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颜正恼着方素恩行动的速度这样快,就听徐嬷嬷道:“小姐,大夫来了。”
她愣愣回神,直接来了句:“那就诊脉吧。”
“请问是这位公子需要诊脉吗?”老大夫问道。
苏颜递出手腕:“不是,是我。”
老大夫颔首,坐下后便在苏颜腕上铺了层帕子,这才开始诊脉。片刻后,大夫收手,一脸喜色地开口道:“恭喜夫人,您这是喜脉,快有两个月了。”
“……你确定?”苏颜被这个结果惊到,不由皱眉问道。
大夫顿时敛了笑容:“夫人这是在怀疑我的医术?我在京中也是多年,纵然比不上宫里的太医,那看病问诊也是从未有过差错的。”
“不,我并没有冒犯大夫的意思,只是曾经……我有遭人暗害,服用过寒宫的药物,之后又多次受伤,已经对孩子不抱希望了,况且近来一直没有任何异常的反应。”苏颜解释道,还是有些难以置信。
大夫复又扬笑:“原来如此,夫人的身子是有些虚寒,不过小心调养应当问题不大。至于那些反应,每个人的情况皆是独一无二,不可一概而论。我先留个安胎的方子,十日后再找大夫诊一次。”
“哎哎,好的,多谢大夫!”苏颜还没出声,她身边的徐嬷嬷就激动地应了。
直到徐嬷嬷激动欣喜地送大夫出去,苏颜都没能从这个消息里反应过来,她居然真的是有孩子了?她和楚南的孩子?
而这大夫前脚离开景王府,后脚便被守在巷子里的人捉了去:“让你看诊的人是个公子?”
“不不不,是个年轻的夫人。”大夫惊恐回道。
“夫人?她怎么了?”
大夫继续摇头:“她没怎么,是有、有喜了……”
这人神色一顿,手一松放开大夫就转身解开了树下的马,迅速地翻身上马向皇宫的方向疾奔而去。
徐嬷嬷送走大夫回到苏颜身边,满脸喜色:“这真是太好了!有了这个孩子,即便……呸呸呸,不说不吉祥的,公子知道了怕也是要欢喜地醒过来的,仆妇先看看府里有哪些药材,缺的再让人出去补。”
“嬷嬷,这事先不要告诉其他人。”苏颜揉按着眉心道。
徐嬷嬷不理解地问道:“为什么,这不是天大的喜事么?”
“现在重要的是让师叔早点醒来,我不想用这个孩子去换取什么,余下的,我会等他醒来和他商量着。”苏颜淡道,她不想用这个孩子去反击方素恩,更不想让老管家他们因为这个孩子而对她做出什么改变或让步。
孩子是她和楚南的,她也希望自己第一个告诉的,会是楚南。
然而,这个心愿注定了无法实现。
“少谷主醒来自然是重中之重,但谁说少谷主的骨血就不重要?”翁老站在院子入口处冷道,身边还站着老管家和苏衍之,“还请外面的野大夫,这宅子里的不够你用?”
苏颜撑着额角偏头看去,目光掠过翁老和管家,最终停留在苏衍之身上,方才大夫过来时只有他见到了。
“公子就在你身边躺着,有陌生人进来我当然要听着点。”苏衍之尴尬地摸了摸鼻子,“况且你们又没压着点声音,不止是我,守在附近的弟子也都听见了。”
呵,还忘了那些人。
苏颜没法子怪他们,毕竟谁也不知道那些刺客还会不会再出现,防着点总是好的。
“那你们想怎么办?”她无力问道。
翁老拍板道:“从明日起,我会每天来给你和少谷主诊一次脉,照顾少谷主的事暂且交给荀彦,等你的身子稳定了再接手。这段时期,你只要像现在这样陪着他就行了。衍之出去把那个大夫处理好,看还来不来得及,消息没传出去最好,若是已经传出去了,让子砚重新布防。”
苏颜不知道翁老口中的处理是什么意思,可被这么一提醒,她也意识到自己的大意。
在这关头,让外面的大夫知道她有身孕还没做出预防措施,消息真的是太容易泄露了。
她不知道苏向月对此会有什么看法,但她确定宁泽烨和修太子都不会乐意听见这个结果。更别提,东沂这里还有个方素恩,若是让方素恩知晓,还不知会不会做出什么事,毕竟她自己好像就是鬼谷弟子。
在翁老他们离开前,苏颜出声问道:“我想问一句,这次你们还会把我的消息透露给方素恩,这个你们预定好的谷主夫人吗?”
“你以为她不会留人在府外盯着?只怕现在消息已经传去了她那里。”翁老拧眉道,话里颇有嫌弃的意思。
苏颜不禁扬笑:“那是我问错了,换个问题,你们还会听她的命令么?上一次她让人喂了我寒宫药,这次会不会就变成让你们喂我滑胎药?或者番红花麝香之类的?”
“你到底什么意思?”翁老摔袖怒道,旁边老管家暗中扯了扯他的袖子,却是无用。
苏颜眯了眯眼睛,随即笑得更欢:“我只是提出自己的疑问啊,毕竟你们相信她是事实,而我不信她,就这么简单。”
“别把所有人想的都和你一样恶……复杂,方素恩不欠鬼谷,甚至,是少谷主亏欠了她!”翁老摔袖离去。
老管家却还留在原地,看着她叹道:“方素恩虽然师从素清,但和翁老亦有半师之谊,我会嘱托他们多注意的,你且小心了照顾自己。”
原来还隔着这样一层关系。可什么叫楚南欠了方素恩?不娶就是亏欠?那他们当初决定时可有问过楚南的想法?
苏颜心里忽生出厌烦:“徐嬷嬷,以后我的东西多查两遍,别让这女人的任何东西靠近我。”
“是,仆妇明白。”徐嬷嬷颔首应下。
不料,当天下午宫里便来了圣旨和一大堆赏赐,除了有给楚南正名的,还有大大方方册封她苏颜为景王妃的。前一道不用领,由老管家收起来便是,后一道,苏颜直接拒绝接旨。
不说她还没想好以后要和楚南怎么办,就是她真的想嫁了,也不会在楚南还没醒的时候,由一道圣旨嫁给他。
“王妃,您这不接旨我们不好回宫复命呀!瞧,陛下连专司皇后娘娘的太医都给您拨来了,还特意嘱托一定要照顾好王妃和小世子。以后小世子就是咱们陛下的堂弟,可不得好生照顾着么,千万不能有任何差错。”宣旨的内侍捧着手里的明黄卷轴耐心劝道。
苏颜不为所动:“楚南,或者奚景渊,我们的事自有我和他来决定,不需要你们陛下下旨。你照实了回复说我拒旨就行,该降罪该受罚,那也是我的事。”
“哎呦,您还不知您现在有多矜贵么?这宫里的好东西快全给您搬来了,陛下这会儿怕是都忍不住给小世子起名了!陛下是真心实意想把最好的都给您和景王,您怎么就不信呢?”内侍急道。
苏颜摇头,也不愿太为难他:“你照实了回复即可,你的陛下会理解的,他又不是第一天认识我。”
“真就没有其他法子了么?”内侍还在尝试着劝道。
苏颜再次摇头,坚定不移地肯定:“没有,你问多少遍我也不会接这道圣旨。”
“哎……那小的先回去复命,这李太医您可别不要了,小太子当年就是由他一手保下来的,陛下就放心他。”内侍挤眉弄眼地说道。
苏颜正需要一个能放心的大夫,便没有再推拒,可这不代表她就真的信任这个李太医。
明帝需要楚南来帮他稳住东沂江山,却不代表他也需要楚南有个后人。在苏颜看来,明帝所能想到最完美的策略,其实是在他死后,先由楚南来稳住东沂局势,甚至将那些他现在剪除不了的诸侯王全部拔了,然后再将这帝位还给他的太子。
兴许是在知道自己有孩子了之后,她就变得多愁善感,还忍不住乱想,什么都要担心,谁都要怀疑。
苏颜一方面觉得这样反而不利于自己保住这个孩子,一方面又总能找出理由来将自己的多疑合理化,这两面始终在争论不休,却得不到统一的定论。
送走了内侍等人,苏颜便返回了院子,现在的她也只有待在他身边,才能安定一会儿。
见荀彦正在喂药,她坚持接了过来,一手轻轻抵开他的唇,一勺勺喂进去。现在的他已经能自己吞了,他们喂药轻松了很多,最开始发现的时候,她还以为下一瞬他就会睁眼醒来,谁知过去这么久他还是昏睡不醒。
苏颜对着他问出了自己对于这太医的担心,还有方素恩的,完全不在乎荀彦还在眼前。
等到一碗药喂完,她将瓷碗送回去时才见到荀彦尴尬的神色,再一偏头,那李太医就站在徐嬷嬷身边,脸上的笑容似乎有些僵硬。
“什么时候你能醒来给我一个答案呢?”苏颜随口问了句,便转头对上李太医,轻勾起唇角,“太医勿怪,实在是我和他一路走来发生的事太多,才会这样多疑。而且若是有人拿我最在乎的来威胁,我也是会做任何事的。”
“王……姑娘请放心,下官定竭尽所能让小世子平安降生。”李太医擦去额上汗珠,小心赔着笑。
苏颜含笑点头:“那就有劳太医了,先让嬷嬷跟着太医你多了解些注意和忌讳的事项吧。”
到底还是不能一下子就彻底放心。
那宣旨的内侍蒋世忠带着苏颜的回复找到明帝时,他正在皇后的信阳宫里逗着小太子。
“她拒旨了?”明帝的目光掠去蒋世忠双手捧着的圣旨。
蒋世忠颤抖着伏低身子,双手高举:“不、不仅如此……这景王妃也不相信陛下您送去的李太医。”
“她没要?”明帝扬眉问道。
蒋世忠正要回答,眼角余光忽瞥见向这儿走来的裙裾,顿时便息了声音。
不一会儿,一道柔和的嗓音低低响起:“这圣旨怎的又回来了?陛下不是说要借此让天下人知道皇叔回来了么?”
“皇叔的搞定了,这是咱们皇婶的。”明帝的嗓音泛起笑意,“皇婶和皇叔经历那么多,让她在皇叔还睡着的时候就被一道圣旨娶过去,想想不甘愿也是正常的。”
蒋世忠跟着就听见温暖悦耳的笑声:“快别让蒋公公跪着了。苏姑娘不愿做景王妃?莫非是嫌弃皇叔如今昏睡不醒?”
“皇后都发话了,还不起来?”明帝刻意压低了嗓音。
蒋世忠抄着袖子站起,舔着脸笑呵呵道:“那小的不还等着陛下您发话么?”
待收到明帝的眼神,他忙又道:“娘娘,您是没瞧见苏姑娘看景王的目光,那柔得都能滴出水来,就和您看陛下那是一模一样呢。何况她若真是不愿,又怎会这么担心他们的孩子?小的还听说她近一年受过很多伤,这要孩子就更危险了,能冒着生命危险去给我们景王生孩子的,还能是嫌弃?小的还是觉得陛下说得对,想南恪的新帝甘愿为了咱们景王妃冒天下之大不韪,她却毅然决然跟着景王走了,足可见深爱的。”
“他们着实是不易,陛下可得好好帮着他们,这孩子定不能有半点差错,否则叫皇叔醒来不得生你的气?”皇后温声道,“至于那修太子,视礼法于无物,难成明君,只苦了南恪的百姓。”
“那我们帮帮南恪的如何?”明帝故意笑道。
皇后娇笑着推了推明帝的肩,羞恼道:“我不过一句戏语,你也要挑刺,这样怎么帮?”
“简单,将他南恪变成我东沂的疆土,那南恪的百姓不都成了东沂的百姓?届时,你想怎么关爱都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