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不只是沧桑,而是看透了世情而仍不放弃。不只是凶悍,而是大无畏生死无惧的勇色。不只是悲哀,而是一切都得到过又全失去了的无奈和慈悲。也不只是愤怒,而是像两头都点燃的蜡烛般之自/焚。亦不只是萧条,而是一种跟天有不世深仇的狷狂和跋扈。更不只是白痴,而是一种不要世间相怜与同情的我行我素、舍我忘我。
他身形虽然其实并不特别高大,但乍看之下,却令人有一种高山仰止,无论谁也得仰其鼻息的感觉。关七,只有关七!天上地下,独一无二的战神关七!他来了,无论别人喜欢不喜欢也罢,他都是来了。而他既然来到,就要天下群雄尽束手,为爱杀戮不回头!
“终于也是来了。哼,赵构这卑鄙无耻之辈,定是又再出卖了那个可怜的女人,方才求得关七出手吧。可怜可叹,可惜可伤,可悲可悯啊。”左武王摇头叹息,神情却不像绝灭王那样在忌惮中带着兴奋,在震撼中又带了期待。而是一种理所当然的冷静与理智。他顿了顿,凝声又道:“关七既然已经来了,那么陈兄弟,此刻不出,更待何时?”
“一式断恶,惊破王权;十步杀人,行道大千;百年争胜,把英雄笑遍;千秋功业,万载干戈;渡生斩罪业,唯我定烽烟。”
沉稳念诵,坚毅脚步,一步一声,缓缓踏入皇宫之中,走进千军阵内。语音似大慈大悲,但细听又绝对杀气凌厉,大不慈悲。极端矛盾的冲突对立,构成了绝对强烈的深刻印象。“拨云开雾铺血途”陈胜,昂然登场,为今天晚上这将要决定大宋江山谁属的争斗,投下了具备最重份量的一枚砝码。
广场内外,金殿上下,为江山为社稷,为功名为富贵,为苍生为理想,为挚爱为大道,双方高手,此刻已然尽数登场。这边厢,乃是陈胜、左武王、绝灭王、再加上权力帮熊虎双护法与九大人魔;那边厢,则有关七、元十三限、米公公、方小侯爷、以及六合青龙和迷天六圣。如此盛况,堪称百年难得一见。然而剧目环顾全场,“拨云开雾铺血途”却不由得喟然长叹,但随之,又是扬眉朗声,舒心大笑。疏狂自在之举,不由教场中众多高手,皆为之瞩目。
笑声未歇,另一阵豪迈笑声亦起。这紧随陈胜笑之人,非属他者,正是“我命由我不由天”的关七。他头下脚上,倒立在金銮殿屋脊处最高的飞檐之上,雄浑笑声如闷雷般隆隆震动,大殿的无数琉璃瓦片随之叮叮当当不住响动,显得声势浩大之极。
迷天盟中的大圣颜鹤,被关七笑声震得耳晕目眩,急忙潜运真气,护住自己心神,拱手道:“七圣主,不知因何笑?可是为了今日之后,咱们迷天盟将成为皇帝御封天下第一大帮,从此威震江湖,名流万世,所以开心笑吗?”
“艹你娘,枉老颜你跟了我这么久,居然还会问出这种无聊说话,简直该打屁股。”关七狂态不改,还是口口声声,句句都要艹别人的娘。他笑声一敛,骂道:“什么天下第一大帮,这种无聊东西老子怎会稀罕?即使真要迷天盟天下第一,难道老子自己办不来,还要靠别人封?老颜你有点骨气好不好了?
话说回来,老子之所以笑吗,是因为那个姓陈的率先开始笑了。艹你娘,看他笑得那个风瘙样,一下子就把这里所有人的眼珠子都吸引过去了,那么老子岂非成了他的陪衬?艹你娘的,想我关七英俊潇洒玉树临风,狂野之中带点情深款款,稳重当中又有斜落拓不羁,肯定什么时候都应该是主角吧?姓陈的竟敢抢老子风头,是可忍孰不可忍,当然老子要笑回去,把风头重新抢回来啦。老颜啊老颜,这么显而易见的事你还要问,究竟还是不是老子的兄弟了?”
关七一番说辞,骂得个“不老神仙”简直变成活孙子似的,只能连连点头。他们两人相互对答,不知不觉之间,都运上了丹田之气,虽然并无刻意扬声传音,可是在场近千人,却是十有八九,都把他们之间说话听了个清清楚楚。
一时,高手也好,士卒也罢,人人面面相觑,心下同感啼笑皆非。权力帮的少帮主虎长安,更加不屑地开声道:“江湖人人都说,关七是个疯子。初初听到的时候,我还觉得怎么可能?可是现在看来,江湖中讲的当真半点错都没有。关七真是疯的。”
“错了。少帮主,你这样想法,就大错特错。”一直沉默寡言的熊护法熊衮,忽然开口道:“关七并没有疯,他的神经思考回路完全正常。只不过,他的逻辑思维方式,和其他绝大部分人并不一致,所以这才显得他和其他人格格不入而已。关七自己,当然也明白这一点,但他并没有觉得和其他人不同是什么羞耻的事,所以我行我素,完全不会顾忌普通人的目光,更不会为了和光同尘,就强迫自己变成和其他人一样。仅仅这样而已。从心理学角度而言,这是完全可以解释得通的。”
“……呃,熊护法你又来了。”虎长安苦恼地按住自己的额头,道:“什么神经思考回路,什么逻辑思维,什么心理学……熊护法啊,为什么你说的这些话,我总是完全听不懂的?”
熊衮叹了口气,不再说话。但看他的神态动静,分明就显露出了六个字:夏虫不可语冰。
那边厢,陈胜并未因为自己笑声被打断而有丝毫气怒。事实上,他也从来不觉得关七是一个会让自己生气的人。即使双方很快就要拼个你死我活,也同样不会。郎朗一声长啸,陈胜施展“鸟渡术”,纵身腾空,轻飘飘跃上金銮殿屋脊。迷天六圣没料到陈胜竟如此大胆,竟敢孤身一人闯过来,霎时纷纷如临大敌,紧张戒备。只有关七依旧满不在乎地双手交抱,倒立着说话道:“陈胜,哈哈,咱们又见面了。”
“是啊,又见面了。关七啊关七,再见你,陈某是既心痛,又兴奋。”陈胜双眸亮如寒星,缓缓道:“心痛者,是这里诸多高手,假如可以一致集结对外的话,金国的女真鞑子又算得了什么?可惜咱们就是不能团结在一起,反要因为各种理由就自相残杀,鲜血不能流在沙场上,怎不教人心痛?”
“哈哈,艹你娘。想不到你还有副慈悲心肠。”关七倒立着拍手大笑道:“不过老子就没你这么多愁善感了。咱们江湖中人,不是你打我就是我打你,天天都在杀来杀去的,大家都自由自在惯了,谁耐烦替官府干活,跑到战场上面去死?他们练武,可是为了要享受荣华富贵的。你那些什么不着调的大义,趁早都收起来了吧,省得被人说笑话。”
“说得对。所以陈某同样也要兴奋地大笑一回。”陈胜点头道:“假如咱们立场不是像现在这样敌对,则相互动手较量起来的时候,便难免会放软手脚,本来有十成本事,恐怕也顶多只能使得出五、六成了。哈哈,国家不幸诗家幸,武林不幸你我幸。关七,今日你我各有自己立场,正好全力以赴,狠狠打上一场。也算履行了当初咱们在汴梁时候的约定了,这妙得不能再妙,好得不能再好的日子,教陈某怎么能不因为兴奋而笑?哈哈,哈哈哈哈~”
关七圆瞪双眼,眉宇间一派惊诧,叫道:“哎哟,你不来尝试收买一下老子吗?老子站在皇帝这边,对你们来说应该很不利吧?按照正常展,你应该争取一下,向老子许诺些什么高官厚禄,醇酒美人之类条件,努力让老子不要和你们作对,这才像话的吧?”
陈胜笑了笑,淡淡道:“高官厚禄,醇酒美人,这些陈某可都没有,能拿什么来收买你了?再说,即使陈某有这些东西而又拿来收买你,你就会被收买吗?”
关七一幅理所当然的模样,不假思索就道:“艹你娘,当然不可能。老子这次出山,可是应我老婆之请而来的。咱们夫妻俩山盟海誓,情比金坚,你拿什么东西来,也休想可以动摇老子对老婆的爱。”
关七这句说话一出,在场众高手登时都是面面相觑,深感如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关七有老婆?这可是稀罕事。武林之中,人人都闻所未闻的。他老婆是谁了?什么时候成亲的?这都不重要,真正重要的,是他老婆请他来帮忙打架?可为什么这种事,就连迷天六圣都完全不知道了?
不但迷天六圣不知道,就是元十三限和米公公方应看他们,也只知道皇帝吩咐,说迷天盟会前来助拳。至于为什么会来,皇帝也完全没说啊。当时米公公还觉得有这么几位强手过来帮忙,是件天大好事,为此高兴不已呢。但现在这么看起来……喂,这个关七究竟靠不靠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