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嘭”的一声,夕瑶的房门被砸开,雷厉风行的淅开口问道,“她去哪了?”
夕瑶当然知道淅指的“她”是谁,她摇了摇头,“不知道。”
“你什么都不做,连个人都看不住吗?”淅无情地指责夕瑶,只因为他找不到缨。
“不是你让我远离她的吗?”夕瑶觉得莫名委屈,他什么时候又让她看着缨了?他找不到缨就迁怒到她身上,为何如此不公?
“难道你的眼睛瞎了吗?”淅冷冷地扫了夕瑶一眼。
“我……”夕瑶委屈地说不出话。他多日不见,来找她也是因为缨,他的眼里全是缨,他这样正常吗?他不是说他喜欢她吗?可他并没有为这句话而负任何责任,她哪里知道他只是随口一说而已。
淅转身去找缨的时候,夕瑶也快步跟了上去,从淅的语气和举止里,让夕瑶觉得,好像缨出任何事,她都要负责任。
夕瑶忧伤地看着淅寻找缨的背影,焦急,不安,浮躁,恼火,缨到底是他的谁?
淅最终在一片丛林里找到缨,她正坐在草丛里,满脸泪水,似乎哭了很久。她抬头看到淅,刚才的惊慌失措慢慢消失,她也不再哭泣,而是冲他露出一丝甜美的笑容,因为他是她的定心丸,只要他在,她就会没事。
夕瑶闻到血腥味也快步跑去,看到缨以后,夕瑶不自觉地捂住嘴巴。
缨的脚鲜血淋漓,被利器夹住,一根根尖锐修长的铁齿贯穿了她的腿,刺透了她的骨头。这是猎人埋下的机关,用来捕捉猎物,这样的机关,就算一头猛虎路经此地也难逃一劫。
这样的情景,对淅来说,无疑是一种打击。
“你为什么不看住她?!”淅的指责因为眼前的缨而变本加厉。
面对淅的指责,夕瑶没有说话,不是觉得自己错了,而是觉得心寒。
“你住在我们家吗?”缨疑惑地问夕瑶。
“我们家”这三个字,让夕瑶觉得自己就是个外人,一个多余的人,是不合时宜的入侵者。
缨好像知道那日在温泉的女孩子是谁了,她转过头,目光从夕瑶身上移开,回到淅身上,说道,“如果我知道家里有人,离开的时候一定会和她说的,是我不好,没有说一声就走。”
当缨一个人被困在这里,在淅没有出现之前,她明明很害怕,从她通红的眼眸里可以看出她哭了很久。见到唯一的亲人应该更加委屈和放声大哭,以安慰她之前承受的苦难,可她没有,因为她知道,淅来了,就好了。见到淅指责夕瑶,她也会为夕瑶说话,因为她认为夕瑶是淅喜欢的那个女孩子。
淅蹲下身,小心翼翼地掰开那沾满缨血液的利器,可无论他多么小心谨慎,还是让缨疼痛万分。他听着她因为疼痛而发出的声音,心如刀割。
一向果断残暴的淅,握剑的手也从不迟疑,动作迅速麻利,不喜欢浪费太多时间和精力,就算是再复杂的事他也会简单高效地解决。可是现在,夕瑶看得出来,他的手在微微发抖,是因为缨。
缨早已痛得涌出泪水,淅闭上眼睛,掰开最后一根铁齿,从她的腿中抽出,他的手指清楚地感应到铁齿从她骨肉中摩擦的痕迹。
“为什么要来这里?”淅质问道,关于缨擅自跑到这里的事,让他不理解。
缨哽咽地回道,“我……看见……一个孕妇……”
她是因为看见一个孕妇,所以一路跟来。那孕妇为了去寻找她的丈夫而途径这里,她的丈夫是个猎人,她只是见丈夫迟迟不回家,不放心而来寻他。缨却一直远远地跟着孕妇,她不是不小心,她根本就不知道会有这样的东西放在草丛中。
淅却突然生气,“不要再等他了!”
就算她目睹全世界的孕妇生产,她也等不到洂的转世。
缨被淅的语气吓到,自从那日他拒绝她爬上他的床开始,缨觉得淅变了。夕瑶也清楚淅指的“他”就是洂,可她不懂淅为何如此生气,他不是一直都对缨尽可能的温柔吗?
“他不会再出现了!”淅逐字逐句地告诉缨,让她清楚明白她等不到洂,让她死心。
“你撒谎!”缨反驳淅,“我不许你这样说他!”
“他没有转世,没有轮回,他死的时候就是他最后的时候,你那时看到的他,就是最后一眼……”
“啪”的一声,淅的左侧脸颊上落下一个响亮的耳光。缨哭着吼道,“我讨厌你!”
夕瑶看着淅的侧脸,他脸色很差,却很平静,他没有撒谎,这是事实,她迟早要面对的事实。
缨推开蹲在她跟前的淅,他的身体也只是往后微微一倾,她奋力一推,却只能到这样的程度,却无形之中,推开了他们之间很远的一段距离。
缨撑起身,拖着那只血淋淋的腿,就算疼得快要死去,她也要远离淅,她不想见到他,因为他说了很过分的话。
淅转过头,看着那拼命挪远的缨,草地上一路残留着她的血液,她摔倒又吃力地爬起,一点点挪走。
淅站起身,走上前,拦住缨的去路,“我跟他,到底哪里不一样了?为什么你要执意于他?”
淅和洂,长得一模一样,缨却摇头说,“不一样……”
“可他死了,我还活着!”
“我不要他死,他不可以死,他不会死的,我会等到他的。只是樱花树还没种活,还没有开花,不然他一定会出现的。”
“不要再提那该死的花!你算你种满全世界,你也等不到他的出现。”
“淅果然是淅,你根本就不懂,你不明白……”缨知道,如果是洂,他一定愿意帮她种满全世界的樱花,淅却说那是该死的花。
“呵呵,我不明白?你不就是喜欢他吗?”
淅此话一出,夕瑶和缨同时愣住,诧异地望向淅,他竟然知道?他是从什么时候知道的?
缨跌坐在地,准确地说,是吓倒的。她的秘密被淅发现了,她惊慌失措,吓得脸色煞白,眼泪“哗哗”地往外涌。
“我不怪你,”淅蹲下身,眸光里是无尽心疼,他凑上前,吻掉她眼角的泪水,相比刚才的恼怒,他的声音变得温和了很多,“他给你的,我也可以给你,可以给你更多,忘掉他吧,让我代替他。”
夕瑶瞪大眼睛,僵硬的脚往后挪了挪,她都看见了什么?她都听见了什么?他在向缨告白吗?还是在向缨承诺?
缨疑惑地看着眼前的人,和洂长得一模一样的淅,他一脸诚恳,眸光认真,给人一种可靠的安全感,仿佛只要待在他的身边,就是绝对的安全。
缨没有回答,淅也不再勉强,他抱起她,往回家的路走去。
夕瑶杵在原地,听见自己的心脏在一片片碎开、落下。
她的直觉从一开始就是对的,从她第一眼看见淅和缨在长廊上的情景开始,她的不安就是有理由的,她的担心也是准确的。
“原来,都是有理由的,这就是理由……”夕瑶蹲下身,无助地说道。
淅找不到缨,就冲夕瑶发火;缨受伤,他心疼的要命。
缨不在家,淅就心急如焚地到处寻找;夕瑶没有回去,一个人待在雪地里的时候,他却不管不顾,那时的她,不是一花一草一废物,而是一个刚被他占有过的女人,他都可以不理睬,随她去。
他对缨温柔,小心呵护;他对夕瑶,只有索取和冷言相待。
如果他对缨的感情真的已经延生了爱情,那么他应该清楚,缨第一个爱的人是衍,其次是洂,占有欲那么强的淅,却丝毫没有苛责她的意思,而是诚恳请求她忘记死去的人,让他代替。
夕瑶做错过什么?她是在冥棂前面一丝不挂过,可是她一心一意地爱着一个人,汎尘就是淅,虽然她不知道,但是从根本上讲,她没有背叛自己的爱情,没有背叛他,却要承受背叛爱情的惩戒。
淅将缨带回了家,悉心地处理她的伤口。
“我不可饶恕,不应该有这样的事发生,我没能制止。”缨看着蹲在她跟前的淅,她很害怕,这样的罪恶感被揭露的时候,她想死的心都有,她是罪人。
淅抬起眼眸,平静地说道,“有何不可呢?神族就是一个神奇的存在,有什么事不可能呢?”
不可能的事,他不一直在做吗?不可以杀人,他杀了很多人;不可以灭了神族,他也灭了一大半;不可以的事,他一直一意孤行地在做。
“我应该下地狱。”缨愧疚地说道。
“地狱?我就是地狱。”淅笑着说道。他原本想让这个世界变成地狱来着,他后来才发现,他自己才是地狱,一个邪恶的集结体,最该死的人是他,可他偏偏死不了。
“我会害了你。”缨觉得自己已经害了洂,她不想再害淅,可她不会料到,洂有底线,再痛苦也不会跨越那道鸿沟,淅却完全不管不顾,什么都是他说了算。
“也许某一天,我也会渴望死亡。”淅低下头,听不出语气里的意思,看不见蓝眸里的情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