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开门,王寄秋却看到了意想不到的人!
知书知画迎上来施礼,两个小厮正从小几上起来,也笑嘻嘻地对他躬身行礼。这些王寄秋都没管,他的目光透过这些人,直接望着落在最后的一人身上,有些瘦了,精神却还好,也随着这些人上前施礼,那动作虽然僵硬,却已经开始有些模样了。
“寄舒?你怎么在这里?”
王寄舒咬着唇没说话,知书笑着说:“郡主让寄舒姑娘前来见过公子,可以待半个时辰!”
知书知画行了礼,便退下去,还贴心地给带上门,显然是留给他们说私话。
青白青木赶紧过来给公子去了外裳,然后对视一眼,也退了出去。
人都走了,王寄秋拉着小妹,上上下下地看了,没什么伤患,衣裳首饰虽然不那么名贵却很齐整,拉着手看过了,还是那么白皙细嫩,显然并没有受什么苦,也就放了心,拉着她坐下。
王寄舒却红着眼睛叫了一声大哥,眼泪便潸然而下,随即便呜呜呜地开始哭,却咬着袖子,不敢放声。
王寄秋无奈地问:“你这是怎么了?好容易见一面,你哭什么?快别哭了,跟我说说过得如何,我还要跟父亲母亲回信!”
王寄舒从袖子里摸出一个帕子,小心地折了,沾着眼角,擦干眼泪,对王寄秋说:“大哥,你对父亲母亲说一切都好,让他们别担心!”
王寄秋一愣,这才发觉自进门开始,小妹便不同以往了。照以前的性格,哪会等到人都退下,早就扑过来哭着叫苦了。这忽然改了性子,不仅不嚷着让自己带她回家,反而知道劝慰父母不用担心,这是怎么了?
王寄秋很纠结,不知道该不该问,问了又不能管,不问吧,心里又过意不去,想了想便小声问她:“你现在每天都做什么?她们打你骂你了?”
王寄舒摇摇头说:“没有打我骂我,郡主说我杀了她一个丫鬟,要我做三年的丫鬟给她还债!”
王寄秋傻了眼,就这样吗?
“那你现在就做丫鬟了?”
“没有,立春说,就是内务房的管事,她说我做丫鬟肯定不合格,需要从头开始学,我现在还在学呢!”
学?学什么?怎么伺候人吗?
王寄舒说:“我现在在茶房,大哥中午在书房喝的茶是玉兰教我的,你喝着怎么样?好喝吗?原来大哥平日喝的茶就是这样沏的,我还是第一天才知道,哥哥你也才挑剔了,你那一杯茶我学了一上午都没学会,要不然你上午一到,就能喝上我沏的茶了!”
好喝吗?王寄秋下意识地点头,如果小妹不说他压根就不知道。
王寄舒很是得意地说:“玉兰夸我聪明呢,说她学了三天才学会,我学半天就会了!”
王寄秋静静地看着她,听她手舞足蹈地说着她学了怎么分辨茶叶种类,什么样的茶叶配什么样的水,水要烧几开,茶要过几遍,每个人都是什么口味,这些零零碎碎都要学。
“没想到一盏茶的学问都这么深!”
王寄舒感叹着说道。
王寄秋忽然问她:“这是郡主让你学的吗?”
王寄舒说摇头说:“郡主根本不管下面人的事,都是立春说了算,也不是谁都能沏茶的,更不是谁的茶都能呈到郡主面前去。我才来几天,要不是你是我哥,恐怕我再学半年都未必能上台面!”
王寄秋已经不知道该说什么,他很想问为什么在这里这么听话又不敢问。
最后还是王寄舒自己说了:“我刚来的时候,根本不愿意做丫鬟,哥,我可是王家的女儿,我爹是户部相公,是财相!我还骂她们呢,结果,立春把我关在屋里,不让我出去,也不让人跟我说话,什么时候认错了,什么时候才能出来。一开始我还能忍得住,后来就受不了了,屋里什么都没有,我除了睡觉什么事情都做不了,没人跟我说话,我都快疯了,后来没有办法,只好屈服了。可是没想到茶房这么有趣,我学了很多东西呢,哥,你说我以后是不是会成为茶道大家?我开一家茶馆怎么样?”
那脸上的兴致勃勃,就连眼睛里都带着跃跃欲试,王寄秋忽然发现,原来这样充满活力,自信但不跋扈,静下心来学东西的小妹,身上才渐渐有了世家门阀娇生女儿的风范。
送走了王寄舒,夜色已深,王寄秋洗漱完毕,躺在床上,却辗转反侧难以入睡。小妹之所以难教,是有原因的。当年生产小妹的时候,正赶上帝劫余波,母亲从京都匆匆回祖宅避祸,长途劳累奔波动了胎气,差点滑胎,小妹还早产,生下来只有一点点大。全家对她心存愧疚,对她不免就偏爱了一些。再者,小妹出生当日,西西奴正式向我朝敬献国书求和,祖父母认为小妹生来便能庇佑亲人,乃是天生的贵人!父亲到京都任职,祖父祖母不舍得小妹,特意留在身边教养,可以说小妹是自小便在祖父母身边长大,祖父母对她爱之深切,冀州王氏在当地的地位,从来只有别人巴结王家,没有王家朝别人低过头的。于是便养成了小妹这样飞扬跋扈唯我独尊的性子,父亲母亲也不敢太过约束,否则你是指责长辈的教养手段吗?
王家这场祸,不管内情如何,表面上的起因全在小妹,一来女儿节她冲撞郡主在先,口出秽言大不敬在后,二来便是胆大包天,劫持郡主。这些罪名,真是言之确确,认证物证俱全,铁一般的事实,无法狡辩!王寄秋赌上自己的一生,也才勉强换回她一条命,以后该如何管教,说实话,王寄秋是束手无策的。如果王寄舒一直都是这样的性情,日后恐怕还会再次闯下大祸!穆蓉当初把小妹扣下来,王寄秋以为她就是要扣个人质,逼王家屈服,可没想到的事,她所说的教导还真不是戏言。
王寄舒那个棘手的刺头,到了君主手里都跟软面条一样,任捏任打,他王寄秋能撑多久呢?会不会过不几个月就会变成另外一个样子呢?
王寄秋迷茫中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