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副虚心受教的模样倒是让人苛责不起来了,说过了还让人觉得他这个皇叔嚣张跋扈,连个孩子也容忍不得了。
安盛等在外间忍不住重重打了一个喷嚏,还当是天气越发凉了,受了风寒。
殊不知已经被他这个小主子卖了一遍又一遍。
萧擎毕竟是久经沙场的,长久的跟一群大老爷们儿呆久了,身上戾气虽重,可也不是大奸大恶之人,最大的弱点就是吃软不吃硬,但凡这个萧瑾瑜跟他的兄弟姐妹有一丝相像,他大概都留他不得。
可偏生这小蠢蛋,脑子不灵光,可脾性好的不行,从不嘴硬,说什么就应什么,往好听了说,是听话,傀儡的好人选,往坏了说那就是没气节,没底线。
可是就这样才让人捉不住把柄,也发不出火来。
这几日他也思索了良多,这萧瑾瑜也是个可怜之人,刚生下来母亲就没啦,甚至还来不及看得上自己最亲的人一眼,就被迫逃离皇宫,从此过上颠沛流离的生活。
他也不必要把那个老东西犯的错都转嫁到这小的身上,自己也犯不着跟一个傻子斗气。
心里百转千回一番,萧擎语气好了些,问:“皇上乃一国之君,成日看些不入流的书,可不是百姓之福。”
“皇叔说的极是。”她赞同的点头,但随即话锋一转说:“可不是说高手都隐匿于民间嘛,朕看这些也算是了解民间趣事,知晓百姓疾苦,不至于做那鹿马不分的昏君,皇叔您说呢?”
她的嗓音本不是那粗狂的男儿,年纪越大声线越细,从小生活在南方,话语中少了北方人的硬朗,有几分吴侬软语的娇甜,却又不娇媚,如那三月的小溪水潺潺流入心田。
萧瑾瑜说话总是喜欢用手比划一番,绘声绘色很容易让人沉溺其中。
萧擎本纠结着的眉峰也渐渐舒展开了,瞧他这样子一点都不傻啊?何故派去的人会说他天生愚钝?
难不成是因为从小养在了民间缺少了几分城府,也没了那勾心斗角的把戏,又是嬷嬷一手带大,没正经上过几天学,少了一些门门道道的花花肠子,所以看似简单了些?
萧擎这么想着倒觉得欣慰了些,就算是傀儡,那也要有帝王的气势,不然如何能让那一心想着谋反的萧家人心服口服。
“皇上倒是能说会道。”
“谢谢皇叔夸赞。”
“那皇上倒是说说看,这贪官横行,该如何是好?”
“严查。”萧瑾瑜道。
“皇上说的简单,没有实际证据,如何严查,皇上刚登基,并无实权,你那几个堂叔个个手握大权,若是平白无故震动朝纲,皇上明日便会从这龙椅上沦为阶下囚。”萧擎白了他一眼,果然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傻子。
“可是皇叔,一个人不可能永远不犯错,若是把这错无限放大了呢?”
萧擎精明的眼神闪过一丝诧异,问:“皇上何意?”
“曾经朕因为没送授课师傅银钱,他便在课堂上,总说朕太过愚笨,不想让朕再去学堂,可嬷嬷给了学堂银钱,师傅不好直接让朕不要去了,便把朕犯的错故意放大,说不配再进学堂,从此朕就再没踏入学堂。”
“这样的夫子,确实不能再做皇上的老师。”萧擎觉得难怪大齐举国上下贪污受贿这般严重,原来是上行下效,连教书育人的夫子也变得这么不堪了。
“所以皇上觉得最好的办法便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了?只要有了由头,严查下去,何愁没有治罪的证据?”
“这些事情,朕不是很能明白,这样的事情还得全仰仗皇叔,还朝廷一个清明。”萧瑾瑜很懂得谦虚。
萧擎没有多余的时间来探究萧瑾瑜何时变得这么聪明,只觉得他说的这方法可行。
当即让人备了快马,回了王府。
萧瑾瑜见萧擎急匆匆的回了王府,心里大概也清楚了,这活阎王大概是有办法了,想来也可以放心的休息了。
方衡听说萧擎召见,来的速度倒是不慢,萧擎到王府的时候,他已经等候在了会客厅。
“卑职参见王爷。”
“免礼。”萧擎回的匆忙,放弃了慢悠悠舆轿而是改骑了马,回到王府的时候大氅上面沾满了雪花,带来了一阵的寒冷。
管家见主子回来,赶紧上千把大氅接下来,然后又命人把炉火烧旺了些。
待萧擎坐稳,方衡才落了座,然后问道:“不知王爷急召下官有何要事商议?”
方衡年二十七,因为是方家不得宠的嫡子,平日也不肯和他爹同流合污,倒没少被家里排斥。
方家祖上本是商贾之家,待到方衡父亲那一代,赶上了前朝气数已尽,全国陷入混战,他家为了保住仅有的那点根基,便投靠了齐国开国的皇帝,家财基本投注在了本朝先皇身上。
经过十来年的混战,本朝先皇逐渐在各路枭雄中崭露头角,还因为手下谋臣得当,投靠的人渐渐多了,天武十三年齐国正式建立。
方家倒也因此沾光,待先皇荣登大统,便是风光无限的时候。
方衡的父亲,方淮本是商人,又有几分精明,知道从商世世代代都跻身不了上流社会,便在建国之初推了皇商这个称号,散尽家财讨要了一个小官做,利用商人的圆滑世故倒是在官场上混的如鱼得水。
随着大齐建立之后所有约定俗成的规矩开始逐渐完善,朝廷安稳了,大家也不用在颠沛流离,百官之中联姻的做法又开始渐渐养成。
高门对旺户,门当户对这回事儿越发严重,方淮此时已经做到了大理寺卿。
当年方衡已经十二三岁了,母亲本是小户人家的女儿,生得他之后身体也不太好了,方淮便以这个为借口,宅子里安置了不少小妾。
待他十四岁那年方淮不知道怎么了引起了吏部尚书幺女的注意,就算为妾也非要进方家。
尚书宠爱幺女,经不住她和妻子的哭啼,最后也没办法同意了。
方淮此时倒是拿出了情深义重的样子,除了生养过的小妾,其余的全部安置到了别院,要是不同意的便给一笔安家费,另寻良家。
方衡记得尚书千金进门后,母亲身体更不如从前了,虽然是嫡妻,却没有显赫的娘家撑腰,处处受小妾的闲气。
他彼时才十四岁,为了母亲和自己投靠了当时风靡一时的萧擎,那个时候萧擎还不叫萧擎,只是个备受皇帝宠爱的外姓小王爷。
第二年萧擎自告奋勇领军肃清边疆,方衡因母亲病逝心寒之极,也跟随其中,只是他无一官半职,只是萧擎的小跟班。
甚至在出征大军中都找不到他的名字,不过萧擎对他还可以,不仅一直带在自己身边,对他颇有照顾,而且在几场重要的战役中都让他参与其中。
三年后归来,方衡也小有名气了,特别是饱受骚扰的边界人民对这个和善的小将领十分爱戴。
萧擎回京后被赐国姓,连方衡也受到了极大的赏赐,他没接受封赏,只求搬出方宅,自立门户。
方淮此时已经官至三品,还以为能沾儿子的光,更能高升一步,哪知道方衡竟然如此让他难堪,这一气之下,直接跟方衡断绝了关系。
方衡倒是不在意,虽然脱离了方淮,但他一直跟在萧擎身边,这一路下,虽然不是一步荣华,倒是稳步前行。
特别是现在萧擎已经是齐国的辅政大臣,那一场还没激起风浪就被灭了的宫变又给他增添了不少的神秘色彩。
现在的小皇帝从小就养在民间,对朝堂之事又能懂多少,就这样的情形看,只要萧擎愿意,皇帝的位置就看他心情了,取而代之是时间的问题。
“听闻吏部尚书方大人最近可是十分殷勤?”萧擎虽已经贵为王爷,又是辅政大臣,回到府邸倒也不肆意,坐姿端正,大概跟他几年的从军生涯有关,严谨又自律。
“王爷也知道了?”方衡倒也不隐瞒,说:“大概是看风向变了,想借着卑职跟王爷搭线呢。”
方衡自从脱离方家便跟方淮绝了往来,这一次方淮主动示好,他也并没有理会。
“倒是难为他了,一大把年纪了还这般会钻营。”萧擎浅啄一口热茶,说。
“王爷放心,卑职绝不会再跟他有任何牵扯。”方衡以为萧擎怕自己经不住方淮给出了诱惑,极力的表示了自己的位置。
“你不必如此决绝,既然尚书大人这般殷勤,本王若是拒绝了倒真是辜负了他的一番好意。”萧擎语气淡淡的说,心中早就有了盘算,只是未露出丝毫异常。
“王爷……。”方衡有些急了,方淮什么人他比自己可清楚多了,身在如此重要的位置,利用职位之便,结党营私,贪污受贿,打击政敌,他一直都不曾待见这样的人,缘何现在竟还主动示好了。
萧擎见方衡如此着急,开口慢悠悠的道:“你性子还未改变,如此怎可担当大任。”萧擎虽是斥责,可多少听起来让人觉得两人关系其实不一般,若是要放在旁人身上,这方衡怕就被直接拉出去乱棍打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