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落西山,红霞布满天际。
严承庄下了值,正朝着家中走去,谷庸迎面走了过来,右臂以白布裹着伤口,腰下配着一口宝剑。
严承庄迎上去,问道:“谷兄,你的伤势如何了?”
谷庸用左手在右臂裹着的白布上轻轻拍了一下,说道:“一点儿皮外伤,不碍事,承庄呀,前日多亏你出手相助,谷某才捡回一条小命,听说你即将远行,谷某今晚为你践行,也算是答谢你的救命之恩!”
严承庄推脱不过,便应承下来,于是说道:“承庄先回家和母亲说一声,谷兄且在府门稍候承庄片刻。”
说罢,严承庄正要迈步告辞,郭先走了过来,老远的便拱手打起了招呼。
郭先和谷庸一样,也是为自己践行,请吃饭。
严承庄笑道:“你们的消息都够灵通的呀,干脆今晚承庄请二位大兄好了!”
谷庸和郭先当然不答应,三人争执一番,最后说定今晚谷庸来请,明晚郭先请,而严承庄则出行归来后再回请。
如此说定了,郭先和谷庸先行往府门而去。严承庄回到家中,和母亲打过招呼,将腰下的佩剑解下放在了家中,身上只带了那把短削,转身朝着丁府大门走去。
日落西山,金色的阳光洒满大街小巷,三人并排步行,来到了一座叫做越华居的酒楼。
勾嵊城内的建筑大多是平房,那时的土地非常富裕,城内甚至还种植有不少田地,相比于平房,建造楼房要多耗费大量的财力,除了王宫和极个别大富大贵之家,勾嵊城内难得见到楼阁。
这座越华居却是一座两层的楼阁,鹤立鸡群般矗立在一片低矮的平房中,越发显得气势恢宏,楼阁后面还另有洞天,那里主要是客人住宿的客房。
富贵人家都备有专门的宴会厅,还蓄养一些歌舞姬,可以舞乐娱宾,他们宴请客人大多在自己家中。但这丝毫不影响越华居生意的红火,一来这里烹制的菜肴独居特色,味道香醇可口,二来这里经常会有一些来自各国的歌舞团娱宾助兴。
春秋时代,有一些游走各国的歌舞团队,有的是一些歌舞姬们自愿组合在一起,收入按各自的贡献进行分配,有的是班主以财帛购得一些贫困人家的女子,之后加以训练,再以她们赚取财帛,有的班主本身便是当红的歌舞姬,或者曾经是当红的歌舞姬。
蓄养的歌舞姬长得再美,看多了也会审美疲劳,一些当地的富商豪绅也断不了现身越华居,若是看上了哪位来自异国的美姬,对方也愿意的话,便可以品尝一下异域风情,当然到这里来的更多是南来北往的客商,三教九流,各色人等都可能在这里看到。
严承庄抬头看了看门口牌匾上三个古朴的大字,郭先在一旁说道:“听说这里近日来了一个楚国的舞乐团,楚女多细腰,今天可是要开开眼界了!”
谷庸和严承庄会意的一笑,三人迈步踏入了越华居。
一楼除了进门处的一个小厅堂外,大多是一个个隔开的单独房间,私密性很好,适合洽谈生意和那些喜欢清静的客人。
二楼则是敞开式的大厅堂,厅堂内竖立着十数根贯通一到二楼的粗大圆木柱,厅堂中部闪出一大片空地,低矮的桌几围着这片空地摆放着,木质的地板上铺着地毡。
临近空地的案几已经座无虚席,三人便朝着后排一个靠窗的案几走去,谷庸在前,严承庄和郭先并排跟在他的身后。
忽然,严承庄于众人之中,看到两个熟悉的脸庞,翁厅和尹其,这两个混蛋居然也在这里,真是够巧的,他们坐在前排的一张案几前,此时这两人也正朝着严承庄他们看来。
经过他们身边之际,谷庸刚刚走过去,尹其突然把腿一伸,企图绊倒严承庄。
就他这小把戏,如何能算计得了严承庄,可郭先就没那么幸运了,他和严承庄并排而行,根本没有在意尹其这一腿,被绊了个狗啃屎。
严承庄虽然看尹其不顺眼,但本也不想和他计较,想着跨过去便是了,可自己的同伴被当众羞辱,这是他无法忍受的。便趁着尹其正欲撤回腿去的空当儿,一脚踹在他的小腿上,尹其惨叫一声,双手扶着自己的小腿,疼的呲牙咧嘴。
严承庄也不鸟他,径自扶起身边摔倒的郭先。
郭先正欲发作,看到尹其疼得抽搐的脸庞,便呵呵一乐,也没再说什么。
四周的宾客们纷纷将目光投过来,抱着看热闹的心态,欣赏着眼前的一幕。
尹其扶着小腿,脸上颇有些挂不住,指责道:“严承庄,你为何踩我的腿?”
不等严承庄答话,郭先便反问道:“尹其,你为何故意绊倒我?”
“谁故意绊倒你了,我只是坐的有些乏了,舒展一下腿脚而已,谁晓得你那么不长眼,这又怪得了谁?”尹其胡搅蛮缠着。
严承庄淡淡的一笑,说道:“谁故意踩你的腿了,我只是沿着过道走路而已,谁晓得你突然把腿伸出来,这又怪得了谁?”
谷庸不屑的瞥了尹其一眼,对严承庄说道:“何必和这种人一般见识,我们且去吃酒吧!”
尹其顿时大怒,强忍着疼痛,站了起来,指着谷庸的鼻子质问道:“谷庸,你什么意思?”
谷庸不屑的哼了一声,看都不再看他,径自走到一张靠窗的案几前跪坐下来,严承庄和郭先也跟着他过去坐下来,不再搭理那尹其了。
尹其被这般无视,气得胸部剧烈的起伏着,他俯身在翁厅的耳边低语几句。
翁厅转头冲着严承庄他们喝道:“不要以为剑术不错,便目中无人,那不过是匹夫之勇,莫说你们三个,就是再来上十个八个,本旅帅若想弄死你们,也如捏死一只蚂蚁般简单,马上给我尹其兄弟道歉,否则本旅帅可不客气了。”
话音刚落,旁边案几上数个吴兵便站起身来,将手紧紧的握在了剑柄上。
尹其撇着嘴站在那里,不知是腿上不疼了,还是一时得意忽略了疼痛,得意洋洋的看着严承庄三人,一副小人得志的走狗模样。
严承庄根本没把眼前这几个人放在眼中,正欲出言反驳,谷庸挥手制止了他。
谷庸站起身来,上前两步,恭恭敬敬的一揖:“若有冲撞之处,请翁旅帅和尹管事见谅!”
翁厅嘴角露出一丝冷笑:“算你识相!”
尹其以手戟指道:“还有你们两个,过来道歉!”
严承庄正要发作,郭先低声劝道:“承庄,有吴兵在,莫逞强,虽说他们并非你的对手,但若惹了他们,后果咱们承受不起。”
谷庸也返身回来,脸色肃穆的说道:“承庄,还不速速道歉!”
严承庄顿时一愣,以郭先的性格,如此做法倒很正常,但以谷庸一向的做派,居然也这般低三下四,实在难以理解。
谷庸凑到他耳边,低语道:“大丈夫能屈能伸,莫要正面顶撞吴兵,速去道歉!”
听他如此一说,严承庄纵然心中不爽,但也不得不给谷庸个面子,便也站起身,和郭先一起走过去,拱手一揖,说了句道歉的话。
严承庄嘴上虽然说着道歉的话语,但却是一脸的不屑,没有丝毫服软的意思。
翁厅自然也看出来了,但也并未计较,对方三人都已道歉,他已经相当有面子了,若是不依不饶,真把对方逼急了,他也怕不好收场,毕竟谷庸和严承庄的身手他是见识过的。
三人重新回到自己的席位坐下,事情就这样过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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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菜很快便端了上来。
一个窈窕而丰满的女子抱着一支琴,走到厅堂之中,她穿着一身素白长裙,乌黑的长发垂直腰际,娟秀的面容中透着一股浮华落尽后的平静,浑身散发着成熟女人的韵味,虽然经过精心的妆扮,但依旧无法完全掩饰她眼角轻微的褶纹,看年龄至少在三十岁之上。
女子将琴置于厅堂中的一张案几上,跪坐下来,伸出纤纤玉手,轻拨琴弦。
琴声时而委婉悠扬,时而生动明快,时而宽阔苍凉,时而清新流畅,对于严承庄这个不太懂音律的人,亦可感觉到这琴声的美妙,他静静的欣赏着天籁般的琴声。
但并非所有的人都像严承庄这样有素质,这些个客人们真正静静听琴的人并不多,大多都在彼此聊着什么。
宛若天籁的琴声让严承庄心情逐渐舒缓下来,那缓缓流淌的琴声,让他仿佛于碧波粼粼的湖面荡着一叶扁舟,春风拂面中,饮一角谷酒,人生如斯,岁月静好!
前排一名矮个吴兵略显失望的说道:“虽说有几分姿色,小腰也算纤细,比之越女实在也没什么特别过人之处,况且年岁也显大了些。”
尹其答道:“诸位莫急,这只是提前热场子的,好看的在后头呢!有个叫做凌湘的楚女,不仅丰姿艳色,而且舞姿翩若惊鸿,定然不会让诸位失望的,楚女可是出名的窈窕水嫩呀!”
说到这里,又转头看着翁厅,笑道:“翁旅帅当年曾随吴师破楚,想必一定深有体会吧?嘿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