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如此清晰的认知下，她仍然无法控制自己的感情。
那些呼啸而过的画面，那些再熟悉不过的，亲身经历的画面，都在梦中不断演绎着，叫她永远也不可能真正地忘掉过去。
骑在父亲脖子上咯咯笑着的她，拽着母亲裙子说要气球的她……
所有温馨的回忆都被温热的血液洗刷干净。
“对不起，菲菲。”虚弱无比的女人满怀愧疚地看着她，“对不起。”
“妈妈……”
俞菲听到自己这么哭喊着，声音沙哑又难听，带着无限的乞求和惊恐，“不要丢下我……”
不要丢下我。
求求你了。
砰——
好痛。
突然从黑暗的梦境中挣脱出的俞菲觉得浑身好似被碾压过一般，疼痛感从脊背渗入骨髓。那个被顾昳恶作剧般推荐当做睡衣的崭新衬衫此时被冷汗浸湿，紧紧贴在身上，十分不舒服。
可同时俞菲也很庆幸顾昱不在场，至少不在这个房间内。
现在的画面有多限制级，当然，不是说她躺在地板上的处境，而是身着汗湿的衬衫有多限制级，俞菲本人还是清楚的。
闭眼无力地翻了个身，俞菲将侧脸直接贴在冰凉的地板上，她想以这种方式真正从刚才的睡梦中解脱出来。
被打乱节奏的心跳逐渐平稳，俞菲深深的呼吸几番，才用手撑起上身慢慢从地方上坐了起来。
这个年纪竟然还会睡着睡着掉下床，她也是创造了个令人捧腹的经历。
好吧，某种意义上来说是她自救成功了。
用这个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方式把自己从噩梦中拉了出来。
俞菲缓缓揉着自己的腰，如实安慰自己。
恢复精神到可以站起来时候她第一件事情就是去拉开厚重的窗帘，不得不说，这略显沉重的米色似乎真的换成天蓝色更好些，稍微有点丝绸之感的天蓝色窗帘，阳光透过时，把整间屋子都投影成海底世界，真的……很美妙啊。
虽然她本人是不会将家里的窗帘换成这种淡色的。
将窗户打开一个小缝隙，早春的微风立即灌进屋内，和着明媚温和的阳光一起铺满整个空间，将夜晚留下的阴冷一扫而空。虽然温度依旧保持在个不高的范围，可那种清心的感觉同刚才大相径庭。
等到调整好心情的时候，俞菲打开门从客房中走出去，二楼依旧很安静，似乎顾昱他们昨晚压根没有上来睡觉。
走到楼下的时候，俞菲发现她刚才的猜测果然没错——昨晚可能通宵谈心的二人正趴在餐桌上，以某种一点也不美好的姿势。
顾昳微微长着嘴，呼吸很是沉重，偶尔还能听到轻微的鼾声。
如果让他的迷妹粉丝们见到这个画面……
嗯……
俞菲迟疑了几秒推翻了本来的想法，是迷妹的话，也许只会更喜欢吧。
相较顾昳毫无形象的大叔睡姿，顾昱要好上不少，单纯趴在餐桌上睡觉而已。
俞菲稍微用了点力道将地上胡乱排列的空酒瓶拿起放在餐桌上，敲出声清脆的响。
趴在一处酣睡的兄弟二人似乎有所感应，顾昳皱着眉咕哝了句什么，脑袋蹭了蹭桌布。
接着，接着就没有下文了。
俞菲顿时觉得无比挫败，只好拖过张旁边的座椅坐下，目视着还在美梦中的顾家兄弟。
顾昱平静地闭着眼睛，能清晰照出空气中漂浮尘埃的日光正洒在他的脸上，投出睫毛下一片阴影。
鬼使神差的，俞菲伸出手轻轻去触碰了还在微微颤动的睫毛。
大约是有痒痒的感觉，顾昱的眼皮用力动了动，想要驱赶走在睫毛上作闹的手指。可在他的工作下，俞菲指尖和他的眼皮反而接触上，直接惊醒了他。
顾昱清醒过来的时间比俞菲想的要迅速许多，甚至根本没表现出太多是被打扰醒来的。
“早上好。”温和而略显沙哑的嗓音在寂静的房间里响起。
俞菲瞬间能感觉到自己的嘴角抑制不住地想要上扬，好吧，也许在这个时刻，下意识的微笑并不是什么值得害羞的行为。
他清亮的眸子在阳光照耀下变成了漂亮的金棕色，拂去之前深沉的模样，越发澄澈纯净。
俞菲愣了愣，回想起她原来似乎从未见过顾昱刚起床时的面容，哪怕在她家里留宿的时候，也总是顾昱早早起来叫她起床，无论是同床还是把顾昱赶到客厅里好像一直如此。
或者也可能是有例外的，但顾昱的表现没有像现在一般。
俞菲失神地望着那双眸子，只觉得恍惚间她可能要溺死在温柔的清潭中，一辈子都无法逃掉。
“早上好。”
俞菲小声的回应，一方面是为了不吵醒还靠在他哥哥的顾昳，一方面是因为刚才千回百转的心思，脸颊开始发热，下意识放低声音。
“美好的一天。”
“嗯？”
略显不解的眨眨眼，可随机俞菲便反应过来他暗指什么，笑着摇摇头，却没有任何反驳。
她当然不愿主动承认，这温馨的画面的确为这一天带到个非常令人愉快的起点。
懒散地靠后，窝在椅子里，将十指指尖贴合在一起，眼中满是期待，“我有享受早餐的荣幸吗？”
“很抱歉，没有。”挑眉示意他现在的时间，“我和顾昳快要开工了。”
“饿着肚子开工可不是个好习惯。”
俞菲笑起来，像个顽劣的孩子那样眨眨眼，“我和顾昳有剧组的盒饭哦。”说完拉着因为刚才顾昱动作而转醒的顾昳确认，“对不对？”
似醒非醒的顾昳点点头，片刻后反应过来他刚才的举动让自己和精致的早餐做出完美的告别。
“如果实在饿的话，厨房里有我冲的蜂蜜水。”
“怎么找到的？我记得蜂蜜被我塞到了很角落的地方。”
“大概是运气。”
她不希望顾昱知道她用了多长时间去翻找他亲爱弟弟的厨房，因为那会侧面反映自己起床时间有多早。相当了解她赖床恶习的顾昱肯定追问有什么使得她早起的——俞菲并不想和任何人提及那个不断重复的噩梦。
除了从小长大的陈陈以外，谁也不知道她有这个梦魇。
而到如今，陈陈也以为她早就放下了那些记忆。
实际上，俞菲比谁都清楚，她放不小，永远也不会真正放下。
一个十几岁的孩子直观地见到割腕的母亲到底是种怎样的感受？
大概就是好像有什么东西一直在你的胃里翻滚，然后这种崩溃的情感冲到大脑，导致你拒绝接受所有画面。
——晕倒。
哪怕过了这么多年，俞菲都想不清她究竟是应该清醒那时自己晕倒了，还是后悔因为晕倒而没有陪伴母亲更长时间。
“俞菲姐？”
顾昱在她面前挥了挥手，“怎么我哥在场你也愿意发呆？”
“习惯了。”
还在挥泪缅怀早点的人不置可否地挑挑眉，刚想继续说什么的时候，被俞菲撵上楼。
“顾昳，你去换身衣服。”
“知道啦。”被点名的人像是小孩子般嘟嘟囔囔的，“在俞菲姐心中，我是有多不爱干净啊。”
俞菲苦笑不得地看着揉着眼睛爬上楼梯，盯着一头乱糟糟发的顾昳，心说我到底哪里暗指你不爱干净了，你小子没见到我还是身上还是昨天那套衣服吗，我才是想换都没有办法换的可怜人。
而且她督促顾昳换衣服也不是有多么嫌弃他身上的酒味，是因为如果他们二人都穿着和昨天完全相同的衣物出现在片场，难免有些想象力丰富、直觉又见鬼准确的人不会脑补。
离开别墅前，顾昱趁着弟弟不注意，轻轻在俞菲脸上吻了下。
“别忘了答应我的事情。”
“哦。”
尚未完全醒来的顾昳绝对无法承担司机的责任，所以这项重任自然压到了俞菲身上。
直到发动车子的时候俞菲才反应过来，她答应顾昱什么事情了？
行驶到片场不远处时她也没想清楚，昨晚哪里有答应顾昱什么霸王条款，这家伙因为宿醉而记忆混乱了么。
甩甩脑袋暂时将疑问压下，俞菲侧脸瞥了瞥坐在副驾驶的人。
他大概是还没有完全醒酒，一反以往聒噪的状态，脑袋沉沉地靠在驾驶席位上，双眼放空不知在想些什么。
俞菲轻咳一声，“顾昳，等等你先下车。”
“为什么？”
“你想和我传绯闻吗？笨蛋。”说到这里，俞菲停顿了下，狡黠地笑起来，“我倒是没那么介意。”
如果能见到顾昱吃醋的神色，尤其是对象是他亲弟弟的前提下，也挺有趣的。
俞菲忽然有点恶趣味的想到。
“算了吧俞菲姐，我哥会在各个方面来修理我的，我举白旗。”
而被选中的孩子一点想要附和的心思都没有，苦着张脸看向还在孜孜不倦开他玩笑的准嫂子。
俞菲歪头看他撇下眉头的模样，噗嗤一笑，随即想到件还算重要的事情，问他，“之前说的那个试镜，你真的要去吗？”
“嗯。”
“但顾昳，你要莫澜姐以怎样的心情面对你呢，会……会很尴尬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