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中不复平静,只觉整个心脏在剧烈的跳动着,却是渐渐地,那柔柔的声响远去,蓦地似乎整个天地间皆是安静下来了一般,她听不到任何声音,一丝一毫皆无,亦是全身上下皆未有任何触觉,莫名的慌乱感从心底袭来。
身体全然无法动弹,无法开口成声,无法睁开双眸,似是一切皆已被定格,身周是无可言喻的诡谲感,缓缓的将她包围,良久,她隐隐约约听见身周有细微声响。
“师父的性子就是那么犟,你啊,还是放弃了吧。”女声里带了一丝笑意,却并无和不甚友善之感,不似是嘲笑,只觉纯粹是为了好玩而打趣。
她宋将离怔了怔,这一言一语,应当是苏聆欢的声音,莫不是她此时身于鹿皇宫中?忽地脑海中一齐涌现出万千思绪来,庭燊……庭燊现时是在何处?为何两人竟会被分散开来?便是此番,已然回到了最初的,二十二年前的鹿皇宫?
不,却是不似那番,耳边听闻的言语,苏聆欢是劝着眼前人,放弃了什么一般。
脑海中疾速的思寻着此番应当是何时的景象,蓦地怔了怔,莫不是,姜期初入鹿皇宫受拒之时?
她心中掠过一丝惊色,此时苏聆欢应当尚未倾心于姜期,不过是对其产生了浓厚的好奇罢,宋将离忽而顿了顿,脑海中浮现出一个连她自己皆是觉得惊人的想法,若是能改变眼前此番情景,若是,避免苏聆欢喜欢上姜期,或是转而喜欢上别人,例如孔朔,那,这一切会不会转变呢?
内心里似乎总有一种隐隐的预感在提醒着她,鹿皇山的荒芜,他们的杳无音讯,必然同苏聆欢有着莫大的干系,诚然连同她自己也不晓得,为何总会有着这般预感。
眼前莫名浮现出些许模糊的景象,在一片氤氲的水汽中缓缓显露出来,起初只见到些微淡淡的色彩,她忽而沮丧下来,便是这怎么会改变呢,苏聆欢爱的终究是姜期,为之疯狂的亦终究是姜期,如今的鹿皇山早已一片荒芜,望过去只可见到漫川的凄清萧索罢,一切皆是成了定格之态,毕竟自己并非身在真正的过去,这自始自终,不过是一个幻象罢了。
模糊的景象渐渐清晰,宋将离微微发愣,她能清楚的见到眼前的人影,眼前的景色,眼前有翠绿丝帘垂下,似是身于一红木小亭中,微有些悦耳的鸟啼自耳畔响起,她却不知自己是身在何方,确切地来说,是望不见自己,似是在一片迷迷蒙蒙的梦境中,又似自己已然成了一缕魂魄。
亭中四处垂着翠绿丝帘,上头挂了纯色的流苏,于风中轻微摆动,望着很是惬意,眼前男子穿了一身素白色的长衫,正垂眸望着不远处的假山流水,苏聆欢正立于他跟前,手里把玩着一淡黄色的细小绒球,因离宋将离较近,故而能见到她脸上似带了点点玩味的神情。
良久,姜期缓缓摇了摇头,因隔得远了些,宋将离看不清他的神情,只觉得因姜期的性子,应当是一派淡然罢,却是虽隔得较远,但约摸也能微微察觉到,姜期望起来全然不似起初于二十二年前的鹿皇宫中所见那般清冷无力,一副病容,眉目中甚可见点点朝气。
“不得令师认可,在下终不离去。”
一字一句,他将话语说得分外清晰,也大可想象他的表情是哪般认真。眼前的苏聆欢望着他的面容,少见地怔了怔,宋将离感叹道,姜期这番话所言,诚然是让人受他话语里所显露出来的毅力折服了罢。
一阵风过,亭角的翠绿的丝帘又缓缓飘起,被风卷成轻微的波浪状,宋将离有一瞬恍惚,忽而听闻苏聆欢的轻声笑语,“诚然你这般虔诚,我倒是很期待你叫我师姐啊。”
苏聆欢挥了挥手中的绒球,便转身离去,嘴角似还带着笑意。
姜期并未有何言语,只眉目缓缓抬起,望向亭外的淡淡的烟云,几度张唇却是并无任何言语出口。
不知为何,她的心里猛然一揪。
似是心中空了一块,却又不知失去的是什么,只是莫名的失落。
转瞬间,眼前景象似是疾速的流转而去,令她有一瞬的眩晕之感,好在这种不适的感觉持续得不甚久长,很快,眼前便是又换了一般景象。
似是天光微云渐渐淡去,眼前已然是一帘风月,似是于一矮小木屋中,依稀能自窗口见到水光泛天,夜空里明月高悬,一潭静水在这月色下微微泛着涟漪,一眼望过去,被窗口微明的灯火及明朗的月色渲染得分外温柔,望着仿佛要将人的心化开一般。
她的心中忽然涌出丝丝缕缕的感慨来,只觉得在这般夜色下,再如何烦乱的思绪也渐渐平静了下来,望向眼前的小案,披着一身紫袍的姜期正端坐于案前,似是细细写着一封书信,眉峰微微蹙起,似在思索着什么。
这番情景,似是曾经见过一般,她蓦然想起那日夜里,她同沈庭燊,亦是望见过这般情形,初次来到那二十二年前的鹿皇宫中,便是那日夜里,他们见到沐浴后的姜期,细细提笔书写着什么,明月挂于高空,却是不同于此时的,多了几分落寞孤寂之感。
眼前的姜期,神情里一派淡然,似是又带了些许思念,望着书信的眸光里带着几分诚挚毫无掩饰的情绪来,放下信笺良久,他复又拆开一旁的一墨绿色信封来,细细用手摩挲着,眸光里又带了几分温暖。
此情此景很是微妙,她竟然望得起了一丝困倦之意来,良久竟是听闻他缓缓开口。
“少时即对秘术之道有着莫大的兴趣,此番便是无得谭清大师青眼,终也是无可奈何,心中,却是仍有不甘罢。”
“终是不晓得潜心修习这秘术多年,最后会得到什么,似是可得到的,不可得到,或是不能得到的,皆已然失去了。”
姜期这一番话语说毕,良久,只剩下一声冗长的叹息,她却忽而有些迷惘起来,细细琢磨着其中的话语,却是悟不出什么来,起初望见三人,当觉得孔朔属于较为认真,却更为偏向于修习医法药术之道的一类罢,苏聆欢当是本着些许天赋,却对于这所谓的秘术并无甚上心,而这姜期,虽是不知谭清大师为何终究是不收其为徒,却当真是三人中天赋资质中最高,也是最认真的罢。
此番他的话语,却似带着莫大的迷惘。
三人中,她最看不懂的,便是姜期的情绪,苏聆欢当是死心塌地的倾慕于他,甚是到了不惜使用任何手段的地步,只觉让人对于她生出骤然的心疼之感,却亦是只能感叹情苦,终是剩下漫漫的无奈及最终的无话可说,孔朔……她并无何深刻的印象,只觉他便是处处关心着苏聆欢的好兄长罢,同时对苏聆欢陷入这一境地同对姜期所造成的莫大影响也有着关怀,可是,姜期,她当真看不懂,他自始自终拒绝着苏聆欢,两个年岁中,她竟然能想象出,苏聆欢究竟是有多爱慕他,他确实始终不曾应允,宋将离心中生出一种无边的怅然来,她不晓得他是否当真全然对苏聆欢无心,若是如此,她认为,苏聆欢,委实很不值得。
便是这般一直苦苦追寻,甚至不顾人性,使下任何手段,最后却是无论如何也得不到结果,终局……
终局,终局究竟是什么?她的心里蓦然一惊,脑海中似是盘旋着一团灰黑的光影,眼前的景象飞速的扭曲散开,便是明月灯火,水光泛天,以及那身着紫袍的男子,皆已不复。
终局,她在心中不断的重复着这两个字,似在重重的灰黑光影中,依稀能见到一抹若隐若现的血色,心中陡然生出一种恐惧感来。
鹿皇山的那般荒芜,蓦地冲击进她的脑海中,一片凄清萧索之感,竟于她心中紧紧挥洒不去,似是曾亲眼见过,亲身经历了那般灾变一遍。
似是终有触感,身体却慢慢冷了下来,她微抖了抖,轻吟出声。
“离离,你好些了吗?”熟悉的声音自耳畔响起,她微皱了皱眉,心中的不适感仍未消散而去,只觉像是被人拥住,身体却仍是冰冷,便是此般温暖一时却仍不能复苏。
便是微有些疼痛感盘旋于脑海中,她低低的轻吟了几声,耳畔又传来沈庭燊的唤声,此番竟是多了几分焦急。
“庭,庭燊?”她终是能睁开眼来,却仍是无力,甚是微眯了眯眼眸,不能望清眼前的面容。
“我在。”他将她的手握紧于心口,温柔的声音令她恍惚了一瞬。
“庭燊,我们,我们此番是在哪儿?”终是能望清身周情景,她缓缓拥住他,于他耳畔略有些虚弱的轻声道。
“鹿皇山山脚处不远的村中。”沈庭燊眉峰微蹙,令她恍然生出一阵不安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