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不容易熬到中午下班,陈炎飞奔到老大爷的摊前。
“大爷,你终于来了”,陈炎非常高兴地看着大爷,大爷看见陈炎,也很高兴。
“中午不去文化局的食堂吃了”?
“嗯,就在您这吃”。
“好,吃点啥?这个时候,就剩下汤了,天气冷,多喝点儿汤吧”。
“好,来一碗骨头汤,再来两根油条,我掰碎了放在汤里”。
没过几分钟,老大爷突然间冒出来一句话,“有啥事儿想问我”?
“没啥事啊”。
“真没事儿”?
“大爷,你又是从哪里看出来的”?
“来,先喝汤”,说着老大爷就给陈炎端来了一碗热乎乎的骨头汤和两根冷油条。
“大爷,我什么也没说呢,你怎么猜出来我有事儿”?
“呵呵,你还年轻,虽说你已经比同龄人成熟了一些,但是终究还是没有真正成熟,东西都写在脸上了。刚刚来的时候,这一脸的高兴,几分钟后,就现在这样,一脸的不忿,为什么前后有什么有这么大的反差呢?很明显,你信任我,所以你肯定有什么郁闷的事情想找我聊,所以看见我很高兴,可是往这一坐,你又想起了那个郁闷的事儿,所以又不高兴,而且是不忿的表情,是什么引起了你的不忿呢?只有两种可能,你刚进官场,要么是还不适应官场,老同志欺负你,第二个是看不惯官场的某些事情,现在看来,老同志这关你过了,第二种可能性比较大”。
“你怎么知道老同志这关我过了”?
“不能算是完全过了,暂时没事儿。你早晨来文化局上班的时候,我还没到,你们单位的老同志也没到,不然你早饭就在我这吃油条,喝豆腐脑儿了。可当我来的时候,看见你们单位的窗户开着,这帮老家伙一个个怕冷得要命,谁都不会开窗户,就你个小年轻会开窗户。我粗算了下窗户开的时间,也就五分钟,你这是要通风吧,天冷的时候,气体不流通,容易传染感冒,加上最近感冒盛行,通风换气对身体有好处。看到大家有到的了,立马就关窗户,这做得都很好。由此一件小事,就知道,你初步在这里站稳了脚跟儿,大家尤其是老同志,应该对你的态度还是认可的”。
“那,你能像上次那样,说出我是因为什么事儿不高兴的吗?”陈炎又开始了学习之旅。
老大爷想了想,“我猜猜。是城管打人那事儿吧”。
“哎,大爷,我要是能有你这么聪明就好了,料事如神,快成半仙儿了”。
“别这么说。这个不难猜,周五你回去还好好的,今天周一就变成这样了,事情只能是出在周末。整个周末除了城管打人这事儿,也没别的事儿了”。
“是啊,我在现场,给了他们老两口两百块钱,就走了”。
“嗯,怎么了?看不顺眼”?
“就是看着不舒服,作为执法者,怎么能这样”?陈炎一把拍在了桌子上,弄得汤碗不稳,差点儿撒出汤来。
“我猜到了你是这样的反应,不过,年轻人,你现在要做的,只能是忍”,大爷劝慰道。
“我是真得忍不了,当时差点冲山去了”。
“有想法是好的,坦白说,我以为你连老干部这关都过不了,现在你过得了这关,为什么就过不了城管打人这关呢”?
“如果被打的那个人是我,我可以忍受,可被打的是两个那么大岁数的老人家,他们哪里能受得了啊,再说,卖几个鸡蛋不容易,我真想把这事儿捅上去”。
老大爷听到这个,突然来了精神,神情也不像往日那么慈祥,带了一丝严肃。
“捅上去?捅给谁”?
“省委常委、南州市委书记朱仲朱书记”。
“呵,你了不起啊,敢给朱书记写信。我先问你,朱书记在哪,你见过吗?你知道他长什么样吗?”
“我是没见过,不过他有书记邮箱,我会写信给他”。
“年轻人!不,陈炎,不是老大爷打击你,你写的信,不只不会到他手上,还会让你成为众矢之的,因为你坏了官场的规矩,这种明知道赔本的买卖你还要做吗?”
“我知道,书记的信箱要么是个摆设,要么就会让秘书管,我的信会被过滤掉”,陈炎顿了顿,“那我也要写,原本我要让我父亲代劳,想想,又怕连累他,也没给他打电话说这事儿,自己一个人干算了”。
“你行,倒也有点胆色,不给家里找麻烦。”
顿了下,老大爷接着说,“嗯,不错,算你还有点儿担当,不过,我还是劝你,不要这么干,不但不会起作用,反而可能会害了你的前途,可能你的政治前途会就此止步”。
“政治前途???我的政治前途???”陈炎沉默了。
“好,先喝汤,不谈了”。
喝完了汤,陈炎跟老大爷告了别,一步一步走回文化局。
坐在座位上,看看周围的一切,看看大家在做什么?看报纸、喝茶水,此外无所事事。
“这就是我想来的官场?”
“这就是我辛辛苦苦考进来的官场?”
“这就是决定中国老百姓真正命运的现实官场?”
“不,别人可以,我陈炎不行,这封信我必须要写,你们可以视而不见,充耳不闻,但是我不会,我有着自己的梦想。作为一名公务人员,必须做到为人民服务。当然,写这个信,我得注意语气,尽量不刺激别人,语气尽量缓和些,这样或许还有可能处理这件事儿。唐代魏征给唐太宗李世民写了一封《谏太宗十思疏》,今天我也写一篇《谏书记十思疏》”。
旁边的同事看陈炎一直低沉着不说话,高澄就问,“小陈,怎么了?”
“没,没怎么啊,肚子不舒服。”
“嗯,赶紧去买点药吃。”
“好,谢谢”。
陈炎借着买药的由头出去走廊,看着这条走廊,慢慢地走着,他陷入了沉思。
“走廊怎么这么长?”
走着走着,来到了一个熟悉的地方,“咦,这不是综合办公室吗?半年前我曾在这儿面试,那几个兄弟现在肯定很羡慕我吧,另外那个和我考上的兄弟,现在混得也不错。要是我这步走错了,可能之前的努力就白费了,一切都付诸东流,那么久的努力,还有失去的雪儿,一切都可能化为乌有。可都说朱书记是个做实事的人,所以,多少肯定有希望的。”
“写,必须写,不写对不起自己的良心,大不了,老子再回去干技术员。”
打定主意,陈炎就在构思这篇《谏书记十思疏》。
陈炎一想,“这十思到底都有什么呢?官僚主义、享乐主义、形式主义、城管打人,对,城管打人必须当做重头戏来写,其他的嘛,大家听惯了,但是也得写,其他的???其他的???”
晚上下班,陈炎看着老大爷还没收摊,就过去打招呼。
“大爷,咋还没收摊儿?”
“没,在等你呢。”
“等我?等我干啥?”
“想知道你下午都干了啥?”
“我干了啥?”
“下午很难过吧!”
“嗯,是很纠结。”
“最终还是想明白了吧,官场不是你个人的舞台,所有人都要按规矩办事,不能冲动,要学会忍。”
“嗯,大爷,你说得很对。不过,我问过自己的良心,我忍不了。明天的这个时候,信应该就到了朱书记手里了。”
老大爷非常震惊,这样的表情还是第一次,“你真的写了?”
“写了”。
“你这是找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