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万世的皇朝?我既然来一回,就必须要做点什么,必须要留下点什么,使我大中国不再遭受如许磨难,使我大中国永远屹立强国之列不再受屈!”
这是母亲的宏愿!
很明显她没有做到!
就算她创造了弩,改良了箭支,兴建了高炉!
可她是对的!
幽州军凉州军是朱氏皇家跟世家对峙的最大资本,否则世家会那么屈辱地匍匐在脚下,做朱家的臣子?
也不尽然,世家的精锐都在那一场帝劫中损失殆尽了,现在的九卿能被她几招给乱了阵脚,是因为这些人的水平如果放在正常年限,不过是做做一地郡守而已。
新成长起来的精锐要不然还在地方熬资历,你不可能让三十多岁的知县郡守贸然入部入阁是不是?要不然就是像何敏之一样,刚刚长成,初初踏入官场,最少还要十年才能发挥影响力。
母亲是对的!
有军队在手,才有资格上座!
朱氏皇朝能持续多久,就看跟世家之间的这场战争,究竟谁是胜者!
怪不得王家老爷子会做出如此惊世骇俗之举!
只要有可能,世家就天然地会支持王文远复国!
穆蓉缓缓跪在草绿色拜垫上!
她错了!
她以为只要挡住王文远,护着皇室熬过建康十八年的那场劫难就万事大吉了!
她以为平了两边战事,收回两军兵力,世家就再无反抗之力!
她错了!
从最开始,朱家的敌人就不是前朝余孽王文远,而是整个世家和世家把持下而形成的整个社会制度!
灭了王文远又如何?
世家千秋万代,守望相助,已经形成了铜墙铁壁般的堡垒,如何破?
就算柳家投降了,王家萎了,寒门就能上位吗?
有多少寒门士子能当得起朝廷重任呢?
韩立军已经是二品侍郎了,还是吏部天官,那又怎样?
这都几个月了,他上过一本奏折吗?
穆蓉双手覆面,疲倦至极!
不经意间,绢书中的那段文字涌入她的脑海。
“路漫漫其修远兮,吾将上下而求索!这是一条漫长的路,漫长到穷极我的一生,都不可能完成!可是没关系,我还有子女,还有后辈!如今的社会就像一栋外面着了火的铁皮屋子,所有人都睡着,我是唯一一个清醒的,我是叫醒其他人跟我一起在煎熬中死去,还是任由他们在睡梦中毫无痛苦地死去呢?我选前者!你怎么就知道你自己束手无策,别人就跟你一样没有办法呢?也许醒的人多了,叫喊声大了,能惊醒外面的人把火灭了呢?”
穆蓉抬头,仰望着供桌上母亲的排位,似乎能听到母亲的声音正对她循循善诱,温和而决然地告诉她:“滴水可成海!不要害怕,最难的是迈出去的那第一步!再长的路长不过脚!”
再长的路,长不过脚!
穆蓉慢慢站起来,看着自己的脚尖,喃喃地说:“只要迈出第一步!再长的路长不过脚!”
伸手把母亲的排位揽在怀里,抱紧了,转身出去,站在祠堂门口看着那绵延向前的石板路,笑一笑,抬脚向前!
入宫门,前行百步穿过辅道便是长宽愈百丈的广场,乾元殿正殿便静静地屹立在广场北面。
银甲禁军手持长枪,分列两旁,脚下则是大红色细绒毡毯一路指引着前进的方向。
穆蓉身穿爵服,在礼部左右侍郎的引领下,顶着华盖带着府仗一步步走向乾元殿。
也不知道舅舅对政事堂妥协了多少事,才让自己得以以藩王就封的礼仪启程前往封地的。
广场上左右两边,一色的水红色官服,这是送行的六品上百官。
穆蓉目不斜视,面无表情地走在御道上,站在乾元殿石阶下,向上望,尖耸的屋顶戳入澄蓝的天空,如刀锋一般锐利。从此之后,她便是那把锋利的刀!
穆蓉淡淡一笑,抬脚上了雕盘龙的石阶。
鼓声!
沉闷厚重!
响彻八下!
穆蓉步入大殿!
先看到的却是两边巨大的帷帐!
是啊,男女有别,皇室和朝臣之间的妥协,便成了这样不伦不类的拜别之礼。
直到看到舅舅之前,穆蓉都是心怀着好笑滑稽的心态来看这一切的!
跪拜,三跪九叩!
穆蓉抬起头来,看着坐在龙椅上的那个人!
长长的冕帘挡住了舅舅的视线,但是穆蓉知道,那个人对自己一定是极度不舍的吧!
“臣必定恪守本分,尊奉圣意,爱护百姓,福泽万民!以宣扬我朝之厚德爱民之要!”
穆蓉按礼部制定的辞表内容念诵着,虔诚地跪拜,肃穆认真地跪拜!
谢过这个真正一手养育了她,护佑着她长大,亦父亦母的人!
皇帝朱曦缓缓抬手,却一句话都没说,礼部相公秦大人展开折子,宣读圣训。
穆蓉静静地听着,一字一句记在心里!
吉时已过,铜钟长鸣!
穆蓉站在殿门口扭身回望,嘴角微勾,九卿,政事堂,三台六部官员,把她送出京,难道就是对战的结束?
穆蓉回过身来,缓步下了石阶!
封地,才是对战的起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