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皇汉武的所谓煌煌盛世,所谓文治武功,所谓开疆拓土,天威远播,所谓宫室殿堂的磅礴气势,所谓雄兵百万,旌旗蔽日遮天,都是以累累白骨,万千民众和耗尽天下元气的万里长城与阿房宫,轮台之戍的血泪与小民的羞辱为代价。
一代雄主的穷兵黩武,好大喜功的结果已经验证了这一点,而盛世转衰的最大原因,也正是因为有这些雄主明君的颟顸无形而助推,最终将自己一家一姓的江山社稷,推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亿万民众的无量头颅无量血,也只不过是为新朝代的兴起涂抹了一丝红色的亮彩而已。
诸葛青阳的所谓再使民风淳,灵魂深处幻想的是尧舜再世,甚至自以为自己便是那尧舜之君,却忽视了那些卑微弱小族类并不甘心臣服于秦皇汉武的事实。
这种思维也直接将这些族类的尊严人格抹杀,世上任何一个人的尊严人格都不可小觑抹杀,这乃是基本的文明常识。
事实上,就算是习惯于华夏专制文明之邦的亿万斯民,就算是身在朝廷,官至极品,爵通列侯之位的大人物们,又有几个人喜欢臣服在暴君脚下,以他人之欢乐为自己之欢乐,逢场作戏,苦乐由人呢?
生为父母之赤子,以堂堂八尺男儿之身,反做鹰犬奴隶,岂非是暴殄天物,羞辱祖宗么?
遥想自己曾经当年在中国之时,南至岭南,北至大漠,西至楼兰,东至夷洲,固然一派勃勃生机,村镇圩场繁盛。
伪晋的一统,也渐渐恢复了三国近百年战乱破坏的河山水土,虽然不能说是物阜民丰,牛羊丰饶,再现尧舜之治,可是人口显然已经增多不少。民众在丰年之时,也算是能有一口饱饭吃。
只是困扰这初现的伪晋夸耀虚美的盛世的一个更大的隐忧却是,隐隐见到胡人滋繁,尤以匈奴,鲜卑,羯,羌、氐五族为盛。
其中盘踞成都附近的氐族李雄,寄居太原附近的匈奴刘渊,上党鲜卑人石勒,皆是一时雄杰的人物,他们个个都是潜藏的陈胜刘项,也都是沉雄坚毅,心狠手辣的人物,而且他们都对危机四伏的晋室怀有鼎覆觊觎之意。
他们都倾慕诸葛青阳的威名和文才武功,皆欲结交拉拢,以师执之礼相待诸葛青阳,言语之中的意思就是只要诸葛青阳下降玉趾,他们非但会虚极位以待,甚至甘为执鞭仆役。
只是诸葛青阳知道这些人心胸狭隘,言不由衷,乃是乱世的枭雄,不是成大业的英才明主,他们想的是请出自己出山,帮助他们打天下,成就一代霸业。
其实莫说他们不是礼贤下士的刘先主,就算是,我诸葛青阳乃是宗奉鲁仲连义不帝秦之人,岂能甘为这些心怀叵测,善恶难辨之人呢?
何况就算是成就霸业,他们也未必能够比得上伪晋的执国者,他们的残暴很可能远过于司马懿的子孙。
他们要成就的大业,很可能是黎民百姓将遭受亘古未有的灾劫为代价。
来自草原上牧马放羊,以勇力竞胜的匈奴鲜卑人,其民风再不见古朴,而是野心勃勃,要吞并中原,将中国的良田万顷变成他们放牧的牧场。
他们久对于中原皇帝仗着自己乃是天朝上国,以刀兵逼迫而让他们跪伏的羞辱而泣血椎心,而心怀不忿,早就想要报复反噬。
以暴力强迫他人臣服,最终肯定会得来反噬的结果,可是中国百姓何辜,要因为暴君的好大喜功,穷兵黩武而受到这些被凌辱欺压民族的惨烈反噬么,难道因为他们容忍助长了暴君天朝大国的虚荣,所以才该遭此报应么?
他们要抢夺中原的花花世界,趁着此时中原皇帝的昏庸和臣僚的贪生畏死,磨刀霍霍,秣兵厉马,把中原百姓和锦绣山河当做待宰牛羊和刍牧马场。
可叹司马伪晋的族中子弟和柄持国祚者,目光短浅,对于鱼游釜中,燕巢危幕的险境毫不自知,族中子弟一心要壮大自己的势力,个个都意图篡位谋朝,竟然愚蠢到联合笼络这些蛮族做自己的羽翼帮手。
他们忘记了非我族类,其心必异的训教,也忘记了当年周室亡于犬儒的殷鉴,更失去了为政者理应具备的平戎的卓识远见。
他们平戎无计,御敌无策,朝中又殊少班超傅介子之辈,自陷华夏于蛮夷之觊觎包围,刀兵祸劫,便在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