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刚落,她便怔了怔,望着眼前的孔朔,给人的感觉竟是不似他们在鹿皇宫所见,此番看着他当是眉目里带了些少年意气,似是十七八岁的模样。她顿了顿,不自觉地后退了一步让开,孔朔却同苏聆欢一般,并未能发现他们,只顿了顿,神情略显僵硬的走上前去,抬步踏进一片狼藉的里阁内。
宋将离转而望向里阁内,一派担忧的望着前方,只见那里阁内的男子身形渐渐缓了下来,已然能见到其手腕在不住的抖动着,此番已然是越发招架不住,那衣裳也不过仓促罩在身上,一番打斗中甚还要拉紧衣袍,更觉又多了一人进入屋内,一派慌乱中手中佩剑已然落地。
“哼,恬不知耻的淫贼!”苏聆欢冷哼一声,一手已然一剑刺了过去,又直直冲下,未有些许血丝自伤口渗出,再深下去,险些便要划破眼前男子的喉口,好在被及时上前的孔朔拦下。
“师兄?你怎么来了?”苏聆欢愣了愣,倒于地上的男子见状急急翻身躲开,嘴里不住的骂着“疯子”二字,连滚带爬的向房门外冲去。
苏聆欢见状猛然怔住,转身便要追出去,却被一旁的孔朔拉住,她急急地跺了跺脚,向着他不满的抗议道。
“师兄,你拦我干嘛啊!我差些儿就可以了结那个淫贼的性命了!”
孔朔叹了口气,目光里多了一丝无奈,望着她道,“我们已经赶跑他了,何必一路追他追到金陵?”
“师兄!你到底明不明白啊,这种人,只赶跑他对他太宽容了,”苏聆欢仍旧是一派不满的模样,“你看他,每次来鹿皇山前的那村子,都要调戏小翠儿,还那么嚣张惹人气,不打得他满地找牙已经是好的了,他上次可还欺负到我头上来了,我哪只想赶跑他那么简单,必定要取他性命!这种人活在世界上也是一个祸害。”
苏聆欢一道激动的说下去,虽是不满,却也妥协似的收起了手中佩剑。眼前的孔朔虽是未有何不耐,却也抬了抬略显疲惫的眼眸,“那此番也教训了他,我们便回鹿皇山上去,可好?”
苏聆欢闻他言语微愣了愣,却是很快又摇了摇头,“不行,此番我是偷偷跑出来的,要是师父他老人家晓得了,又要骂我,说不定你到时候也要性情一变,不顾着师兄妹情谊,帮着师父说教我。”
“你这话说得可是冤枉,你要晓得,此番我追你出来,可也是未同师父道过一声。”孔朔一语未必,复又无奈的道,“再者,我何时不顾师兄妹情谊,帮着师父说你了?”
苏聆欢望着眼前人默然良久,终是闭目开口,语气里微带了几分赖皮劲儿,摇头道,“不,便是这次也来了金陵城,让我在这儿玩些时候,好不好?我还没见过这么繁荣的景象呢。”
孔朔凝视了眼前的小师妹片刻,终是妥协,“莫玩得太疯。”
苏聆欢高兴的点了点头,现时却是全然忘了现下身在何处,方才又闯了何祸,便是自顾自的同孔朔说着话,忽闻一声厉喝,里阁外竟是有人走了进来,且似是来人不少的模样,紧接着的声音微有些嘈杂,她愣了愣神,一旁的孔朔见此状况揽过她,疾步自窗口跃了出去。
“气死了,这都什么人啊,砸老娘的场子,得老娘逮着了,可要叫他好看!”便是两人甫一跃下窗口,宋将离便见一身着甚是华丽的女子踏入里阁内,体态略显臃肿,此番傅粉施朱看着倒让人觉得不适起来,见她一派气得不轻的模样,身上又是这身打扮,宋将离约摸能猜出这女子是何身份,却是说来也奇怪,一般这种楼子的干这事儿的,似乎都是些身着华美,体态臃肿的大娘,眼前这位当然也不例外。
一旁那先前遭了苏聆欢攻击的男子亦是站在一旁,身上已然穿戴完毕,虽是有伤口在身,隔得很远便能感受到他的声音里带着些许强忍疼痛之感,他却仍是一板一眼的数落着,并将手中银两重重摔于地上,语气极是咄咄逼人。
便是此番近看,宋将离始才注意到,苏聆欢下手可当真是不轻,此番那男子身上隐隐约约皆是能见着好几处伤疤,约摸苏聆欢也是气极,故而对其下了狠手,她仔细想了想,说来他得这伤疤全然也是应该,毕竟那种一日下来没事儿就想着逛这种楼子的男人,也都不是些什么好人罢。
一旁的华服大娘转而便堆了笑脸,正不住的赔着不是,宋将离望旁边瞟了瞟,发觉那大娘身旁的一众闲杂人等中,那位粉裳女子也在,似是叫映歌罢,望见此番景象摇了摇头,轻晃了晃手中的细丝团扇,目光正移过来。
她怔了怔,蓦地想起,现时在幻境中,虽然孔朔及苏聆欢不能发觉他们,可这映歌不然,正欲躲开,已然被沈庭燊揽过,一个后跃直直翻过护栏,于楼层上落了下去。
宋将离差些惊呼出声,脑海中茫然了片刻,好在还未回过神来,便已稳稳落地,她颤了一颤,抬手拍拍心口。
沈庭燊带着她一闪身进了一旁的一杂物阁,里边无人,只堆积着许许多多的杂货箱子,她喘了口气,终是放松了下来。
他放开她,移步走向窗口,往屋外探了探,方才苏聆欢及孔朔是从这方向的窗口跃了出来,此番却是不晓得这二人身在何处,约摸得出了楼子去寻探罢。
她靠坐于一方小小的矮梯旁,脑海中正飞速的思寻着孔朔及苏聆欢的事儿,想来他们从那窗下跳下去,约摸是往了那个方向逃开了罢,想来现时应当也是不远。
“庭燊,”她犹豫了会儿,忽而开口道,“庭燊,我们这是,回到了二十二年前的……又几年前么?”
沈庭燊驻足于窗口未有回答,终是应声道,“嗯。”
“那我们,当要怎么回到自己所处的年代去?”她怔了怔,继而问到,彼时他们入幻境时,她晓得他们一定会有办法出去,可此番竟又是错乱了几个年岁,幻境外虽是有玄敷前辈,可这错乱的年岁……将会怎样?
她有些担忧的望向眼前的沈庭燊,却见他神情并无过大变化,只淡淡摇了摇头,“会有办法的。”
“嗯。”她垂下眼眸,沈庭燊却移步走了过来,轻轻将她拥在怀里,低声耳语道,“我何时可曾说过,会让你陷入险地?”
些许温暖的气息环于身周,她感觉到心似乎是颤了颤,微有些迷蒙的抬头望向他,却又是瞬间化开去,她对上他的赤眸,一字一句道,“便是知道你不会让我陷入险地,我才担心,你会不顾你自己啊。”
沈庭燊摇摇头,道,“同你说过,以后不会了。”
“记住你说的。”宋将离点头道,说罢拉上他的手指,紧紧的于自己握于一处。
“嗯。”沈庭燊温声道,良久放开她,动作极是轻柔,“便出去追苏聆欢及孔朔罢,耽搁了这么久,怕是要找不着了。”
“好。”宋将离应声道,此番这杂物阁外应当仍是一派人流纷繁,较为杂乱罢,便打开了杂物小阁的阁门,踏声出去。
这楼子里当真人来人往,络绎不绝,她不禁感叹了一句,便是当年,就已然此般世风日下了?金陵虽是这江南一带的繁华城镇,却也不及京中,便是金陵内这一个青楼里的生意皆是这般繁荣昌盛,且不说其他的同行呢,再者皇京呢?
沈庭燊同她一路往着屋外走去,宋将离却是被眼前情景愣得目瞪口呆,她虽是未同沈庭燊挽在一块儿,却也是离得极近的,便是这短短一路,竟不断有女子上前搭讪,且皆是比之一路循着苏聆欢上去时见到的女子要貌美许多,先前还摆着脸色给客人看的高阶舞娘。
虽是明了沈庭燊当然不会放在眼中,她仍然是不由得感叹了一下,好在这是身在青楼中,若他在寻常市井便是此番招人搭讪,那现时可还了得。
一路步出这楼子,身旁人似是终松下了一口气,回头望见她的神情,却是愣了愣,稍显疑惑道,“离离,你这是何表情?”
“我在想方才那楼子里的那些女人,”她却是丝毫不遮掩的说了出来,且越发的说得兴致勃勃,“庭燊,我发现自打你从那儿走过,那些穿得煞是好看,妆容也是极美的女子,皆是放下了正在招待的客人,直直就奔着你过来了,诚然若是那些客人长得如你这般,也许他们逛这楼子都不需要花什么银两,看,还是如同你这般好啊。”
沈庭燊细细将她这一番话听完,却是挑了挑眉,脸色有些难看,“离离,你将我……和他们比?”
宋将离愣了愣,忽而轻笑出声,招招手道,“才没有,才没有,我们这便去寻找苏聆欢他们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