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七垣给我的答案很简单,就四个字——多想无益。
难道,七垣已经知道了我跟月清秋勾结?又或者,他有足够的能力应对,所以不惧?还是别的什么?
我想了很多种可能,却找不到最合适的答案。我忽然想起七垣的那一句,多想无益。是不是从来到这里开始,我就思考的太多。从而,让自己陷进了现在这样紧张又满是压力的境地。
今天是碧落书院的公休日,就像是双休日一样。我拿着纸笔,坐到了宿舍前的小庭院。这个季节,月季正争艳,看起来碧绿配艳红。不仅不觉得俗套,反而有一种异常的美。我许久没有画画了,铺开宣纸,试了几次才把握了笔的力道。随着笔尖起伏,那月季跃然纸上。我的心境,也随之改变。
“画什么?”
七垣正从外面归来,见这个女子温婉而立,那神情是从未有过的惬意自在。她像是个大家闺秀,恬静悠然。全神贯注,凝视着那一张纸,低眉浅笑间,仿佛带着一切的美好。他突然很想这样看下去,可又实在好奇她画的是什么。
“你来啦,看我画得好不好?”
七垣有一种错觉,眼前这个女子,似乎放下了所有,变得越发灵动。他走了几步,在那纸上见了以假乱真的月季。色泽,比起真的来,还要艳丽。
“好。”
我左右看了看,笑了起来。七垣倒是好心,我这画的比真月季还红,倒是一点也不像了。我随手将那画一扔,重新绘了一幅。浅浅的碧色是我钟爱的,富贵典雅的花朵持娇不傲。我只见过一次,是在花博会上。只一眼,就彻底喜欢上了。
我才画完,发现七垣像是丢了魂一样看着那画。我以为是这个世界没有,完了,露馅了。
“慕言……喜欢绿鄂?”
嗯?原来这个世界有啊…那他怎么那么失态?
“我的母妃也喜欢绿鄂,不过……她已去了……原来宫里也有,那是母妃心爱之物,长得格外清雅。母亲走的那日,那绿鄂也被折断了……那之后,我就再也没见过了。”
七垣第一次说这么多,我没想到这幅画会让他想起不好的事情。我由衷道歉。
“我并非有意,节哀。”
七垣笑了笑。
“无妨,已是许久前的事了。这绿鄂图,慕言可否赠与我?”
我第一次见他笑,他的笑容很浅,笑意却很深。很干净,很舒服。不像月清秋的狡黠,不像公孙炎的礼貌,也不同于渊栖棠的浪荡。我的心,忽然猛跳了起来,那笑容……简直有毒。
这一天,从早到晚,我都和七垣在一起。聊天,吃饭,看画,练字。七垣是个让人很舒服的人,他懂得什么该问,什么不该问。懂得适可而止,也懂得谈笑风生。七垣是个温柔的人,可他的温柔却不是中央空调。
他是个值得交的朋友。
“七垣,你为什么总在雕木雕?”
我坐在藤椅上,悠悠的吹着风,我静静的听着凿子在木头上来来回回的声响。很惬意,让我哼起了曲子。
“慕言,伸手。”
我闭着眼,正哼着至上励合的《繁星》。手里却多出了一个东西,我坐起身子端详。是朵花……是漂亮的一朵木雕花。等下……这个样子…是我刚才画的绿鄂?
“真漂亮。”
“送给你。”
我突然觉得脸上有些发烫,我甚至有些不敢抬头看七垣。已经二十八岁的我,自然清楚自己眼下的状况。七垣……让我想起了那句话:他不是高冷,只是暖的不是你。
所以……我会是七垣暖的人嘛?我拿着木雕,静静的看着七垣的背影。之前,来到这个世界的慌乱和不安,让我曾经一度依靠月清秋。那是依赖,不是爱情,我很清楚。那么……现在的,是爱?还是喜欢?我摸了摸手里的木雕,微微粗糙的触感,让我的指间有些异样。
“嘶。”
一根木刺扎进了指间,血瞬间就冒了出来。
“慕言……我看看。”
七垣的手指干净漂亮修长,他就这么握着我的手,仔细的帮我挑出木刺,又拿了些沙棉布仔细帮我包扎。在他包好的那一刻,我明白了自己的心,眼下对于七垣,还没有到喜欢和爱的程度,只是心动。我为这个男人,心动了。
但……我对他不了解。我所需要的,是了解。如果只是眼下的情况,他,会选择告诉我嘛?捏了捏自己的衣角,忽然觉得自己很过分,要求别人坦诚的同时,我不是同样还有隐瞒?即便是这样,我还是问出了口。
“七垣,你想要那个皇位嘛?”
七垣愣了一下,他眼底没有一丝迟疑。
“不想。”
“为什么?”
“母妃说过,我太软弱,握不住那皇权。”
软弱嘛?我打量着七垣,确实……善良过了头的人,不适合掌握生杀大全。帝王除了爱民,也要有冷漠无情的帝王心。要果断,决绝,甚至还要有霸气和固执。七垣的母妃说得对,七垣的确不适合那个高高在上的皇位。
如果,七垣当初有意皇位,只怕现在他早就死了。这与亲情无关,一个帝王身侧,是不会允许有别的人酣睡的。所以这也是七垣如今招人眼目的原因,一旦有人企图谋反,七垣,这个先帝遗子,就是最佳的起兵理由。
那么,渊月国当今圣上,是怎么看待七垣的呢?如同,人质一般么……月清秋呢?难道月清秋想谋反?
“慕言?”
“嗯?”
“若是你有机会,可曾想过要皇位,一统天下?”
我撇开一切,仔细想了想。果然,我也不会要这么个烫手山芋。即便有再多荣华富贵、生杀大权。
“我从未想要过皇权,但……我却是得到它的捷径。所以……敬铮待你如此严苛,慕言不必放在心上。”
倒也不是啦,谁让我确实和月清秋有协议呢。虽然我还不能确定,月清秋到底想对七垣做什么,可肃敬铮对我的防备,却是一点错都没有。
我无奈的叹了口气,最终还是问了出来。
“倘若有一日,我为了某些利益而不得不害你,七垣,你会如何?”
他沉默了很久,直到太阳西沉,屋内照进一片橙红之时,他才给出回答。
“我不知。”
之后的我们就像是刻意回避了这个问题,夕阳之下,我和七垣负手而立,看着这一轮红日潜入地平线。风吹了起来,树叶‘沙沙’响,像是海浪般此起彼伏。风吹起了七垣的发,扰乱了我的心。如果,如果月清秋真的想害七垣,届时我能否对这个人下得去手?
“慕言,用膳去吧。”
我已经习惯和七垣一同用膳了,不过还没有习惯周围那些好奇的大眼睛们。
“是七垣!”“哇…慕言好厉害,竟能和七垣一桌。”“不知他们在聊些什么?”
我看着七垣,这个斯文的人正在斯文的吃饭,面无表情。我伸手,掐了掐他的脸。
“你若是像对我一般多笑笑,不拘言谈。这些人也不会对你多加揣测,惶惶不安了。”
七垣似乎愣了神,揉了揉脸。
我低头继续吃饭,可不想,他趁我不备,也伸手掐了我的脸。尽管他用的气力极小,几乎像是轻抚。可我还是有些不甘,伸手又掐了回去。
于是,你来我往的,这一顿饭愣是吃出了两顿饭的时间。
夜间我和七垣一同坐在月下吟诗作对。
“皎月浩然,苍茫如海。”
“明月出天山,苍茫云海间。”
“静出磬香,蝶舞飞花。”
“却下水晶帘,玲珑望秋月。”
对着对着,我就开始窃笑。七垣那是真正的作诗,每一句似乎都要想良久,还要考虑是否匹配,有否对偶什么的。而我却是拿着诗圣、诗仙的名句来接,不想也知道,这不论如何,总该是我胜才对。虽然……我这是严重的作弊,可这些能死记硬背,也是我的本事嘛。
“慕言好文采。”
“过奖过奖。”
“不知慕言可会琴棋?书画我已然见识了。”
“倒是也会一些,不过此处没有琴,不然,就奏一曲。”
七垣的面容柔和、微微带着笑意、眼底里有着吸引人的神色。他不知从哪儿摸出了一管笛,放在我手上。
那笛子通体是绿的,大约是玉一类的材质,但却没有丝毫的杂质,晶莹剔透,触之升温。我试了试了,只听见吹出的风,却吹不出一个音。尴尬的笑了笑,将笛子还到他手里。
七垣拿着笛子,缓缓吹凑,旋律舒缓清雅,如流水一般。我听着听着,看着眼前的人,不禁有些痴。七垣微闭双目,神情惬意淡然,白皙修长的手指,搭配着碧绿的玉笛。仙风道骨,虚无缥缈,像是随时会离去的蝶,让人忍不住多加亲近,想永远留在身边。
等……等等,我瞎想什么呢。抛开脑子里的胡思乱想,闭目吹着夜风、听着玉笛而出的曲,下定了决心,我,绝不伤七垣性命。绝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