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都东北方向,紧挨着大汉宫墙,是一片遍植桃树的民居。因靠着宫墙,上值便宜,加上风景秀丽,是京都不可多得的好地段。举凡家有闲资的,莫不想着在这里置下一片产业。然后,全京都的人都清楚,不是什么人都能住在这里的。这一片有个名称叫桃花坊,又名戚里。也就是说,皇亲国戚多被赐居与此。
如今的大相赵明希,赵氏世族族长便居于此。赵府位于戚里头一进,门庭开阔,影影绰绰,花木扶苏,竟看不真切。赵氏自周朝起家,如今已八百余年,仅在汉朝,便出了七个皇后,贵妃,妃位不知凡几。当今的后宫后位空缺,赵贵妃一家独大,眼看着又要出一个皇后了。
赵大相与两三好友正在此聚会,以诗文下酒,以琴棋相伴,谈笑间颇为愉悦,似没人将明日的大朝会放在心上。
“揽明月入怀,梦醒不知去处...”吏部程相公站在大案前,一手持杯,一手挥毫运笔如飞,写毕,将笔置于案上,手一抬,杯中酒一饮而尽,引得旁人抚掌笑着叫好!
“好!”
“妙的紧!中直兄如今越发放荡不羁了!”
赵大相坐于上位,笑眯眯的品着酒,吃着菜,任凭他们几个斗酒斗诗,听到妙处,微微点头。
诗足酒酣之后,侍女上了醒酒的酸汤,挥退内侍,赵大相招呼各位入座,醒醒神,目光从屋内众人脸上逐一滑过,御史中郎,吏部程相公相公,户部相公,礼部左侍郎,大理寺卿,还有两个敲边鼓的工部左承。
“各位,明日大朝会都安排妥当了?”
屋内安静下来,大家面面相觑,有些人面有惊愕,有些人则酒醉未醒。半晌,方才有人低声应答。
“回禀大相,都按大相吩咐打过招呼了!”
众人纷纷侧目,及等看到说话的人,心里了悟,心里稍稍松了口气。说话的是御史中郎,虽然中丞未曾出现,不过这位中郎乃是御史中丞李大人的门人出身,这态度已经很明显了。
有人带头,其余人纷纷应是。在座诸位都是世家出身,在官场也混了好几代人了,对政事早就烂熟于心,知道什么场合应该说什么话,纵使有所分歧,立场却不会轻易改变。赵大相为官三十余载,这大相之位也有十余年了,深谙为官之道,众人的反应落在他眼里,自然有一番解读。
吏部程相公相公捋着胡子,心有不解。“大相,照说这事也不是什么大事,不过几个内侍,贱民而已,是不是有点小题大做了?”
他是不想多事,眼看秋闺在即,他有望任主考官,如果朝廷迟迟不定下来,怕夜长梦多。
赵大相眯着的眼睛睁大了,斜觑了一眼,说道:“中直此言差矣,端敏郡主身为皇家郡主,享皇家供奉,代表的就是皇家颜面,理当身为天下仪表。小小年纪,暴虐不堪,有损皇家名誉,依律当罚!否则,任此下去,其余皇子皇女岂不是有样学样?内侍虽是贱民,也是我大顺百姓,断没有任由践踏之理!为官之要,在于为民,你我如不能为民请命,这官还当他作甚?”
一番话大义凛然,掷地有声,说的吏部程相公相公哑口无言,只能点头称是。
赵大相身体前倾,低声说:“你忘了她母亲是谁了?如今虽然...也不可轻视。”
吏部程相公相公悚然,想想靖康末年的那场剧变,再想想即便已经过了十二年有余,整个朝政都没有摆脱那个女人的阴影,也便坚定了心思,再无杂念!
武穆侯醒的比往常还要早,其实他昨夜根本没怎么睡,迷迷糊糊就到了时辰了。侍女点了灯烛,过来伺候他梳洗,武穆侯特意要了凉水,狠狠泼面,方才渐渐清醒。
着了绣莽的大红官袍,胡乱用了些点心,武穆侯出门上车往大汉宫而去。
武穆公爵还是大汉末代皇帝汉顺帝赐封的,到他这一代降爵袭位,才变成武穆侯的。原先的武穆公府在京都西面,临江仅靠宫墙的平安坊,降爵后搬至京南,宅子小了一半不说,离大汉宫的更是远了十里有余。每逢大朝,要比别人提早半个时辰,才能不至于迟到。
坐在马车上,武穆侯闭上眼睛,有赖于京都四平八稳的京道,平日里都可以在马车上小酌一会,只是今日,虽然疲乏更甚,却了无睡意。
昨夜,定国公府曹参事匆匆入府求见,将他一直渴望定国公一直死不肯舍的天刀奉上,却没说什么事。武穆侯整夜灯下观刀,心里忐忑不安,深恐定国公又上门来讨还回去。然而直至现在,也没见半个人影。武穆侯暗暗下了决心,到他手里就是他的了,回头就锁进密室去,谁也别想碰!
绕过南市,走平和坊前面那条道,转到御道,之行向北便是广安门。渐渐有了人声嘈在,夜色渐渐淡了,四面都是挂着灯笼的马车,间或一辆顶单人小轿,摇摇摆摆前行。大家都是上惯了大朝的,入宫门的次序虽说也没有那么严格按级别,但马车轿子规模及夜灯,都能大致看出这是某某相公,某某郎中。低头看看自己的大腿有多粗,默契地按序入宫。
从同安门而入,转进一个硕大的院子,下车下轿,然后通过六安桥,直达乾元殿正殿。到这里不能随意走动,也不能大声喧哗,在朦胧的晨曦中,排好站位,静静等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