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阳说，这是他最后一次处理廖泉泉留下的问题。明明也只是第一次而已。在一个连打仗都讲究信息战的年代，这无非就是一个拼谁耳目更多信息来源更广的过程。
欧阳已经插手的事情，廖泉泉不会再多过问。就当是给退休下来耐不住寂寞的老爷子一点儿事情做吧。至于她，最近正处在一种放空自己的发呆状态。
“如果她在，应该是会阻止我的吧？”打火机熟稔地点燃三支烟，她俯身把那三支烟放在大理岩的石碑前。公墓里的僻静孤冢，也不知是谁的故里草木深。
从H市匆匆赶过来是其实已经料到了接下来会发生什么。明明是义无反顾的，可现在却突然有些担心。她是会生气的吧？如果知道她一直疼爱的小泉泉成了如今这个样子，还不得气得直骂她小死崽子？
两天时间，欧阳秉雷霆之势接连处理了蓉城欧家直系旁系的五个成员。强行辞职闭门思过，清查所有人际关系。这是欧家家法处置的第一步，也是唯一为外界所知的一步。接下来，就该是银行账户清查资金往来审核，有问题的全部查封上报小红楼。
一直以来，小红楼对欧家放心便是因为信息的公开和透明，只可惜小红楼作为国家的核心中央不能做到以同样的坦诚对待欧家。
循着她的目光，邵灿的视线凝在那块白色的大理岩墓碑上：“姑婆是欧家的远房，从来没参与过欧家的家务。相信你想做什么，她会懂的。”在他的记忆里，老人对欧家的制度从来都是颇有微词的。她总说，做人留一线，要有容人之心。父辈当中，老人最疼爱的就是廖泉泉的母亲欧瑶，对廖泉泉倾注的心思也是最多的。泉泉出国前一年老人过世，到底都还在惦念这母女俩。只是可惜，她的惦念没能改变廖苍，也没能护佑瑶姑和泉泉。
“时间不早了，我们该回去了。”不远处有三两保镖按时前来，邵灿轻声提醒她。今天何静被召回，冤有头债有主，这笔账是时候该彻底清算了。
廖泉泉最后看了眼那块墓碑，微微点了点头。时间是有些晚了，外公似乎还有什么事是需要她参与的。
纪先生坐在欧阳身边悠哉喝茶，看着廖泉泉回来也只是礼貌示意打招呼，丝毫没有因为她的身份表现出半分谄媚。
这样的人才是欧家愿意去交往的官者。廖泉泉有些满意地落座，一面笑道：“说来惭愧，这本是欧家的家事，我年纪小，没能力管好这些人，还得麻烦纪先生了。”
“是廖小姐给我们将功折罪的机会，不然依凭你治家的手段，这整个蓉城都得成全国的笑柄。”纪源说的是实话。廖氏集团的事就是个明晃晃的先例，只要她想，多小的事情都可以人尽皆知，多大的是也都能做到鲜为人知。这样的女人，绝没有她嘴皮子上说的“年纪小、没能力”那么简单。
“说来还是要感谢廖小姐，帮我们查出了那些社会蛀虫……”
“知道是蛀虫就应该早做了断。借一个女人之手去处理政敌，无论那些人有多不好对付，纪先生的手下办事效率也真的是……太糟糕了。”她含笑施了一记绵绵刀，狠狠戳在纪源心里一点儿都没有手下留情的意思。
这话里话外，分明就是在告诉他，这蓉城市委不作为的把柄，她已经捏在手里了。
“丫头，纪先生今天是为了上次的街头闹剧专程来的，你别吓着人家。”见着该说的都说了，欧阳这才开口去缓和气氛。他在位的三十年，蓉城从来没发生过这样的大事，廖泉泉承位第三年就能有这样的事情，可见这从蓉城欧家到蓉城市政府没一个真正把廖泉泉看在眼里的。前阵子明明还听说何静帮她处理了一件大事，转头说翻脸就翻脸了，而且根本就是连国门都不打算再承认，留着还有什么用？
等纪源恭敬离开，欧阳才把目光重新挪到外孙女身上：“再过一个小时何静会回来，做事没头没尾，以为那么拖着就可以了？你想留情面，显然有些人是没打算给你留这个情面。等何静回来，你必须把这件事情给我亲自处理明白做个了断。”
她期期艾艾叹了口气：“如果我说，其实我并没打算把她怎么样呢？当然喽，我知道的，欧家一直以来都有自己的规矩在。因为这些规矩，欧家人都老老实实地遵守着。可他们是真的心甘情愿想要遵守的吗？他们只不过是碍于欧家的威名不敢公然反抗罢了。可一旦有人给了他们这个机会给他们撑腰，他们便什么都做得出来了……”
从小到大她就有个不知道算好还是算坏的毛病。一旦开始看谁觉得不爽了，那就一定会先找自己的毛病和问题。如今想来想去，问题不在她，那就是在欧家那些条条框框了。姐姐以前明明不是这个样子的，突然成这个样子一定有别的原因。
欧阳一脸“孺子不可教”的表情看着她，估计是觉得她想起一出是一出，变脸比变天还快。都懒得再说她什么了，目送着老爷子上楼，她交待邵灿：“我现在不想见我姐，你去把她解决掉吧。”
“解决……掉？”邵灿一愣，有生以来第一次不知道她所谓的“解决掉”是怎么个解决法儿。
“尽全力留住她，如果实在不行就让她出国有本事再也别回来。年纪大了，赶尽杀绝这样的事情还真的是做不来……”
“你年纪大……那老爷子岂不是要成千年老妖？”邵灿觉得自己一个白眼都能翻到天上去了，“可是说了的哦，见过之后不能成精的。”
她知道这是他在有意转移话题。最近的日子过的实在都太压抑了，根本就没有什么事情能让人觉得开心和高兴。一天不把事情跟何静讲清楚把她歪七扭八的价值观给纠正，蓉城的欧家就一天不得安生。她的意思是尽量保全所有人，可显然外公的意思是要杀鸡给猴看。要杀也应该杀外面的鸡嘛，杀自己家的鸡万一都杀光了哪里还有猴看啊？
被嘱咐的人两手抱在胸前含笑看着她，根本就没有“将有大事发生”的危机意识：“泉泉啊，我真的是觉得呢，你自从生了小一明之后变得跟以前完全不像了。”
不提还好，这一提，廖泉泉的思路就彻底不在当前的事情上了：“哪里不像了？我还是以前的那个我啊？”
嘴硬不承认，这绝对是廖泉泉的作风。
邵灿一副“吾家小妹初长成”的表情，甚是欣慰地揉了揉她的头发：“如果欧槿邪先生知道你现在这般温柔想来应该也会很欣慰的。为了你如今这么好的脾气，看来我是该好好干活，让你能尽快回到他身边去。恩，顺路先回家把欧祁然小同志给接上一起去看他老爹去吧？要不然你们这一家子……啧啧啧。”
“你说我变了，你何尝不是变得……没有脑子了？”廖泉泉毫不客气地斜了他一眼，“多少人虎视眈眈地盯着欧家呢，你以为一个蓉城就结束了？这三年来，明里暗里到底有多少事情是我们在时时刻刻小心翼翼提防的？欧槿邪的身份……你觉得现在对外说他有儿子合适吗？”一个事业刚起步未婚人设的男演员，几乎是在一夜之间，女朋友和儿子都有了，这对他们任何一方而言可都不是什么好事。虽然她和欧槿邪都互相承认彼此的关系，可有些好事之徒可并不会这么想，说不定就给欧祁然安一个私生子的名声，那可真是会让她哭笑不得。
“其实你有没有想过……当年爷爷为什么那么不同意你们在一起？”看着她对何静的事情已经有了定夺，对于接下来要做什么好像也是目标明确的样子，那就聊点儿别的事情好了。自从回了国，他们好像每天都在忙碌，忙些有的没的的事情。这次看起来好像是二进蓉城解决问题的，但因为是跟着老爷子来，反倒觉得轻松了许多。轻松到邵灿都有时间在这里跟她聊闲天了。
“他当然不会同意。”廖泉泉似乎是早就清楚的样子，“从家庭出身到工作职业，没有一个是外公她老人家会满意的。我早就知道。”
明明早就知道，却为了这个本应不可能的人破天荒跟老爷子发脾气吵架闹脾气，然后在这条放飞自我的路上一去不复返？这爱情的力量可是真伟大。
别墅外面是漂亮的湖畔风景。廖泉泉喜欢沉浸在这样的美景之中，甚至不惜为此花费重金。她的兴趣爱好并不多，更不会像别的有钱人一样把钱花在没用的地方。不过她这花的地方也实在是……太大手笔了。
“他不同意，可是我喜欢啊。因为那个人说过……”她突然有些失神，想起欧槿邪曾经对她说——欧家是你的欧家，而我，也是属于你的我。若不是因为这句话，她又怎么会如此这般沉沦。
像他们这样的家族，说起来还真不是随随便便就可以门当户对得上的，也不是什么男人都能在这个家族里站稳脚跟的。说起来，欧槿邪做得真的是很好。无论是作为男朋友，还是作为欧祁然他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