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砚略微不自在地动了一下,“没那么严重,养一阵子就好了,你不用那么自责。”
似乎为了尽快消除她的不安和尴尬,他找着不相干的话题,“你家在京城?今年上大几?”
罗安妮对他的回答很不以为然,她以前骨折过,知道那是一种钻心的疼,哪能不严重呢?她收回目光,慢慢嗯了一声,瞄了他一眼,说:“大一,不过还没上完,下半学期休学了。”
刘砚讶然望着她,“怎么会休学?”
她点头说是,语气有些低落,“我爸跟我舅把我送到这里来,也没说什么时候接我走,也许要等很久才能回去。”
他身上似乎有一种魔力,很轻易让人卸下戒备,让人打从心底愿意和他亲近,她不知道别人是怎么样,反正她自己好像突然变得话多了起来,愿意对他敞开心扉。
原本打算进门说句对不起就走,却不知不觉在这里停留了很长时间。她觉得不可思议,意识到之后,莫名有点难为情。
她转身往外走,“那你休息,我明天再来看你。”
她连门都忘记带上,就转身走了,背影飞快消失在门边。
望着空落落的走廊,刘砚想起了雨夜里那个瘦弱的肩膀,她把他圈在怀里嚎啕大哭,一遍一遍地说着对不起,那时候他是有一点点意识的,只是张不开嘴,头部和小腿传来的剧痛让他很快昏了过去。
他还记得她先前发脾气的样子,就像一头张牙舞爪的小兽,可再次醒来,小姑娘竟然像被霜打了的茄子,只隔了一个晚上,身上再没了那股骄矜之气。
他抿起唇,轻轻的笑了。
连续睡了一天两夜,罗安妮养足了精神,天刚蒙蒙亮,就在走廊里一阵吵闹声中清醒过来了。
被叽叽喳喳的声音吸引着,罗安妮推门走了出去,看到隔壁房里挤满了大大小小的孩子,把小小的屋子挤的水泄不通。
年纪略大的孩子围在床前跟刘砚说着话,走廊里还有七八个小不点闹哄哄的,蛋蛋也在其中,看到罗安妮,蛋蛋欢快地跑过来,叫了声小姨,仰着脸儿看她,“刘老师生病了。”
罗安妮伸手摸了摸蛋蛋圆嘟嘟的脸蛋,她听见刘砚温和的声音从屋里传出来,“好了,老师没事了,都先回去,具体上课时间回头再让崔卓通知大家,耽误的功课老师一定慢慢给大家补上。”
罗安妮竖着耳朵听,听见那个叫崔卓的学生说:“刘老师,你先别急着给我们上课,你的腿都成这样了,还是好好休息吧,课程落了就落了,反正就算考上了家里也没钱让我去县里读高中。”
一个女孩儿也轻声附和,“去县里念书要住宿,我爹打听了,一学期要交八百块住宿费,这么多钱家里拿着费劲,我爹想让我念完今年就不念了。”
刘砚沉默了一瞬,开口说道:“樊燕,听老师的话,你和崔卓的功课不要落下,无论如何,你们俩月底都要去县里参加中考,回去后先自己复习,老师尽快给你们开课,钱的事情——”他顿了顿,柔声宽慰着他的学生们,“别担心,老师替你们想办法吧。”
“刘老师,你又要到县里去卖剪纸了吗?那样太辛苦了,你还是歇着吧,一张剪纸才卖两块钱,要什么时候才能凑够八百呀,再说你的腿还没康复。”男孩焦急地劝着,“刘老师,你还是存钱娶媳妇儿吧,我娘还等着给你做媒呢,把钱都给了我们,老师自己怎么办。”
罗安妮立在门前,出神地听着,好半天过去,直到学生们都散了,她的脚却还像灌了铅似得半步都挪不动。
“小姨,小姨,走,咱们去看刘老师。”蛋蛋脆脆地叫她,小手拉着罗安妮的指尖来回摇着,使劲把她往隔壁拽。
刘砚听见了蛋蛋的声音,目光落在门外那一小片空地上,隐约看见罗安妮的一片衣角,他微微一笑,对门外说:“是小丫头么,怎么在外面站着?”
罗安妮往前走了两步。
看到刘砚靠着床头,精神看起来已经比头一天好了许多,阳光透过窗户照射在他的身上,衬得他的脸色更加苍白,他看起来很年轻,可整个人却透出淡淡的疲惫。
罗安妮说不清心里是什么感觉,只区区八百块钱就将他压的喘不过气,可见山里的日子并非那么的无忧无虑,他承担了很多不得已的苦处。
这个世上还有许多上不起学的人,她的那点苦处是不是不值一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