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凤第一个跑上前,拉住成金发的膀子,摸着他胡子拉茬的黑脸,爱怜地喊了声:“表哥……”
首长命令部下将脚镣取下来,成金发哇地哭起来:“甄旅长,俺……”
“哭什么哭!看你这熊样,丢人不?!”
没错,说话的人正是甄有赐!
国军的旅长怎么穿起八路军的衣服,还当上了首长的呢?
此事说来话长。原来大特务周主任将甄有赐抓起来不是没有道理的。据可靠情报,甄有赐确实是共党分子,但于总司令抱着既不红,也不蓝,三条道路走中间,取中立立场,团结友军,抗日救国的思想,设计将周主任灌醉,然后采取当场捉奸的方式,以向蒋委员长汇报作要挟,迫使周主任让步,才将甄有赐放了出来。
可是,事情过后,周主任咽不下这口气,他多次找于司令动之以情,晓之以理,极力想说服于司令将甄有赐交给他法办,可是于司令死活不答应。周主任非常生气,恶狠狠地对于司令说:“甄有赐确实是共产党!”
于司令也当仁不让,忿忿地说:“共产党与我无怨,我与日寇之仇不共戴天!甄有赐是我的旅长!我不管他是不是共产党,只要他抗日,只要他打鬼子,你就不能逮捕他!”
周主任又说:“这可是蒋委员长的命令要将甄有赐抓起来的,你不执行委座的命令,既不效忠于蒋委员长,也不效忠于党国!”
于学忠气得浑身发抖,把茶杯往地上一摔,倏地站起来,指着周主任大声怒骂道:“你给我滚出去!要抓甄有赐,你就先把我抓起来好了!”
看到于司令发怒,周主任这才无趣地遛走了。就这样,甄有赐这才得以死里逃生。组织上考虑甄旅长身份已经暴露了,不宜再在国军里谋事,遂密令他速回延安。到延安后,休整了两个多月,鉴于槐树湾特殊的抗日形势,中央考虑甄有赐是海西人,决定将他调回滨海军区,接替姜栋同志任五分区司令员,姜司令则回调到第三分区。
临行前,甄有赐对首长说:“我有个请求,请组织上批准。”
首长问:“什么请求?”
“请允许我将孙大凤同志带回五分区,协助工作。”
首长觉得很奇怪。甄有赐便将孙大凤的身世一五一十地告诉了首长,这才得到首长的应允。原来泊船山海云禅寺是八路军设的一个秘密联络点,成金发将大凤交给海济法师后,他前脚刚走,海济法师就遵照甄旅长信上所说,将大凤送往了延安,经过半年的学习和锻炼,大凤已经成长为一名优秀的小战士了。
甄司令甫一到任,就听说后院大牢里关着一位抗日大英雄,名叫成金发。他查阅了成金发涉案的所有卷宗,并找来中野详细了解当夜的情况,觉得成金发确实犯了重罪,但万营长也难逃其责,不应该诬陷成金发。现在国难当头,俗话说惩前毖后,治病救人,万营长已经被杀,即使枪毙了成金发,万营长他也活不回来,不如让成金发戴罪立功,多杀鬼子,以此来减轻罪名,等把小鬼子赶出槐树湾,赶出中国以后再来定他的罪也不为迟。于是,他下命令让放了成金发。
成金发扑通一声跪倒,千恩万谢地说:“谢谢甄旅长救命之恩!”
大凤拉起成金发,对他说:“什么甄旅长,是甄司令!”大凤根本不知道这个甄司令就是她亲爹爹。
甄宝旺回到甄家庄,像过了整整一个世纪似的,感觉异常生疏。
村庄显得很肃条。除了偶尔的几声犬吠,大街小巷都静悄悄的,外面连个人影都见不到。甄宝旺加快脚步往家里赶,心里却提心吊胆的惦记着家人。
五年前,老婆得了重病不治而亡,三年后续弦,娶了位结婚没几年就守寡的新媳妇,还带来一个未满五周岁的小女孩秀秀,去年新媳妇帮生了个可爱的小女儿,年底将年满二十岁的大丫头嫁了,今年又赶上二丫头的男方催嫁,事情都赶到一起了,压力真的不小!
本来甄宝旺打算捕捞一个冬季为二丫头置办嫁妆的,可是现在“小满”沉了,“二定”有家不能回,二丫头的嫁妆还没有着落呢。那夜海上激战之后,满船的黄豆让牛魔王给抢走了,如果将空船开回家,鬼子追查下来,弄个什么罪名,到时候吃不了兜着走。所以,卸完黄豆以后,他让大副黄三富带着宝盛、宝山一帮弟兄将船开到黄花渔港避避风头,那里离鬼子的占领区稍微远些。他自己则一个人潜回家里,准备操办完二丫头的婚事,再去黄花渔港寻找他们。
就在甄宝旺转过两条街,准备拐进自己家所在的巷子里时,忽然间迎面听到吹吹打打的声音,谁家的迎亲队伍来了。
要是在平常,大凡村子里有个红白事什么的,看热闹的人肯定会塞满整条街。自从小鬼子侵占槐树湾后,乡亲们大白天都不敢出来,听到街上有锣鼓声,有些胆大的才将大门开了条缝,扒在门缝上往外张望。
甄宝旺想躲已经来不及了,他一边往街边闪,让迎亲队伍通过,一边心里犯嘀咕:这是谁家办喜事啊?怎么还敢这么招摇过市呢?
此时,有些不明真相的群众看到人群里的甄宝旺,纷纷奔走相告说:“甄老大回来啦!甄老大回来啦!”家里有上船的渔民闻听此言,便不顾一切地冲出家门,不一会儿甄宝旺身边就聚集了一二十人,有男有女,有老有少。
大家七嘴八舌地询问:“甄老大,你什么时候回来的?俺们家他大叔人呢?”、“甄大兄弟,你侄子怎么没跟你一起回来啊?”,还有的会问:“他大伯,二狗他爹呢?”
甄宝旺耐心地跟大家解释着。他告诉他们说:“船沉了一只,但叔叔婶婶大哥大姐都不要担心,大伙儿都还好,现在从鬼子那儿也都逃了出来,船开到黄花渔港去了。”
大伙儿这才从激动的情绪里慢慢缓和下来。
甄宝旺问:“这是谁家办喜事?”
有位老大娘跺着小脚,在旁边骂道:“除去甄家大院,还能有谁!真是造孽啊!好端端的李家姊妹,都让甄有财这个老不死的给糟蹋了!”
甄宝旺刚想问个明白,甄有财骑着高头大马,头戴礼帽、身披红花走了过来。到了甄宝旺身边,他让队伍暂停,嘲笑似地问道:“哟,原来是宝旺回来了啊!你们不是全都给日本人抓去了吗?你怎么回来的?”
甄宝旺跟甄有赐同年,比甄有财小十三岁,但由于甄有财辈份高,按家谱论,甄宝旺得敢甄有财喊叔。但平时甄有财仗势欺人,横行乡里,虽同属甄姓本家,但鲜有往来,见面连个招呼都不打。看来,今天甄大老爷大婚心情好,才会主动跟穷人们搭讪的。
甄宝旺说:“托大叔的鸿福,保佑俺平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