱讲,在下......”
绍修暴怒,厉声喝道:“难道本公子还骗你不成?”
灵图虽然微微低着头,但并不卑怯,而是不卑不亢的辩解道:“公子,这位壮士叫严承庄,他便是昨晚在公孙勃寿宴上,迎战吴军副将魏亥的壮士,从在下刚刚查看的情况来看......”
不等灵图说完,绍修便从马车上跳了下来,疾步走到严承庄跟前,有些不太相信的问道:“你便是严承庄?”
“正是!”严承庄昂首挺胸的答道。
绍修使劲点了点头,颇为激动的说道:“跟本公子回宫。”
说罢,便大步走向自己的兵车。
严承庄有些蒙了,冲着绍修的背影问道:“敢问公子所为何事?”
绍修登上兵车,回头说道:“回宫再说,总之本公子不会治你的罪,你不用害怕,这只麋鹿本公子也一并赏给你了,走吧!”
严承庄心道:老子才不怕你这个毛孩子呢!他又转过头看看灵图,灵图无奈的摇摇头,说道:“那就先回宫再说吧,请壮士上车!”
两个士兵帮着将猎物放到了车上,严承庄和灵图上了同一辆兵车,御手一抖马缰,几辆兵车和十数名骑兵浩浩荡荡朝着勾嵊城而去。
严承庄扶着车轼,对灵图说道:“多谢将军明察秋毫,严某感激不尽!”
灵图一点儿也没摆架子,颇为客气的答道:“壮士严重了,昨晚壮士仗义出手,灵某十分钦佩,如今的越国,像壮士这样有胆识的人不多了!”
严承庄忽然想起来,昨晚的寿诞上,自己看到过他的侧身,怪不得看着有点儿眼熟呢!
灵图是越王宫的禁卫统领,他的父亲便是灵姑浮,曾经的越国大将军,在夫椒之战中被吴军所杀。
越王宫分为前朝和后宫,前朝本是越王处理朝政、举行朝会的地方,内宫则是越王和嫔妃诸子居住之所,但越王勾践目前入质吴国,当然不会在宫中居住,眼下越国的日常政务大多在文种的相国官署处理。
前朝的中轴线上,矗立着三座主殿,高大巍峨,颇有气势。
兵车在前后宫之间的一道大门前停了下来,绍修领着严承庄和灵图直接进了后宫,两旁侍立的禁卫虽然看着严承庄面生,但由于跟绍修公子、禁卫统领灵图在一起,所以并没有人上前盘问,其他人留在了这道门之外。
后宫的建筑风格和前朝明显不同,外朝更强调气势和规模,后宫则更加多样化,更加清新雅致,殿堂楼阁,亭台轩榭,清新别致,别有一番风格,各组建筑自成庭院,四周以高墙围绕,不同区间还有高大的宫墙隔开。
进到后宫不久,灵图便告辞离开了。
严承庄跟着绍修进了一座别致的庭院,进到一间厅房之中,刚一落座,便有女婢端上了茶汤。
绍修挥了挥手,女婢便都退了下去。
严承庄一阵莫名其妙,心道:这位小公子找自己来,到底是为了什么事啊?还搞得神神秘秘。
绍修端起茶汤喝了两口,说道:“严壮士,你胆识过人,剑术高超,本公子想请你做一件事情,不知严壮士有没有这个胆量?”
严承庄此时颇为口渴,他端起茶汤,一口气喝了个精光,抹了抹嘴,问道:“那得看是什么事情了,还有茶汤吗?”
绍修有些不爽的朝着门外喊了声:“来茶汤!”
很快便有一个女婢端了一个托盘进来,上面放着两杯茶汤,那女婢将茶汤放到案几上,便知趣的退了出去。
绍修说道:“吴人欺我越国太甚,索要供奉无数,这也罢了,居然还将我父王掳到姑苏,去给吴王养马,是可忍孰不可忍!”
绍修看了看严承庄的脸色,见没什么反应,接着说道:“本公子想杀了吴王,你可愿助本公子完成这项大事?”
严承庄刚刚喝到嘴里一口茶汤,差点给喷出来,他整理了一下心情,让自己尽量不流露出嘲笑的神态,以很严肃的口吻问道:“如果有刺客想闯入越王宫刺杀公子,不知公子以为能否得逞?”
绍修稍微想了想,说道:“硬闯当然无法成功,不过若施以巧计,或可成功!”
严承庄淡淡的说道:“想行刺公子尚且需要施以巧计,身为吴国大王,身边更是禁卫森严,如何能够得手?公子年龄还小,莫要去过问国事,还是多读读书、练练剑,这才是正道!”
绍修颇为自负的说道:“当年阖闾派专诸刺杀吴王僚,成功夺取王位,可见刺杀吴王是完全可以做到的,只看你有没有这个胆量!”
严承庄苦笑道:“呵呵!公子不要忘了,阖闾可是吴王僚的堂兄弟,如此亲近的关系,下起手来自然方便,而我们的情况则完全不同,根本就不可能有机会的,退一步讲,就算成功刺杀了吴王,后果会是什么呢?公子想过没有?”
绍修仰着脸,一副拽拽的模样,答道:“当然想过,后果便是吴王死了,我们越国报了仇雪了耻!而壮士你虽然为国捐躯,但本公子定然重重封赏你的子孙,他们世世代代都可享荣华富贵!”
严承庄心道:虽说还是个孩子,但毕竟也十几岁了,怎么还这么糊涂呢?若是他将来做了越王,那越国就算是彻底没希望了。
虽说有些不耐烦,但严承庄也只得耐着性子解释道:“如果我们刺杀了吴王,第一,吴国会马上处死囚禁在姑苏的大王;第二,吴国会立刻挥师南下,彻底踏平咱们越国,到时候公子和这座雄伟的宫殿,还有整个越国,全都会化为齑粉!”
绍修的眼神变得冷酷起来,不屑的说道:“就是死了,也比与人为奴,受尽侮辱强,绍修绝非胆小怕死之辈!”
严承庄真的是无语了,他只能在心里替勾践祈祷,但愿他将来不要把王位传给这个混蛋,否则他卧薪尝胆换来的成果,都会付诸东流!想个什么理由说服这个二愣子,好顺利脱身呢?
正在为难之际,外面的内侍唱道:“曦月夫人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