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就当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子岚这一突发性的事件上时，白发女孩慢慢走过了同学们的身旁，忽略过飞船慢慢走向了基地另一边的空地。
那里的河水在微光的照耀下闪着光芒，女孩眼神盯着那漆黑的河流，慢慢走到了玻璃帷幕边上。
女孩看着面前湍急的河水，慢慢将目光转向了角落。
她看到了地上的一滩水渍，在微弱的光亮中，那一丝的痕迹是藏不住的。但那一滩不是从玻璃上漏下的，女孩没有在地上看到一些老旧的痕迹。
很显然那是有东西刚刚才留下的，水渍一直从河道中穿过，女孩想着那应该是从河里游过来的。
但面前的河水十分湍急，就连钢铁做成的船只都无法通行，在这样的巨大的推力下，轮船的螺旋桨是起不了多大的作用，只能是勉强维持不侧翻。
但漆黑的河面上没有任何船只的痕迹，这里本来就是高山上的河道，船只一般的不会来到这里的，再加上航母建造基地下游的地方，有一处落差几十米高的瀑布。
但那东西是怎么进来的呢？
女孩没有去观察太多，因为那水渍延伸的地方，是已经废弃的仓库。此时那扇门半掩着，几丝流水从门缝里慢慢流出。
女孩看着地上的脚印可以知道，从河里翻出来的是一个人。只不过他为什么要躲在角落里，这让女孩感到诧异。
是畏惧基地内的众多有能力的同学们么？还是根本就是不愿意去面对某个人。
女孩没有太多的警惕，她知道此时仓库里躲着的是谁，清楚地知道此时仓库内的人影，紧张地贴着门缝，看着女孩一步步接近。
但几秒之后，女孩站在离门有一段距离的地方，她停下了脚步。
此时躲在仓库内的是沐灵枫，他透过门缝恰巧和女孩的目光对上。随机马上缩到门后，身体紧紧压着破旧的木门。
我在干什么呢？
沐灵枫看着自己的双手，只不过是回到这处不陌生的地方而已，他怎么会变得如此胆怯。
但沐灵枫鼓起勇气想要面对那些师兄们的时候，一下就想到了红衣人的惨状。
自己？真的是普通人么？还是恶魔？
沐灵枫问着自己，从某一刻开始，他变得像不再了解自己一样，变成了一副凶狠残暴的模样。
沐灵枫低着头将背上的刀连同刀鞘一起取下，伸出右手慢慢将唐刀抽出。
明镜般的刀面上没有污渍的存在，更加是没有鲜红的血液，仿佛沐灵枫经历的那一幕，是虚幻的。
但他真实地感觉到，自己用刀贯穿了一个人的胸膛，一个真实存在的人。
然后沐灵枫就看到了那个身着红衣服的人，脸上所表露出来的样子。一种惊恐，一种不可思议。
那是隐藏在沐灵枫身体的灵魂，而沐灵枫亲手杀死了他。就在自己意识清醒的时候，又像是被什么控制一样。
那不是沐灵枫的本意，红衣对他的影响其实也没有多少，只不过是一个个整个嚷嚷着要占据自己身体的灵魂而已。
但沐灵枫却杀死了那个灵魂，让他再死了一遍。
“为什么？我会控制不住自己。”沐灵枫在心里问着自己，“还是，这把刀内的恶魔，已经占据着我的身体出现了。”
在教堂前的那个夜晚，寒亲口告诉沐灵枫，不要随意拔出刀来，这刀就像是里面封印着一只恶魔，每一次拔刀，都是在破开封印的力量。
但其实沐灵枫不知道的是，寒所讲的，不是关于唐刀寒芒内那恶魔的关系。而是要沐灵枫减少使用暴力的机会，有时候人的改变是环境所造成的，唐刀会给沐灵枫一个暴力的环境，每一次抽刀其实都是在消耗沐灵枫的内心。
如果被暴力所侵蚀，变成了另外一个只懂得杀戮的沐灵枫的话，对于他来说，那才是真正的死亡和毁灭。
如果真如沐灵枫所说的，他是一名特殊的能力者，在没有遇到亡魂之前只是一个简单的普通人，一切的能力都来源于亡魂。就像是寒给他的变身能力一样。
那么，问题就来了。沐灵枫知道，亡魂本来就是不可思议的东西，而借着人的身体来复活的，书上写着的都是恶鬼。
但真的是存在亡魂么，还是一些特殊的能力者，在死掉之后能力复制了身体上的意识，变成了一个特殊的存在。
那样看来的话，那些亡魂，早就已经是死掉的人了。
但沐灵枫找不到这样想的理由，努力想着，慢慢将手中的唐刀回鞘。
今天他已经杀了一个人，不过是一个心肠还算不坏的家伙，会占据自己的身体来帮他做菜。
沐灵枫其实心里很清楚，一个会认真做菜的厨师，在那一刻脸上露出的表情，就已经把他整个人的性格甚至是过去全部暴露出来了。
沐灵枫知道，那样的人，是不应该死的。
但他却下手了，当时沐灵枫很疯狂，根本就没有控制自己的意识，但眼神还是很清楚地看到了自己手中的刀锋，没入了红衣的胸膛。
沐灵枫甚至是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样做，突然间就变成了那幅模样。
再次叹气的沐灵枫双手抱着自己的头，慢慢靠着门蹲坐了下去。
他突然不想以自己这幅模样去面对其他人，那只是强颜欢笑。而且还会给他们带来不幸。
梆梆
这时候，沐灵枫身后的木门被敲了两下。
“让我一个人静一静。”沐灵枫开口说着，他是很想要安静一会，不过不是现在。
沐灵枫冒着被冲走的风险，从河流的上游漂到了这里，可不是没事找事做的。有一样很重要的东西，需要沐灵枫亲手交付给女孩，那就是寒芒。
沐灵枫手上的唐刀。
“也到了物归原主的时候了，一直都没有机会，把你交给她。”沐灵枫摸着刀鞘说，“也承蒙你照顾了我这么久，一直都没有机会说一声谢谢。”
沐灵枫是对着刀说的，就像是对着一个人。在一个充满杀戮的夜晚还未降临的时候，这把唐刀里就住着一个亡魂。
沐灵枫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才感觉到寒意在手中澎湃了，想着好像是在面对女孩的时候，将那苍白发丝的女孩，从冰水里抱起来的那一刻。
有些东西真的是防不胜防，等到沐灵枫想要斩开那一层牵绊的时候，却发现一切都是那么困难的一件事。
所以沐灵枫要做的，是帮女孩斩断属于自己的牵绊，让他们不在想着存在过沐灵枫这样的一个人。当然那将会是一件很难完成的事，也许是要经过无数岁月的洗礼。
都说时间能够抹去一切的，沐灵枫现在就已经是开始打算抹掉关于自己存在过的东西了。一切如果都照常来，没有接触的话，也就没有那么多令人伤心的伤害了。
也不知道沐灵枫和风暴队员，以及那些赤枫学院中的同学们是怎么处到了这样的关系上来的。好像是自己最开始忘记保持了距离，又或是根本就无法避免的这一切，是这个世界留给沐灵枫最大的伤痕。
沐灵枫迫切想要改变，这一切不能就这么下去。自己会变成恶魔这几乎已经是注定的事情了。
将来也许他会被师兄们当做是罪恶来追杀，一直到自己死亡的那一天。
沐灵枫已经杀死了一个无辜的人了，哪怕那只是一个早就死掉的亡魂。
但他知道，自己也许无法控制接下来的走向，会变得无法控制自己。最后也许沐灵枫自己都想要杀了自己。
那会变成和怪物没有区别的存在，眼里只有血腥和杀戮，变得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模样。
沐灵枫不想自己有一天会是那幅样子，但他还有仇要报，自己又不能马上去死。
他知道自己的时间已经是不多了，恶魔即将现世，那一刻他会死亡。如果能在接下来的时间内完成复仇的话，沐灵枫其实也不介意自己的身体被那个有些啰嗦的红衣人占据。
尽管代价是自己的死亡。
但沐灵枫那个时候至少已经是完成了自己应该做的事，没有后悔就这样死掉。那样的结局很美，不会留下遗憾。
但现在，他却是要变了。不是变得更好，而是更坏。坏到最后也许是见人就杀的模样。而过程中沐灵枫无法控制，只能像一个旁观者一样，睁开眼睛。
沐灵枫想着打开了身后的木门，单手握着唐刀，伸了出去。但他整个人还是在仓库内，只露出一只眼来看女孩。
像是只真正的恶鬼一样。
女孩站在门前，脸上没有表情。远处的灯光突然照在了这里，照亮周围的黑暗。
“那里是有什么人么？”站在夜莺顶端的绍杰突然将探照灯挪了过去。
“是你们的副校长，那个孩子。”隆看清了女孩的背影之后，缓缓回答着。
“她是在做什么？那间屋子是早就废弃的仓库吧，里面没有什么东西可以让她感兴趣的吧？”绍杰接着说。
“看起来是没有。”隆注意到了门前的一小块黑色，但没有看清那是什么东西。“我们没有精力去注意其他的东西了，快点下来帮我的忙，这里还有一台机器需要装上。”
隆说着一脚踢开了机匣，拖着刚刚改进好的隐形装置，看向了绍杰。
“我说你还呆在原地做什么？我们的时间可不多，要知道子岚现在的情况可是非常危急的。”隆解释着。
“没什么，只不过好像是看到了什么，熟悉的东西。”绍杰缩回目光。
绍杰感觉在角落里，有一样东西是自己熟悉的，强迫着让他的目光转移了过去，但仔细看看却发现是什么都没有的存在。只有一个沉默的白发女孩，站在废弃的仓库门前。
此时在绍杰看不到的仓库内，沐灵枫是已经缩回了手。
沐灵枫看着手腕上的痕迹，那是女孩留下的一道血痕。他被狠狠咬了一口，但也突然发觉身上一些暴力的感觉是少了很多，不知道是不是沐灵枫的错觉。
唐刀已经的交给了女孩，陪伴了沐灵枫那么久的伙伴，最终是在这个时候回到了它的主人身边。而沐灵枫原本是有一把逆焰的，只不过那也像是他一样，不知道因为什么原因，已经是碎裂开了。
碎片也被沐灵枫放在了夜莺的机舱中，现在应该是在基地平台中的夜莺残骸里。沐灵枫也不知道自己的碎片是不是会被隆保管起来，毕竟那把刀的材质非常特殊，是不会在那种程度的损坏中变得难以找到的。
但那也不是沐灵枫的东西，那是原本属于一个老人的。沐灵枫想着自己身上的东西，风暴牙是林给的，寒芒是女孩的，那一切都不是真正属于自己的。甚至是自己的生命。
真是荒唐啊，就这样度过了一段疯狂的时期，什么都没有留下。风暴消失了，沐灵枫就什么都没有了。
现在他只不过是一个有生存能力的人而已，这在遇上林之前的时候差不多，那时候的他是靠着同一间帐篷内老人的乞讨。现在也差不多是那样的状态了。
那时候的沐灵枫什么都没有，现在开始也是了。
他转身看了一眼门外，女孩抱着唐刀站在原地，她一直都在那站着，从未离开过，也从未移动脚步一下。
“你还不走么？我东西都已经还给你了，而且…我不是你的哥哥，他早就已经死了。”沐灵枫叹了一口气，鼓起一些勇气继续说：“我只能安慰你不要难过，我找到过关于你的一些资料，虽然看起来可能不是真的。”
沐灵枫小声说着：“你的哥哥，是一支特殊小队里的成员。”他知道女孩在听，因为沐灵枫没有听到脚步声，也没有听到哽咽或是哭泣。
那就表示女孩一直都在听着，这沐灵枫是知道了，因为有一个和她一样的女孩，曾经做着同样的事。
“他叫寒，是一名能变成战斗力极强状态的能力者，而不是我。”沐灵枫强调着。
“你手里的刀就是最好的证明，那本是属于你哥哥的武器，一直都是他贴身携带的。现在你每天带着它，也许就像是身边有哥哥陪伴的吧。”沐灵枫越说越小声。
“而且，你不是已经知道了，我不是你的哥哥了么？”沐灵枫想着白发女孩怎么和陌离一样，都把自己当做了哥哥。
也许真的是他们之间很相像吧，那个叫做寒的人，和那个叫做陌寒的家伙。他们之间的名字都是很像的。
沐灵枫想着自己原本的名字会不会也是中间带着寒的，那一听起来就感觉有些异样。在沐灵枫还未加入风暴之前，自己还没有名字的时候，游荡在贫民区的他，就像是一个意外出现的东西一样。
没有太多人会去注意到他，而当时的沐灵枫也不会在意自己。
名字只不过是一个称呼而已，为了区别你我他之间的称呼。
那个时候沐灵枫一个人坐在堆满废弃金属垃圾堆的角落里，看着那些正在玩耍的孩子。他们都有名字，他们都是朋友，好玩伴所以为了区分，就需要名字。
而沐灵枫不一样，他是在那群孩子们眼中的异类，是一个和他们世界格格不入的怪物，不应该出现的人。
他们挥舞着木棍铁板，以及一切可以用上的武器，将沐灵枫打到了角落里，嘴里说着沐灵枫是一个脏孩子。
说沐灵枫是一个贵族家庭里被扔出来的坏孩子，因为母亲的浪荡和贵族间的关系，没有名分的女人将生下的孩子像垃圾一样抛弃。
沐灵枫当时没有生气，也没有生气的力气。他听到过的流言蜚语很多，已经是慢慢习惯了。他觉得那并没有什么的，自己都没有见过自己的父母，他们又怎么会见过，随他们怎么说都可以。
但一到了夜晚，月色升起的时候，沐灵枫就会莫名地披上黑袍，手里拿着石块摸黑去教训那些坏孩子们。
那一刻的沐灵枫才像是真正的自己，他需要名字，但不是沐灵枫，而是夜晚里出没的恶鬼。
直到后来一位老人的出现，他给了沐灵枫这个躲在角落里孩子一样重要的东西，那天那个老人被自己的亲身儿子打出家门，已经快要老死的他不得不屈居在贫民区内。
而老人也认识到了沐灵枫这个特殊的孩子，也知道沐灵枫心里的秘密。但老人没有拆穿，只是拿着一些从老友那乞讨来的食物，走到沐灵枫的面前。
“如果今天晚上你答应不再拿起你的石块的话，我就把我的食物分一半给你。”
食物在贫民区里是非常重要的东西，这里也经常存在着扒手这样的家伙，是非常混乱的地方。
沐灵枫当时还以为自己没有被发现，每天都像平常一样，缩在一个阳光照不到的黑暗角落里，他那破烂衣服的下面，其实就藏着那件他每晚都会披着的黑袍和一块漆黑的石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