纵是军中营妓,也是一帐设十五人,三人为一组,每五日一休沐。今日休沐的不过是三名齐女,其中一人已被赵辛生生捏碎下颌,左肩被一剑刺穿,张着口痛苦地叫唤。那女子满口是血,落得颈项之上、衣襟之上皆是。可偏偏那血色之中泛着些许乌黑,恶臭逼人。
燕桓快步上前,正欲开口,那女子忽然恶狠狠地扑了上来,便是死到临头,也毫无惧色。
左右连忙上前护卫,却不及燕桓猝然出脚,猛地踹在那女子小腹。不待她起身,他单手握住剑柄,又复推入几寸,缓缓转动剑身——长剑握于他手,剑刃却深埋于那女子的肌肤之中。
随着他的反复动作,赵连仿佛听到皮肉割裂,骨骼摩擦的声音……女子痛得连连呻.吟,污秽的一张脸上,已经分不清是泪还是血。
从前的北齐教坊中,多有色艺俱佳的女子,她们游走于诸国,为主人获取情报。她们不惧生死,懂得些以身藏毒的把戏,辗转于男子之间,常常杀人无形。
不过是些细作,胆敢在他的眼皮子底下不知死活!燕桓冷冷道:“将齐女尽数拿下,若有不招供者,立即处死。”
赵连不忍道:“殿下息怒,近来流民甚多,并非所有齐人,皆为细作。”
“息怒?”燕桓冷笑,“在我帐中掳了人,你叫我息怒?”
若是换做从前,燕桓不管什么女子、流民,但凡有嫌疑者一并处死。他已经很宽容,宽容到想要给这些流民户籍身份,教他们安心居于连江城。
不过一念之间,竟是叫白水城主的好女婿钻了空子!
赵辛只见殿下冷眼看着地面渐渐僵硬的女子,神情虽然如从前一般冷静,一双眼却是赤红如饮血。他不敢再言,只得传令下去,尽数捉拿营中齐女。
今日共有两名齐女休沐,一女身亡,其他各帐共有北齐女子一十三名,被关押一处,严刑拷打之后无一招供。赵连亲眼看着那些女子皮开肉绽,血肉模糊,然而纵是同伴死于眼前,一行女子也无一惧怕、求饶。
当夜,营中运出了数十具女尸,皆被一把火烧尽。连江城外的水域全线封锁,贸易交通、南北往来尽数断绝。
文锦又指挥数十艘小船往北而去,一番细致搜捕,及至第二日天色凌晨,却仍是一无所获。
文锦实在有些头疼,她琢磨着阿吾或许是被少将军带走了,如若这样,她必然不会有危险。可若真的是这样,殿下岂不是要踏平了白水城?
文锦耳挠腮,决定先命人回到连江城复命,自己还得在旗舰之上巡视一番。
凌晨颇冷,海面上突然之间便起了雾。大雾漫天,顺风飘来,霎时之间十余船只犹如盲眼之人,不见彼此。
文锦自幼生活在水上,每当水域昼夜温差过大,便会浓雾骤起,忽然之间伸手不见五指。可她却并不着急,这般景象稀松平常,只消待到日出之后,雾气自会散去。
十余艘船已行进至齐楚交界的海域,不宜继续向前,亦是不能贸然后退。文锦思索片刻,命小吏在旗舰之上燃起火把,以示方位。
待周围亮起火把,隐约可见迷雾之中有星星点点的光亮。文锦不由向对面的白水城望去。她日日都在水上巡防,每每望向那里,都在猜测少将军此时在做什么。许是在读书、在习武、在操练水军,亦或是……陪伴他的妻子?一想到那挨千刀的上官妤,文锦便气不打一处来,从她手中抢走的,她终有一日要抢回来!
文锦咬了咬牙,却听到有士卒高呼:“保护文校尉!”
文锦当即怒道:“蠢货,喊什么喊!”
那小卒果然蠢得厉害,举着火把便向她跑来。分明是大雾天气,这蠢货却将主帅暴露了。文锦只听耳边是“嗖嗖”风声,她机警地匍匐于地,却见数十冷箭“刷刷”地刺穿甲板……恰好落在她身后。
她一把抢过小卒手中的火把,以此为号令。立即有几十军士执了盾牌,死死护在她身前,又有箭手迅速上前,亦是不甘示弱地向对方射出火箭数百支。
纵是两国交战,也不可能贸然攻击巡夜的小舟,况且她还没有越过北齐水域。文锦咬着牙观察对面的情况,只听“轰”地一声,便是连雷火弹都用上了!
“我呸!”文锦怒骂道:“枉我以为少将军是个君子,竟然做出这等偷袭的勾当!不知耻!”
庆元王本就无意主动挑起战事,少将军竟是等不及了!莫不是真的掠去了阿吾?文锦并不明白其中细节,只觉对面的火器甚是厉害,简直要将她炸飞出去。
连江城军营之中,先是舟师的小卒来报,称水域尽数封锁,并未查到到船只从连江城出发。又过了半个时辰,斥候来报:水师校尉文锦率众巡查,落于白水城将领齐之畔手中。
燕桓眉头紧锁,静静坐于案前。若是公何宇掳了阿吾,必然会第一时间将她接回白水城,然而他并没有。况且……他捉文锦做什么?
文锦被五花大绑捆做一团,一张嘴却是没有闲着,“混帐东西,你捉姑奶奶做什么?”
齐之畔笑道:“你这女匪,入了夜在水上鬼鬼祟祟,莫不是要袭城?”
文锦怒斥,“是哪个偷袭了姑奶奶,恬不知耻!”
齐之畔的脸上红了又红,他哪里料到,这女匪果真不是来袭城的。
文锦与齐之畔大眼瞪小眼,她怒道:“教你主子来见我!”
“做梦。”齐之畔反是讥讽,“海防紧张,难保你没有其他见不得人的目的。少将军不杀你,我可不会纵容你!”
齐之畔说罢,却是提剑上前,“当年伏龙岛上辱我主人,便由我来了结了你!”
“有话好说!”文锦大惊,慌乱之间如同一条蠕虫般原地滚出,躲过了他的一剑。
齐之畔反是冷笑,便又向她刺来,文锦大叫一声:“死在此处,姑奶奶不甘心!”
说罢只听“嚓嚓”两声,有人惊呼出声,连连后退。
“少将军!”齐之畔急忙唤了一声,扔了长剑跪在地上。
“既然还认我这主人,为何背着我做出这等事?”
依旧是令文锦魂牵梦萦的声音,她的目光不由自主被那声音的主人吸引了去。
“你出去。”他低声道。
“我……”齐之畔咬牙切齿,却仍然道:“是。”
文锦做梦一般,看着他蹲在她身前,一边解开她身上的绳索,一边诧异道:“怎么是你?”
文锦揉捏着手腕,故意露出方才被捆绑的红痕来,“你的人把我掳来,你还问我?”
公何宇看到文锦腕上的痕迹,脸色变了变,“抱歉,是我的疏忽。”
文锦只觉心跳不已,借着微亮的晨曦望着他,他分明是刚刚着急起身的模样,连外衫也未穿,只着了单衣。胸前敞开之处,分明露出些许喷薄欲出的肌肉。再看他俊逸的容颜……
文锦忽然记起,她曾经同白薇探讨过,位高权重的男子喜欢怎样的女子。二人以庆元王为例,将阿吾里外研究了一番,觉着娇柔乖巧的女子最佳。
文锦当即身子一软,“少将军……”
公何宇面色愈发深沉,如文锦这般铁打的女子,怎就在她怀中晕了过去?但见她灰头土脸,浑身破烂,必是经历了一场恶战。公何宇连忙命婢子来伺候,等她醒来,他还有事情要问她。
近身伺候的婢女甫一掀开文锦的衣衫,便惊得叫出声来。公何宇不由道:“何事?”
婢子慌张道:“无事,只是这位姑娘胸前的刀伤有些骇人罢了。”
公何宇立在屏风外,心上微微颤动。那件事已经过去近两年,他却还会在梦中重返伏龙岛。那一夜,上官妤抽出利刃,毫不留情地刺入文锦胸口,她蓦然睁大眼,了无生气地望向了他。
他素来看不起流寇盗匪,纵然那女匪从未乱杀无辜,他也从未想过与黑道上的人纠缠不清,即便那女匪口口声声说要嫁给他。他曾以为文锦死于伏龙岛,幸亏她未死,教他不至于因她而自责。
谁能料到当日东临海域三十六岛之上,女霸王般的人物居然会被官府招安,做了连江城的府官,也幸得她还活着,才能教他知道小悦在连江城的一举一动。
待文锦一番洗漱,自己觉着形容美好了许多,这才对着婢子慵懒道:“你家主子呢?”
婢子连忙道:“少将军在外面,我这便去唤他进来。”
文锦又整理了一番,才见公何宇自屏风后走来,站在她面前问道:“可是好些了?”
文锦连忙道:“手脚还有些痛。”
“两军已呈剑拔弩张之势,你在水上做什么?”公何宇又问。
文锦闻言,却有些诧异,“你不知我此行的目的?”
“自是不知。”
“阿吾被人掳走了。”文锦道:“我奉命封锁海域,巡查海防。”
公何宇却因着她的这一席话面色骤变,“什么时候的事?”
“当真不是你做的?”文锦难掩惊愕。
“我问你什么时候的事!”公何宇厉声厉声道。他的面上浮动着急不可耐的神色,教文锦微微心惊。
“昨夜……在连江城军营之中,她被几个北齐女子劫掠而去,不知所踪。”文锦小声道。原来他这样的人也会着急,也会生气。
公何宇沉默了一会儿,却是咬得牙齿嘎吱作响,“燕桓竟似死人一般!”
门外一阵人声嘈杂,有军士报道:“启禀将军!水上雾散,南楚舟师共有一十二只战船,正往白水城而来。”
公何宇一把捉住文锦的手腕,将她从榻上拖了起来,“你随我上船迎战,待见了楚军,便随他们回去。”
文锦只觉腕上火辣辣地疼。少将军竟是不懂怜香惜玉,捉着她红肿的手腕,力道颇重。
文锦一边叫唤:“你轻些,轻些碰我!”一边却被他带得一个踉跄,险些栽倒在地。
公何宇捉摸着,燕桓大抵是不会主动攻击白水城的。且不说战事一起,劳民伤财,况且两国以河为界,便是强攻下对方之属地,夺人城池之后,却是孤立无援的一座独城,要来何用?
赢都多次有消息传来,圣上欲夺连江城所属水域、航线,可是南楚最擅水战,北齐水师本就不敌对方,以卵击石谈何容易?
去年十月,小悦及笄之前,他曾收到过连江城主的来信。他便是闭着眼,也能想象到那人阴险歹毒的模样。
“桓一生之大幸,乃是与兄长相识。兄长擅兵法、通韬略,实乃北齐翘楚,桓几番切磋摸索,也窥得其中一二。兄长有以一敌十之勇,却苦于病患缠身,纵有佳人在侧,亦不能爱之、护之。伏龙岛上,兄长先为女匪所掳,后又以身委于白水城主独女。以清白之躯,换取一世荣华,我辈所不能及。兄长之妹迟悦,桓甚是喜爱,已纳入府上,望兄长模要挂念。成礼之日,必将请兄长分一盏喜酒。”
公何宇当日读罢信笺,却是恨得挥剑斩了画案一角,便是连心跳也比平素快了许多,直气得他站立不稳,险些一头栽倒在地。
燕桓竟敢如此明目张胆地挑衅于他!
他当日怎会带着小悦去了连江城!
那心思诡谲的庆元王不要旁的,他要的是北齐最为尊贵的公主!
燕桓究竟是如何知晓了她的身份?他将她困于身侧,究竟是利用,还是带着几分真心?
又过了几日,公何宇听闻燕桓请了梁国玄音公主为秦悦主持笄礼,这才消了一肚子怒气。他既然无法将她接回北齐,重获公主殊荣,教她得了旁人庇佑也是好的。
再读那封信,公何宇亦是气不打一出来!
“兄长之妹迟悦,桓甚是喜爱,已纳入府上,望兄长模要挂念……”哪个是他的兄长!
文锦不知公何宇在想些什么,只见他阴沉着一张脸,定定地望向江面。对面的战船如同黑龙一般一字排开,俨然已是进攻之势。
“我放你和你的人回去,告诉燕桓,若是他轻举妄动,我亦不会教他占得半点便宜。”
文锦最后回头看了他一眼,见他红袍炽烈,灼灼的目光似暖阳一般。这是她与他两年来的第一次相见,遗憾的是不足两个时辰便要分别。
公何宇遥遥对她抱拳,却见那女子咧着嘴笑了。她反是学着北齐女子的模样向他福身,“我会写信给你!”
这女匪!当日明知他已有婚约,却仍是锲而不舍地写信给他,起初他是不愿理会她的,可她却时不时的告诉他小悦的近况,教他不得不回复。
而后他与上官妤已经成婚,她仍是每两日一封信,言辞间愈发露骨大胆。
可是他现下根本无暇顾及文锦,依照她虽说,小悦乃是被齐女所掳……北齐神武皇太后之时,多有美貌女子养于教坊,而后送往临近诸国,作为间使、细作,为赢都获取情报。
可早在小悦的父亲当政之时,已经取缔了赢都所有的教坊,不准将良家子养于其中。更不屑女子以身饲毒、牺牲色相换取情报。因为先帝始终认为,将女子推到风口浪尖,来辅佐男子成事,乃是懦夫所为。
难道是北齐教坊死灰复燃?
有营卒一早奉了庆元王的命令而来,请白薇去往军中。她连忙向淑妃请辞,草草收拾行装便走。
淑妃也不过问白薇要去哪里,几时回来。她正倚着软榻,与一干女眷坐在一处饮茶。她最喜召集映雪、若瑶同至府上,又唤颜柳相伴。这两个女子皆出于庆元王府,而今又是庆元王属臣之妻。所谓男子当政,女子徐徐辅之,亦是为人.妻之职。
淑妃也曾向那小姑娘暗示过,可是她却并未了解其中深意。虽说她比淑妃想象之中,多了几分直率和纯真。可若是她要同庆元王站在一处,又少了过硬的娘家背景,若不能笼络可用之人,又如何坐得稳自己的位置?那小姑娘,究竟是个年轻又没有城府的!
淑妃微微侧首,“颜小姐可是懂得我的用心?”
颜柳连忙道:“娘娘这般提点,我又岂能辜负您的栽培。”
方才那兵卒前来,顺带了军中的消息,庆元王竟是未待天亮便挥师而上,向白水城而去。
淑妃隐隐觉得有些不对,鲁恒至今没有动静,白水城也平静得很,庆元王怎会按捺不住,突然要去袭城?他素来深沉、稳重,如此出师无名,岂不是落人口实?
颜柳见淑妃端着茶盏不语,大致猜到她心中所想,不由道:“是否需要我去探查一二?”
淑妃点头,“如此也好。”
她不由抬头望向对面正在交谈的两个女子。卢映雪乃是连江城通判胡英之妻,按着胡宗林当日的作为,这胡英本该诛杀,却不料庆元王能将他收为己用。而今映雪已经生了孩儿,倒是一门心思扑在相夫教子身上,一脸圆润富足的模样。
再观若瑶,乃是连江城偏将赵连的妻。赵连与赵辛兄弟,是淑妃在庆元王年少之时,为他挑选的近侍。兄弟二人的性子大为不同,赵连缜密,赵辛聪慧;赵连寡言,赵辛聒噪。二人唯一相同的一点,便是唯家主之命是从,绝无二心。
淑妃不由笑道:“不知二位夫人平素可关心时政之事?”
映雪摇头,“夫君素来不与我谈论这些。”
若瑶亦是摇头,赵连数日未曾归家,她知道他近日已是忙得一塌糊涂。
“女子虽然不得干政,然而已为人之妻子,当尽量为夫君着想。助他步步高升的同时,自己亦会有不小的收获。”淑妃笑吟吟道。
映雪点头,“娘娘说的是,只是步步高升却着实困难。”
淑妃笑道:“说来困难,倒也不难。而今两军交战,若是庆元王大胜,迫使齐人再无觊觎之心。这些个属臣岂不是跟着立功?况且陛下素来以功勋论赏。”
映雪亦是明白其中的道理,只是胡英毕竟任城中文职,没有兵权。反观赵连却不一样,若是借此扶摇而上,领了将军头衔岂不气派。
她笑望着若瑶道:“日后我便要唤你一声将军夫人了。”
若瑶亦是笑了,“又拿这些打趣我!”
一时间众人笑作一团。
都说淑妃是宫中最受宠的那个,不想她竟然没有半分倨傲模样,反是平易近人,性子柔和至极。
而淑妃近日与一干年轻女郎相处,便是觉着自己也年轻了几分。只是她此行的目的又何止与这些女子相见,不知她养育十载,能够成长为参天云杉一般的孩儿,脑海中正在想着什么。
庆元王双唇抿成一线,紧蹙着双眉,盯着文锦看了许久。
文锦被他看得有些心虚,“依我所见,少将军却也不屑做那般劫掠之事,他亦是不愿主动挑起战事,还望殿下三思。”
燕桓远远望向对面,数里之外的水面之上,对方亦是严阵以待,毫无懈怠。自从昨夜兵器库起火,他便像是被人牵着鼻子走似的。先是调虎离山,令他离开营帐。而后阿吾失踪,他将齐女尽数斩杀。一无所获之后,他举兵北上,与公何宇相距不足数里。
燕桓隐约觉得不对,又想不到哪里出了问题。当日阿吾听闻父皇杀了郑国公之时,还曾劝过他,切莫“冲冠一怒为红颜”,眼看着快到晌午,他的暗线遍布全城,为何没有一点线索?
他沉吟不语,又独自站了许久。文锦只道是殿下心中盛怒,也不敢打扰于他,却见赵连还不知死活地上前谏言。文锦不由侧身问周闯,“殿下那般冷峻模样,你们竟不怕他?”
周闯思索片刻,“遇到阿吾之前,他日日那般冷峻。”
文锦只觉周身寒冷,似要发抖。这般阴沉可怖、动辄要杀人的可怖庆元王,诛杀那十几个齐女之时,竟是比她作海寇之时更加暴虐。这些属臣何以对他忠心耿耿,阿吾又何以喜爱那这般男子?文锦连连叹息,却是忽然想到了那一行营妓,不由问道:“那些齐女死后,如何处置了?”
周闯想了想,“尽数焚烧,尸骨无存。”
文锦蹙眉道:“你可知连江城中有冥婚生意?”
周闯点头,“知晓。”
“冥婚是黑市交易,未曾走过官道。”文锦微微仰起脸,咬住了唇。
连江城与伏龙岛之间有一座双子岛,岛屿并不大,亦不幽深,却是一块风水宝地。那岛屿分为南北两部,似母体中两个婴孩蜷缩一处,相互取暖,故而得名。
便是连经验丰富的渔民,也不敢在双子岛附近捕鱼,皆因那里不是别处,而是连江城贵族的冥婚之地。有贵人的子女夭折,定会找一块风水宝地下葬,又聘未婚却夭折的少男少女合葬,以免孩儿成为孤魂野鬼。
这冥婚之举虽然难登大雅,可是却有不少人迷信于此,因而官府亦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并不管束此等民间行为。以至于近来有些投机取巧者以此为商机,倒卖少年男女的尸身获取暴利。
文锦不敢将这些话讲给燕桓,因为冥婚者乃是尸身……可阿吾失踪近十二时辰,既不在连江城内,又不在白水城,除了双子岛,她想不到还有其他的去处。
文锦捂着脸蹲在地上,万一,万一发生了那样的事情,不仅殿下会怒不可遏,少将军亦会因此伤心欲绝。
秦悦醒来的时候,并未意识到自己躺在哪里,只是四周颇为狭窄,如同牢笼般将她困在其中。
她忽然坐起,却因长时间昏睡而头痛欲裂,环顾四周,竟然一片静谧幽深,不见人声。
秦悦终于忍不住抱着肩膀颤抖起来。目之所及是大红的吉服,她的手极白,白色的指端是红色丹蔻。
她不在别处,恰在一方敞开的棺材中,她的周围没有一处活物,唯有远远近近的坟头,闪烁着些许诡异的微光。
冷冷的气息落在她耳畔,分明阴森可怖,却带着几分温热气息,“小悦,好久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