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肺中空气的消失,卡特琳彻底害怕起来,她挣扎地扑向法尔达,想夺回自己的胸章。
她们此时在水下大约七米深处,在一个人的耳膜还能接受的范围之内,法尔达如鱼一样滑过卡特琳伸过来的指尖。
卡特琳发现自己无论如何也碰不到法尔达之后,终于放弃了索回胸章开始向上游。
然而法尔达在这个时候抓住了她的脚腕。
卡特琳惊恐地看着她。
她呜呜地吐出几个可怜的水泡。
终于在冰冷的海水中讨饶。
在极度与死亡接近的瞬间,气障一寸一寸再次筑成。
“是谁?”
卡特琳瘫软在与海水一线相隔由虚无铸造的平面之上,大口的呼吸着空气,在愤恨和惧怕之中对上法尔达的眼睛,吐出一个名字。
“她为什么想杀我?”
“我,我哪里知道……”
***
操纵海水达到跟海底沉降术相同的效果对法尔达来说并不算难,海水掩盖了所有痕迹,让此事未露出一丝端倪。
活动结束后,她心满意足地回到尔莎塔,洗过澡,和阿莉莎吃过晚饭回来后又阅读了一会儿让比司特的诗集才准备入睡。
在海中回来之后,她总是更容易进入睡梦。
仍然是海底深处的神殿。
这梦魇总是持续困扰着她。
然而这次仿佛又跟之前完全不同了。
没有诸如眼睛和老鼠之类的东西。
她站在塔尖之上,入目所及的是黑暗中的群星,星之魂在她身边熠熠生辉,如粉末一般漂浮在她的面前。
‘她’的手,一双有力又修长白皙的手,轻轻触摸那环绕‘她’的光点。
来自最古老的回音撞入她的灵魂深处。
那是无形却能够分辨一切的上古神袛。
在恍惚中,她心中辨明了一个名字。
尼里亚。
那无形却又孕育一切思想的孕育者,也是最无私的贡献者。
‘它’存在于所有思考的头脑之中。
在心中明悟的须臾,她似乎想起了什么,又似乎什么也没有想起。
但她意识到自己有一部分永远地不同了。
当法尔达醒过来的时候,头发不知道为什么仿佛有点湿。
她打开塔楼中竖长的窗户,阳光斜斜地射进来,在温暖中她感到一股久违的舒适和安详。
那之后她准备去上周六的课程。
尽管是周六,她仍然选择了一门魔法古代史,她对这个世界仍然充满浓重的好奇和探索之欲。那让她在上着必要的魔法史之外,仍然选择了魔法古代史和魔法近代史。索性这两门课每周都只有一节,也没有考试,不存在压力,她只用在课上享受了解异世界的过程就好。
然而还是有作业,她从一个厚重的黑皮本里取出一张有些发黄的纸夹到课本之中,由于造纸业技术仍然没有普遍提高,纸质略有粗糙。
在经过一夜之后,地上残留了一些雨水的痕迹。
那让法尔达微微疑惑。
她不记得昨天下过雨,但也许是她睡着了之后才下的,她很快撇开这个问题。
到达球形(创始者用空间魔法开拓了教室本身的体积)的古代魔法史教室之后,她在环形座位上坐下,平时教授会在中间讲课,利用魔法装置放一些立体的幻象。
法尔达看了看表,在妙针一格一格的移动之间,静静地等待。
时间越来越接近九点半,然而灰色的柔软座椅上仍然没落下任何一个人影。
法尔达反复地看表,确认自己没有记错时间和地点。
在时间走到九点四十的时候她终于无奈地站起来。
难道教授换了时间忘了通知她?
她把课本夹在手间,在学院里随意走着。
时间已经接近十月中旬,学院里种植的法桐开始落叶。
她走在玻璃小径上,向着尔莎塔慢慢走去。
从玻璃小径上可以看到学院最古老和错落有致的彩窗,直到阿莉莎飞扑着向她跑来,法尔达才走完这条小道。
“嘿!你怎么不去体术团?”
“什么?”法尔达注意到阿莉莎满头大汗。
“你今天没去跑步啊,怎么回事?还有你昨天怎么也不理我!”
“昨天?”
“就在这,”阿莉莎擦了擦汗,“我跟你打招呼,你就冲我点了点你那颗尊贵的脑袋。”
法尔达说不出话来了,但她还是咬着牙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
“今天星期几……”
“星期天啊!你不会记错时间了吧,今天你不在,导师比平时都要严厉。”
她睡了两天?
不,不,阿莉莎刚才还说昨天看见过自己。
“我昨天之后去了哪里?”
“我没看见了啊,哪里知道。怎么了?”她疑惑地问。
然而法尔达答不出来。
一瞬间鬼上身,被穿越,双重人格等等词语都从她脑海里跳出来,不停打架。
她只知道自己确实是一觉睡到天亮。
难怪今天早上起来她的头发有点湿,想必‘那人’并没有打伞。
难怪古代魔法史课上没有一个人。
因为根本不是今天。
昨天那个‘她’已经无从找起,陌生的精神已经离开了她的身体。
然而有一次已令她心惊,相同的情况会不会再度发生。
法尔达匆匆回到塔里,巨大的疑惑让她有些烦躁。
身体被不知被什么东西控制的滋味并不好受,她只想赶紧找到是什么影响了她,一时间连追问刚得到的那个名字也不再成为紧要。
她有点心不在焉地打开黑皮本,指尖按压在中间夹着的发黄的纸页之上。
突然,纸业上陌生的字迹引起了她的注意。
书写者使用了一种倾斜的冷峻字体,但仍然可看出大致是狄帕忒语,说大致是因为在构词上有一些与她所学的明显的有一些不同,书写者使用的词汇中普遍少了一个字母,这不由让她联想到狄帕忒语在发展中的演变,里米斯和狄帕忒还是同一个国家的那个时代,西海岸的文化还没有传向内陆,而等到那庞然帝国分裂之后狄帕忒语言中才逐渐出现了这个字母。
这联想让她毛骨悚然。
因为其中横亘的时间跨度非为人达。
但她再仔细看纸业上的内容却又让她哭笑不得。
书写者在她的狄帕忒语写作作业上不客气地改动了好几处。
无论怎么说,如果陌生的身体闯入者还有‘雅致’给她找语法上的错误,那它怀有恶意的可能性已经降低了一半,或者说使她戒心大为降低。
阿莉莎在之后告诉她昨天下雨的时间是在晚间,联系她遇到的那一次,那么只能得出陌生精神体操控着她的身体在外待了许久。
然而这结论也没什么用处,无从得知它都去了哪里。
法尔达只好去问学院里那些常在一个地方待着的工作人员有没有在昨天看见她的双胞胎姐姐(她如果问自己很有可能被当成疯子),这个时候就显示出她脱离女巫团的缺点,当她需要信息时,她所获得的帮助为零。
在那之前她先去找了医师,然而无论是医师还是学院里唯一一个魔医都没有检查出什么,她们说她很健康,巫医黛考特夫人毫不怀疑地指出她只是睡多了引起了错觉,医学史上没有一例被亡灵附身之后还能第二天又跟没事人一样掌控自己心智并且能够四处活动,倒是有女巫因为魔力耗尽而昏睡了三天三夜,她让法尔达回去好好休息,最好再睡一觉。
法尔达绷着脸在她的碎碎念中走了。
而学工们只告诉她昨天看见“它”在学院里散步,具体去哪儿他们也不知。
在之后的几天,一切恢复正常,而且她在魔法上突然有了突飞猛进的进步,她已经可以使用中级魔咒了。
但法尔达并不怎么喜悦,她仍然悬着心。
果然,周五的夜晚她熬到很晚才睡之后第二天仍然直达了周日。
她差点迟到了周日的体术团训练,而且不得不编造了谎言给古代魔法史的教授。
她桌上的魔法史课本被人翻过,其它的倒是没再被动了。
舍友米娅菲勒告诉她,她在中午的时候看见她进了楼上的小图书馆。
因为是私用小图书馆并没有人看管,而且没到考试周几乎没被塔楼里的人造访过,她们更喜欢去休息室一起完成作业。
所以很轻易的找到了格格不入地那一本摊开的书。
“闯入者”只阅读了一本《神学史》。
这让她更是摸不着头脑。
不过她也有点意识到这个陌生的“闯入者”可能没什么恶意,不然她也不会在周日从自己的床上安全醒来,他更像一个意外的过客,并没有十足的侵略性。
在第三周周五的晚上法尔达试探性地把写有古代魔法史的课名、教室和时间写在了纸上,同时……把狄帕忒语写了开头的作业原封不动的放在桌上。
结果狄帕忒语的那张纸闻丝未动。
在悄悄问过艾比之后,她发现‘自己’的确上了周六的古代魔法史,不过艾比说‘她’昨天看上去让人不敢接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