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里有小河淌水,青草绵绵,那日里,她正携着竹篮,提着一盏小小的提灯往了村郊的野树林里采蕈菌去,甫下过一场小雨,空气中弥漫着潮湿的青草泥土相混之息,颇有些清新好闻之感,她将提灯置于一旁的石块上,懒懒地打了个呵欠,抬头望向天空,此番空中仍是一片鱼肚白,微微透出些许光亮来,将目光移向远处高高矮矮的群山,忽而滞神了一瞬,很远,应当是一座荒山,似是经历过火难,或是哪般灾劫,便是远远望着,也甚觉萧索。
她上前一步,手中竹篮轻晃了晃,发出些许声响来,便是有那么一瞬,她觉得喘不过起来,呼吸忽而便得甚是沉重。
她不晓得这是为何,步伐皆是有些摇摇晃晃,望着眼前荒山的目光似滞了滞,她手中的竹篮蓦地落地,于草叶间翻滚了好几圈,她低下头来,带着些疼惜上前将竹篮拾起,复抬眸望向那一片荒山,却发觉便是连眼前的景色也变得模糊起来。
眼不能观,几欲窒息,她震了一震,便是于梦中惊坐起来,入眼的是窗外的一片黯淡天色,微可闻些许鸟啼,却是转瞬便又消失。
当是快天亮了罢,眼前似氤氲了蒙蒙水气,她抬手揉了揉眼,只觉得心口一阵闷疼。
那胎记……心口赤花处,本以为当初是于幻境中之故,怎地现时已然离开了那方幻境,仍是疼痛异常?这其中之由想不透彻,让她腾出些许不安感来。
微咬了咬唇,她不晓得现下她究竟是何感觉,未有何显然的钻心蚀骨之感,却当是全然的不适。
回想起方才那个梦境,她忽而震了震,那当是很遥远的记忆了罢,曾经的自己,对于鹿皇山还是有些感触的么,可是为什么全然忘了这一段记忆,已然想不起来,自己究竟是何时,去了那一片野树林,望见了那一片荒山,又是为何此后再也未曾想起过呢。
心口堵得慌,她抬手遮住双眼,终是回过神来,又躺下沉沉睡了去。
清晨,窗外是初露的曦光,她微怔了怔,只觉得今日凌晨应当是辗转反侧了许久,此番醒来,却是已然毫无睡意。
望向身旁空空荡荡之处,不禁摇了摇头,不晓得便是晨时,他怎地有起的这么早。
忽而望见有一人影向着这方向过来,当是沈庭燊罢,她张唇唤道,“庭燊。”
却未等他回答,望见他神情时全然一愣,隐隐约约升起不妙的预感来。
“庭燊,发生什么事了?”她犹豫了片刻,终是问到。
他微低了低眉,声音很轻,听不出什么情绪来,“羽洛遭了袭击。”
什么?宋将离怔了怔,宋羽洛——怎么会遭人袭击,一直以来皆是觉得他与世无争,便是此般突然遭人袭击,是怎么回事?忽地有一丝不妙的预兆闪现心头,若是因了她……沈元烨……
蓦地有一丝眩晕之感,宋将离抬手揉了揉额角,她已然愈发不知沈元烨所想,不,便是从一开始,自宁王府中遇见他时,她便是不知他所想。
不知他欲夺取皇权,不知他将密谋取他人性命。
她摇摇头,心里似乎有一个声音,宋羽洛遭遇袭击,必然是沈元烨所为。
可是,为何会是这般情形?明明他们之间的事情,同宋羽洛并无什么关系,为何要牵扯他人。
她的心口处又蓦地漫起一丝痛意,缓缓抬头望向眼前的沈庭燊,她张了张唇正欲开口,却闻他沉声道,“离离,我们即刻启程回去罢。”
“好。”她顿了顿,点头应声道,略思索了会儿又带了些担忧道,“宋羽洛他现在怎么样了,严重么?”
他望着她,微动了动唇,却是良久摇了摇头道,“现下情况不明,我们快些回去。”
“好。”虽仍旧是忧心,此番却是并无他法,只得梳洗罢往了京中快马加鞭而去。
一路上沈庭燊皆是未有言语,她约摸也能料想他的心情,更觉此番速度比起常时来不知是快了多少倍,应是于鹿皇山附近出发罢?竟是次日凌晨,便已然驶入京城。
他当是一夜未有休息,宋将离于稍有颠簸的马车中醒转来,因入了京中,自是寒冷了好几倍,此番身上盖了件厚厚的绒袍,倒是分外暖和,她望向身旁的沈庭燊,发觉他正在闭目小憩。
她拉了拉衣角,向他挪了挪,将袍子轻轻罩与他身上,却不料惊动了他,赤眸微合复又睁开,带了些许倦意。
“庭燊。”她出声唤道,约摸因了始才醒转之故,声音很是轻柔,一旁的沈庭燊沉沉应声,声音里还带着厚重的睡意。
“怎么这么疲惫?”她微怔了怔,声音里带上了丝丝关心,向着他道,“相信宋羽洛没事的,你都一天没休息了吧。”
“嗯。”他沉声答到,微移了目光望向她。
望着眼前人片刻,她心中忽而生出些许温软的情绪来,又想起昨日里担忧的事来,犹豫了许久,终是轻靠上去,缓缓开口道。
“庭燊,我……总觉得,宋羽洛受袭,是沈元烨所为。”
一番话出口,却似是鼓足了很大的勇气,自沈元烨袭入百草苑以来,她便晓得,沈元烨所怒之人是她,她不晓得他是否喜欢着她,可能明确感受到他带来的恐惧,他早已经不是自己喜欢过的那个他了。
陌生,手段令人惊惧。
她摇了摇头,明明这全然同宋羽洛无何干系,却因了她之故,使得宋羽洛遭受了袭击,牵扯进无辜的人。
“我知道。”他的声音于耳畔响起,抬手缓缓将她拥住,动作轻柔得似一支绵长的笛曲,令她有一瞬恍惚。
“我亦是明了,他不会有事。”他复又开口,此番情绪却是更为听不真切,宋将离闭上双眸,只觉眼前人将她拥得很紧,“只是,介意某些事罢了。”
并不晓得沈庭燊所道何事,她也未再开口,心中却漫出丝丝缕缕的思绪来,当初思儿的故去,全然是因为自己的愚钝与自私,此番……阴阳相隔,一想起,心中还是会泛起沉闷的难受之感。
若有人伤害了灵瑜,她也会愤怒,会忧心,便是于绣坊回到太子府的那一次,沈元烨的蓦然而至,以及伤害了灵瑜,无论如何,她也不能原谅这一处。
此番望向沈庭燊,却是不似挚友受了莫名袭击一般简单,她总觉得,于沈庭燊来说,似乎其中有着很重要的事来。
“庭燊。”便是这样静静相拥许久,她复又开口道。
“嗯?”他移回目光,望向眼前的她,眸光里带了一丝温软。
“你还记得沈元烨袭入百草苑,想要带走我的那一次吗,那时你们正在交战,便是我心一急,冲入你们之间,最后出现那般破败的场面……你问我,是不是想跟他走,是不是害怕你,我却没有回答。”
“嗯。”他应声道,却垂下眼眸,目光似暗了一暗。
“彼时,我一次又一次的伤了你,却是不自知,”宋将离摇了摇头,“我更是可笑的认为你也许会看清我罢,却是恍然才明白,从儿时一路走来,我们之间,便是彼此,再也分不清,分不开了。”
他的眼睫如蝉翼般轻颤了颤,她继而又轻声道,“我不知当时该如何平静你的情绪,更怕我会惹你生气,其实自落崖之后醒转,拾回记忆后,我就没想过要分开。”
耳旁是他的低低声响,声音细微,她却能清晰的听到他的轻哼。
“从绣坊回太子府的路上,被沈元烨劫去的那次,第二日在那小木屋中,你果然来了,”宋将离微微抱得更紧了些,声音里带着些许暖意,“你看上去很平静,但其实,心里还是带着慌乱的对不对?”
所拥之人默不作声,她却是兀自说了下去,“我看出来了啊,慌乱什么呢,我方才同你说过,便是自那之后,我就没想过要分开。”
“我们在金陵,在石坛村所说过的,可是忘了?”她声音里带着丝丝笑意,抬手轻绕弄着他的墨色发丝,道。
良久未有言语,她闭上双眸,终闻他轻叹了口气。
“约摸是,太过在意了罢。”
很是简单的一句话,却让她心中生出源源不断的暖意来,微滞了片刻,她正欲开口,唇上便落下温温软软的触感来。
心中忽地一紧,似有一丝情愫被带起,瞬间便肆无边际的疯狂生长了起来,一手浅浅压着他的心口,受他的手掌所覆,只觉那温暖之意极盛,心脏亦是在飞快的跳动着。
齿关渐渐被撬开,他吻得深而有力,她微有些喘不过气来,唇角的摩挲却亦是带着温绵之感,令她缓缓生出沉醉之意,脑海中似被搅成了一团浆糊,朦胧中不晓得身周光景,随着他的深入,更是有些晕晕乎乎来,只觉脑海中一片茫茫,已然只余下他一人。
便是只余下他一人,已然足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