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比于民间百姓纯粹的看热闹,岚帝的这一次封妃,可以说是将南恪的整个朝局都炸开了花。
不仅是排场阵势,还有这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别说上奏反对了,甚至于在多数人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新贵妃就已经被接进了宫里。
偏这新贵妃还有个身份,是他们左相的亲亲表妹。
前来参加宫宴的不少官员,都还记得大考时的那一幕。想当初,抱着新贵妃的可是晋宁公子楚南,一转眼,这女人居然成贵妃了,还是以半个皇后礼迎进宫的帝王新宠!
更关键的是,这封妃的时机太巧了!
于是多数的官员都是两眼一抹黑地进宫,摸到设宴之地傻等,整个人其实都还是懵的。
他们很想表示,这惊雷扔得太猛,他们真是被砸晕了。
“李大人你说陛下此举到底是对左相的恩宠,还是……那啥?我之前可听小女说过,这左相和表妹其实……”
新任刑部尚书掩唇轻咳数声,打断道:“杜大人,慎言慎言。”
这工部的杜大人脸色一白,明显也是反应过来,自打两嘴巴后便连连道谢。
斜对面的裴世新注意到,不由多看了两眼这位年轻的刑部尚书李嘉。
斯文俊秀,肤色白皙,身形颀长而清瘦,就连手指,都是瘦长而骨节分明的,完全像是一个普通书生。
但就是这么一个人,居然在云尚书下狱的第二天就由岚帝指为新任刑部尚书,可见之前刑部的实权也多是由他掌控。
裴世新想起了近来听见的几句传闻,都说现在的刑部,重刑苛律,内部的纪律俨然能比得上军营。可他分明记得,在调查西陵秘宝丢失一案时,这位刑部尚书看起来和云尚书并没有多少区别……
恍惚间,对面的李嘉忽然飘来了目光,还含着笑对裴世新举起了酒杯。
不知怎的,裴世新看着他却想起了大考时的楚南,后背一阵发冷,再不敢乱想。
然而,听着身边杂七杂八的议论,他还是高兴又庆幸的。
庆幸他一早认清局面,没有愚蠢地和楚南作对。
在裴世新看来,不管岚帝是为了什么给苏颜如此大的殊荣,那都是表明了对楚南的信任以及恩宠。
比起那些在岚帝未表明态度时就急着落井下石的蠢货,裴世新觉得自己真是太机智了,又忍不住暗叹,幸亏他听取了素月的意见。
而且,苏颜进了宫,那不是表明他侄女儿裴素月就有希望了?
裴世新顿时心情大好。
相比于他,位于右边首位上的褚相就不那么高兴了。
本以为那檄文能让岚帝对楚南生疑,继而不相信那份对他不利的名单账册,何曾想到一次秋猎,岚帝转头便封了楚南的表妹为妃,还是仅次于他妹妹的贵妃!
这让他怎么能不恨!
群臣的议论褚相不是没听见,渐渐地便有些坐不住了。
正想着离开去打听点消息,岚帝却和楚南一道出现。
更让褚相接受不能的是,岚帝竟然握着楚南的手腕,亲自将他领去了左边的首位,还笑道:“自今日起,晋宁也算是朕的妻舅了。”
妻舅?
竟然拿那个不知宗亲的野丫头和他褚家的嫡女相比?
就连楚南,也不过是个没落世家的子孙,怎能和他北派之首的褚家相提并论?
这要是换了旁人,褚相早抡袖子下令揍人严惩了,奈何,说这话的是岚帝,是他需要伏地跪拜的帝王。
褚相气闷得差点捏碎手里的酒杯,偏耳边还尽是群臣对楚南的恭贺逢迎,简直生生让他憋出几口老血来!
酒过三巡,在听见岚帝要留楚南到御书房伺候的旨意时,褚相便再也按捺不住,寻了个理由离开设宴的大殿,连忙托人找到皇后的所在地。
一见自家妹妹还在御花园里潇洒地喝酒,褚相原先积压的怒气骤然爆发:“这都什么时候了,你居然还半点不在乎!是不是要我们褚家都败了散了,你才能端出点国母的样子来?”
斜倚在小榻上的岚后不以为意地笑了,她理了理衣襟发髻端坐起身,却道:“究竟是我不在乎,还是你急得自乱阵脚?这么多年过去,又不是第一个进宫的女人,你怕什么?”
“但这是唯一一个以半后之礼被陛下迎进宫的贵妃,更重要的是,她代表的是楚南!”褚相斥道,很多时候,他都想撬开自己家妹妹的脑子,看看里面究竟装了什么。
岚后笑得不屑:“再怎么样,也是个比钰儿还小的丫头,能掀出什么风浪来?宫里的女人一茬茬换,陛下有碰过她们么?他的执念是谁,没有比我更清楚的,贵妃怎么了,即便再来个皇后,也是一样的下场。”
“听听你这说的什么话!”
岚后凑近给褚相倒了杯酒,安抚道:“哥哥休怒,你既看不上这贵妃,我给你弄死便是。不过我觉得,自从这左相来了后,哥哥你是愈发得容易被激怒了。”
褚相皱眉想骂,却在岚后了然的目光中陷入沉默。
“你想想,很多时候可是他没怎么样,你倒气得跳脚了?哥哥不要忘了,你也曾是陛下御前宠信的近臣,否则他怎么会放心让你处理谢家那肮脏事儿?”
褚相拧着眉峰,若有所思。
岚后将酒杯塞进褚相手中,再劝道:“哥哥如今最该想的不是如何对付楚南,而是找回曾经的自己。你有根基,亦有多年积攒的威信人脉,只要再寻回当年的自信与谋算,还愁敌不过年纪轻轻的楚南?”
“可是现在……”
“我知道,哥哥担忧的是那贪墨案。”岚后按住褚相的手,望进他双眼勾唇扬笑,“褚家家大业大,那些享受着我们嫡系庇佑的旁支末系们,也是时候做出他们对家族的贡献了。”
褚相诧异,对上岚后的笑容后忽有种豁然开朗的感觉。
偏此时岚后又道:“哥哥,有时候一家独大并不见得就是好事。谢氏究竟有没有谋反,想必你很清楚,那陛下为什么要对付他们?这些年你就没想过?哥哥且思虑清楚,妹妹这便回宫了。”
岚后起身,步出凉亭后招来随身的亲信宫女,问道:“钰儿呢?”
“太子白日玩累了,所以很早便回了东宫休息。”
岚后颔首,又去几步路笑容忽而转冷:“挑几个褚家死士,让他们今晚盯着锦绣宫的动静,一举一动都要回禀给本宫。”
“是,娘娘。”
这一夜,注定不平凡,一个小小的锦绣宫,一个御书房,足以牵动很多人的心弦。
御书房内,岚帝似乎心情不错,即便和楚南聊了许久的贪墨案,也不见有动怒的迹象。
眼见子时将至,岚帝终于松了口,放话让楚南离开:“明日朕便下旨,让刑部协助与你,务必彻查所有涉案官员,朕的江山,岂容一帮吸血虫来破坏!喝了这杯酒,只要晋宁你一日不背叛朕,朕自会让苏颜一世安乐无忧。”
这时,秋公公从偏殿捧着托案靠近。
“毕竟,她也是苏向月的徒弟。看在你与她的份上,朕又怎么会伤害一个小辈?”岚帝笑得意有所指。
秋公公也笑了,只是笑容略显阴冷:“左相大人,请吧。”
楚南盯着托案上的白玉杯,僵持片刻,最终还是伸手端起,将里面的酒一口抿尽:“多谢陛下赐酒。”
然而,离了御书房后,楚南见到的却是流风和一众黑衣镜使。
流风挂着一贯的痞笑:“左相不必担心,在下只是奉了陛下的旨意送您前去休息。夜色已深,为避免左相来回奔波劳累,陛下特许您今夜就在宫内休息。”
楚南按了按眉心,不发一词地转身。
流风跟上,并挥手让其余镜使落后几步跟在身后。
可抬头望了眼楚南前行的方向后,流风按捺住心头的惊讶与沉重:“你知道陛下的意思?”
楚南仍是沉默。
流风忍不住问道:“那你为什么……还要留下?”
“本就是我的女人,为什么要让要躲,这不就是你们希望的么?还是说,你们天真地以为这样就能拿捏住我的死穴?”楚南终于出声了,说的话却叫流风惊诧不已。
流风震住,待反应过来便去捉他手腕想探脉象,却被他灵活避开。
再一眨眼,楚南更是已经距离他好几步远。
这速度……流风额角直跳,连忙追上去,惊惧道:“你当真能不在乎世人的眼光评断?”
楚南忽然停下,微侧身掀眸朝流风看来,凤眸漆黑而幽深,氤氲的全是讥讽冷峭:“与其问我这个,流风使倒不如考虑清楚,你们师兄弟想要的究竟是什么。若是有缘,兴许我还能为你们引见几个新朋友。”
流风僵在原地,难以置信望着他:“是……是谁?”
“你认为我现在会告诉你?”楚南讥诮道,随即摆袖离开。
流风失神地愣了许久,待见到不明所以的镜使,方意识到楚南刚才很有可能用的是密音入耳,倒是他自己,傻傻地直接开口就说了。
不过,有的问题的确是该考虑了,他和流沉已经浪费了太多年月。
流风再次追上去,一路同行,直到楚南停在锦绣宫的入口处。
“今夜,便劳烦流风使了,想必陛下也不会乐意他特地算计来的把柄会被别人拿到。”
流风按住抽跳的额角,失笑不是,尴尬也不是,最后只好强撑着冷脸吩咐所有镜使:“严守锦绣宫,但凡有人靠近,格杀勿论!”
而楚南踏进锦绣宫,意外的是里面一片幽暗。
除了一两点引路的烛火,其余的都被掐灭。
楚南挥袖,将仅有的光亮也熄灭,直接摸黑走进寝殿。
待见到安然入睡的苏颜时,他笑了,只是这笑容尤其的冷。
好,真是好,她还当真是心宽体胖。
可他这么辛苦地配合岚帝,她又怎么能撇下他独自潇洒?
楚南俯身靠近,捏住她的下巴迫她樱唇微启,再将先前喝下去的酒一滴滴逼出,全部喂给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