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颜瞥了眼其他在座的贵女,大多都是手执香扇含笑旁观,还有几个正在交耳私语,她不禁悠然笑道:“只要云小姐愿意接纳,苏颜哪里还会不乐意与各府千金姐妹相处呢?”
她就不信了,以云雁青这不知天高地厚的火爆脾性,还能配合裴素月演下去?
“你做梦!”
苏颜刚说完,云雁青一巴掌就挥过来了,她忙举扇作挡,好巧不巧地”意外“碰到那断指,顿时换来一声痛呼。苏颜抢先道:“云小姐,是我打疼你了么?瞧我这没轻没重的,做惯了粗活,竟拿不准这没几两重的香扇了,伤到云小姐真是抱歉。”
“裴姐姐,她就是故意打我的!”云雁青龇牙愤愤道,怒瞪着苏颜的目光凶狠又怨毒,简直是做好了随时扑过来手撕她的准备,“如果不是这个歹毒的女人,我的手指不会断,我爹更不会被陛下责难,到现在还被迫停职赋闲!这都是被她害得!”
“雁青,这话便是不对了。”有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抬扇半遮面,眼眸微闪,“我们几个可都听说是你先假装中毒陷害人家苏姑娘,却被雪镜司副统领当场点破,方有了后面那断指的惩罚,苏姑娘本是受害者,又怎好说是她害得?”
云雁青涨红了脸,面上的神色羞愤难当,偏那人话锋一转,又继续道:“最多,是晋宁公子心疼她受了委屈,才在陛下面前怨抱几句,若当真如此,也只好感叹你我没有这样的表哥。说不定呀,素月被退了婚还是好事,否则日后岂不要担忧被表妹抢了夫君的宠爱?素月你说是不是?”
“李小姐说笑了,苏姑娘莫要介意。我与晋宁公子只是无缘,无论如何我都相信他是个清明磊落的君子。”裴素月按住云雁青完好的左手,耐心劝慰道,“苏姑娘有心与我们姐妹相处,断不会故意伤你。就如同大考那日,我同样信你只是一时玩忘了心,否则怎会不顾场面去耍那稚子才有的游戏?”
苏颜默默在心里翻了个白眼,一言不合就能把她吃干抹净的楚南会是君子?
云雁青玩忘了心那更是夸张,她忽然发现,这裴素月睁眼说瞎话的本事可一点儿都不比流风差。
然而,神奇的是云雁青的神色竟当真缓和了些,对着苏颜虽仍是咬牙切齿,但之前的羞愤没了,只恨道:“不,就是她!原来就传闻她曾被雪镜司带走过,起初我还不信,因为觉得没人能活着离开雪镜司,现在却不得不信!流风使来得那么巧,而且裴姐姐你是没听见,流风使竟然亲昵地叫她小颜儿!”
苏颜扫了圈面露惊色的众人,挑眉等待后文。
“可见他们一定有什么不可告人的关系,更不要脸的是,她就在那儿当着晋宁公子的面和流风使眉目传情!而背着公子,还有我们一起见到的那个野男人,如此勾三搭四又恶毒的娼妇,怎能配得上公子!公子定是被她蛊惑,不知她真面目才会看不见裴姐姐的好!”
苏颜失笑,扬扇扇了扇,并不打算辩解,反倒是一群看热闹的贵女中,有人起哄道:“呀,若真如雁青所说,倒是我等误会了。不过苏姑娘自小在江湖中长大,我听闻江湖儿女都是不拘小节的,比不上高门大院的规矩重,如此倒是不稀奇了。”
身侧传来动静,苏颜头也不抬便直接阻止了徐嬷嬷。
本就是抱着看戏的心态来的,又怎会为她们这几句说辞就上心动怒?
细碎的议论声中,苏颜含笑抬眸,单手托着下巴打量在座神色各异的贵女们。
“看来诸位是真心不愿接纳我了,这可真让人伤心……”
“不,苏姑娘请你不要……”裴素月刚开口就被云雁青打断,“裴姐姐,她们说的对!这女人甚至比不过京城里的一般女儿,简直低贱如草芥!不说像你一样成为公子的妻子,就连站在公子身边的资格,她都没有!你放心,我一定让我爹将这些都转告给公子,让他明白,你才是最好最适合他的!”
裴素月不知怎的看着颇为着急:“雁青!”
苏颜此时就有些瞧不懂了,裴素月不就是为了挑起她和所有贵女的矛盾么,而现在显然已经快达到目的,为何却是这副神色?
在这时,有人替她解了惑。
“是啊,素月,我们倒宁愿是你嫁与公子。怎么说,你父亲也是京中名儒,配得上公子世家之后。”
这讥诮讽刺的语气,说话之人对裴素月的轻视不屑简直是放到台面上了。
偏云雁青蠢得听不出,还一个劲的点头附和道:“就是说,裴姐姐你不仅是书香世家,更素有才名,这样才配得上公子!”
“雁青!”裴素月正色道,“你既然相信公子胸有乾坤,为何又认为他无识人之能,愚昧到连身边的亲人都看不清!苏姑娘今日是我请来的客人,你就真的不愿和她和解么?”
“不不不,我当然也相信公子!大考那日,他从头到尾都没有帮这个女人说一句话,就任我爹下令捉拿!如果不是流风使突然出现,她肯定是被抓进刑部了,所以公子虽然被迷惑,却不是真的愚昧,他只是顾念亲情,还没能完全看清她的真面目!”云雁青连连摆手,急着向裴素月解释。
不想裴素月却径自走到正暗暗咬牙的苏颜面前,郑重地行了个大礼:“苏姑娘,今日是素月思虑不周,让你受委屈了。待此番事了,素月定当亲自上门赔罪。”
苏颜没说话,笑得有些扭曲。现在的她,正为云雁青最后说的那几句而暗自恼怒。
她想起来了,当时的场景还真如云雁青所说,楚南就任她独自和那位云尚书唇枪舌剑,就连她提问都没顺势接过话头。
“裴姐姐,我错了,是雁青错了,我和她和解!不,只要她还是姐姐的客人,我就再也不找她的麻烦了!”云雁青不甘不愿地撇撇嘴,脸上的扭曲狰狞一点儿都不输给苏颜。
裴素月不知是欣慰还是激动,立马就让人给上了两杯茶来,也不问过苏颜便道:“那就请诸位姐妹做个见证。雁青,以后可别再这样孩子气了。苏姑娘,请。”
苏颜阴恻恻地盯着这杯茶不动,满脑子的画面都是她在扎楚南的小人。
“苏姑娘不愿意么?”裴素月问道,嗓音一下子就低了下去,似沮丧又似委屈,婉转如哀莺,别有一番滋味。
而云雁青的脸色顿时就变了!
但就在她发难之前,苏颜接过了那杯茶一口饮尽:“当然乐意!”
“如此便好。”裴素月又恢复了端庄得体的笑容,转过身对所有人道,“那诸位姐妹便稍作休息,待我请来这园子的主人,大家再一道畅聊诗词。”
话音落,在座的贵女便三三两两地离了席,携各自的侍女离去。
苏颜自然也不例外,看也不看朝她扑来的云雁青,带着徐嬷嬷就向远处的湖岸阁楼走去。
“嬷嬷,表哥这两日都在何处?”她含着血莲问道,刚才她突然反应过来,这两日都不曾见过他。
徐嬷嬷依旧是那古井般毫无波澜的嗓音:“公子政务繁忙,入宫尚未归来。”
她抬手按住自己抽抽直跳的额角,觉得自己好像听过一模一样的答复,这让她更加肯定,他必定是让嬷嬷瞒了他的行踪!
之前听到半截还不觉得,如今再想,她当真是越想越气,这些个贵女居然各个将他当宝!他有什么好的,不就是楚氏之后少年成名?可在朝堂上谁不知道,他这个左相处处被右相压着一头,就连岚帝,对他也是各种怀疑!
这些女人真以为他风头无二?
都是那张脸惹的祸!
苏颜烦躁得想找什么来抠,却苦于没有合适的东西,只能恨恨跺脚,撕扯着自己的袖子:“嬷嬷,去通知裴素月,我要回楚府了。”
待徐嬷嬷离开,苏颜却突然眼前一黑。到最后,她只来得及在心里暗骂一句:她不是都含了血莲了,为什么还会中招!
而一直注意着苏颜那里的裴素月,此时正听着贴身婢女的禀报。
“小姐,那些乞丐已经按你的吩咐安置在后门那了,但云小姐并没能完成小姐的期望,反倒让一些仇恨重新回到小姐身上,后面的计划还能完成么?”
裴素月笑了,冷意深深:“你以为云雁青那蠢货为什么对我言听计从?”
婢女迟疑着答不上来。
裴素月冷笑道:“还真以为她和今天的其他女人不同?都是一样的货色!不过是因为她那个当尚书的爹和我爹通过气罢了!只要我能嫁进楚府,半年后她就能以平妻之礼入府。她听我的,那是她知道自己蠢,实际上她比我还想毁了苏颜,其他人自然也一样。我给了她们这样好的机会,有几个人能按捺得住?”
“真计较起来,也就宋以安看得明白点。只要云雁青让那些乞丐见了苏颜,不论成功与否,她都废了,若她再蠢点,说不定还真能拉下苏颜!”言罢,裴素月拨弄起手边的琴弦。
那些世家高门的千金对楚南纵然欣赏爱慕,却仍带有几分轻视的意味,认为他的权力还不够大。
而她不同。那位晋宁公子的眼中藏有多少野心,没有比她这个同类人更清楚的了,所以,他是她的救星。
凭什么她的一生就靠她的出生决定了?
她不服!
当躁动而肃杀的琴声渐渐平和舒缓时,云雁青的婢女也悄悄潜入了苏颜所在的阁楼中。
那些乞丐进去已经有些时辰了,她是奉命来查看进展的。
然而,等她进去时,她却蓦然睁大了一双惊恐的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