食不言寝不语,吃饭本来就不应该发出声音,只是今日也太安静了些。朱曦不着痕迹地看了看几个女儿,给王福一个眼神,王福心领神会,悄然退下。
众人心神不属的草草用了午膳,朱曦试图让气氛更加融洽一些,屡屡挑起一两个话题,得到的却是更加沉闷的回应,也就放弃了。
“都回宫去吧,歇个晌儿,该去宫学的别偷懒,让朕抓到了,可要惩罚的。”
朱曦是刻意放轻了声音,以半开玩笑的口吻说的,没想到以往还会撒个娇耍个赖的公主们,像是约好了一样,一起起身告退,沉默着离去。
内侍们撤了膳,上了香醇的碧螺春消食,朱曦轻抿一口,神色舒缓些,挥手让内侍们退下。王福极有眼色,指挥着内侍们退出十丈外,自己远远守在亭子外,随时留意着吩咐。
“说罢,刚才除了何事!”
穆蓉放下茶盏,用帕子沾沾嘴角,说:“舅舅,有些话不适合由我来说的。”
朱曦哦了一声,有些头疼。自穆蓉入宫,他尽力调和公主们的关系,收效甚微。症结在哪,他心里是有数的,遂换了个话题。
“蓉儿,内侍的事可不能再做了啊,你一个小姑娘,真落一个残暴不仁的名声,对你不利。”
穆蓉勾勾唇角,没应声。
朱曦知道穆蓉是个有主见的孩子,不会因为自己说了什么而自我约束的。可话还是要说的,万一穆蓉听了呢。
“你可知道舅舅我的处境?”
朱曦一指后宫方向,再点点政事堂,说道:“后宫牵扯前朝过深,有很多事,舅舅身不由己。公主们还好,年纪一到,多给些嫁妆,找个性情温顺的嫁了,至少能过两天恣意的日子。可皇子们...”
朱曦摇头不再继续,可能是觉得做为父亲,看着皇子们不成体统却无可奈何是很丢人的事吧。
如果穆蓉真的才八岁,可能还有些懵懂,可是她多了一世的修为,跟千年老妖似地,什么事不明白呢。
后宫如今才五位娘娘,除了叶淑人,其余人等皆是有身份来历的。舅舅这些年都没有选新秀女入宫,一方面是因为守过了母孝守父孝,父孝过完,周后又去了,实在是没有时机。另一方面也是与舅舅颇有儿女缘有关系。五个公主,七个皇子,目前还都好好的活着,并没有那么迫切需要宠幸信任,绵延皇家血脉。
政事堂权利过大,公主册封,皇子封王建府,差不多政事堂一言而决,做为皇帝的朱曦除了从内库里给喜爱的公主皇子多给些私房,并没有多大的发言权。内库有多少存银呢?好在公主们的生母多出自各大世家,嫁妆不菲,并不需要内库额外补贴。宫学师傅更是靖康皇帝在位时指定的,至今未曾更换。目前的情况就是这样,公主们的教养权在其生母手里,皇子们的教导权在宫学师傅手里,也就是政事堂手里,公主们和皇子们一不靠皇帝吃饭,二不靠皇帝成才,对皇帝的态度不言而喻。平日里能恭敬顺从便是很大的孝顺了。这就是为什么五位公主废了三个半朱曦还无可奈何的原因所在。
“内宫之事,关于皇子女,舅舅是想掌握话语权吗?”
朱曦瞪了一眼穆蓉,这还用说?
穆蓉点头想了想,心头一动,今日的事未尝不是一个切入点?于是便一五一十把今日的冲突说给舅舅听。
朱曦一听头疼不已,“贤妃是怎么教的,这么一个爆炭脾气,如何了得!”说着狠狠瞪了一眼穆蓉,说道:“你也是,平日里看着乖巧可爱,一发作起来整个皇子女绑一块也比不上你闯的祸大!”
穆蓉笑笑,不接这个话茬,说:“大姐姐腊月及笄,准备的如何?正宾打算请谁?攒者呢?”
朱曦无奈而笑。穆蓉看着舅舅笑也不说话,等他笑完了,才接着说道:“大姐姐尚未册封,及笄之礼过后便已成年,是不是该册封公主了?”
“这是应当的,我已经跟礼部通过气了,先办及笄吧,册封之后便要寻驸马,我不舍得,想多留她几年。”
穆蓉笑的一脸的莫名其妙,“舅舅,公主册封,按道理来说要推恩其母的。”
一句话给朱曦提了个醒,他眼睛一亮,惊异地说:“是啊,我怎么没想到。”
低头想了想了,说:“这可是个好主意,公主之母理应推恩,婉如这么些年做个小小淑人也是委屈了,她还有一哥一弟吧,公主外戚惯例是要加封的。”
越想越觉得行得通,兴奋地说:“我这就通知礼部!”
穆蓉摇摇头,拦住了朱曦,也不知道这些年舅舅是如何安全地活下来的。
“舅舅着急什么呢?礼部可是姜大人管辖!”
朱曦悚然一惊,慢慢冷静下来,这才想起礼部相公正是姜大人,姜贤妃出自姜氏,虽说是偏支,按血缘关系也要叫姜大人一声叔公的。今日季莹这么一折腾,朱曦不得不罚,罚了人家姜家的公主,还要人家为大公主及笄出力?想想也不可能。看到穆蓉笑的一脸平静,便知道她肯定有主意。
“蓉儿你跟舅舅说说,该怎么办?”
穆蓉从容地给朱曦分析了目前的局面,点出应当介入的点,出了好几个主意,朱曦听得不住点头,末了,感慨万千地说:“蓉儿,纵然你是明玉之女,这聪慧也过于惊人了,舅舅这是多了个智囊啊。”
那是因为你太笨!穆蓉心道,却没敢说出口。母亲走了这么些年,舅舅寸功未进,皇权一步步被削弱,这是什么智商?要知道如今兵力最强的幽州军凉州军可都在舅舅掌握中呢,就这样还能被政事堂压制地连纳个妃子都不敢提?看样子任重而道远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