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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韫二人随着赵青来到知州署衙,见了慕容樾,二人依礼坐了。品书网
侍女献上茶来。陆韫捧茶在手,因笑道:“靖王爷好快的脚程。若不是您遣赵青在城门相候,臣去了黑石城,岂不是扑了个空。”
慕容樾的指尖轻轻在茶盏上摩挲着,淡淡笑道:“相国大人过谦了。大人从京都千里迢迢来到此处,也不过用了八天时间,比本王可快多了。”
陆韫微微一怔,他的行踪慕容樾居然了若指掌,看来定是京中有内应暗通消息之故。他低头啜了一口茶,掩去眼底的惊诧之色,又笑道:“臣却是老了,不过赶了几天路,便觉得浑身算乏得紧。无奈圣命难违,臣说不得也只好拼了这把老骨头,走上一遭了。”
说着,他起身面南而立,肃声道:“臣奉皇上口谕,靖王慕容樾接旨!”
慕容樾离座跪伏接旨。
陆韫朗声宣道:“查靖王慕容樾此前通敌叛国、戕害士兵之事,实属睿王恶意构陷所为。今靖王草原平乱,俘获敌酋,黑石平叛,智擒逆贼。令异族乞降于金帐,使叛逆束手于城下。洗雪前耻,扬我国威,立不世之功业,朕心甚慰。特赐靖王食邑城池一座,黄金万两,并复亲王爵位俸禄。钦此,谢恩!”
慕容樾三呼万岁谢恩起身。
陆韫笑道:“恭喜靖王爷。不知靖王爷什么时候动身前去京都谢恩领赏呢?圣上可是说了,请您务必于十天内赶回京都呢。”
慕容樾回座,屈指轻轻叩上桌面道:“十天,就是说本王也只能如相国大人这般轻车简从回到京都了。只是我若去了,这里却是由谁来接管呢?”
陆韫微微沉吟,压低了声音道:“是皇后的堂弟杜如兴。”
慕容樾淡淡点了点头,忽然抬眸望向陆韫,一笑道:“这圣旨当真是皇上亲口说与你的?”
陆韫一怔,怫然道:“这是自然。靖王莫非以为老臣欺君?”
“本王也不过是白问一句。相国大人车马劳顿,还请先下去歇息吧。”慕容樾笑道。
“不知王爷何时起身?臣也好早日回京复旨。”陆韫又追问道。
慕容樾微一沉吟道:“虽说兖州皇兄已着人前来接任。然本王总要将诸事处理妥当方可。便定在后日启程吧。若日夜兼程,七天当也能到京城。”
陆韫大喜道:“王爷所说极是。如此,老臣便先告退了。”
陆韫走后,厅后转出两个人来。却是兖州太守夏余与守备吴宁。
慕容樾注目二人,沉声道:“本王不日便要回京都,兖州及其余几城,本王就交给你们二人了。望你们文武相济,巩固边塞,不让克鲁人再有可乘之机!”
二人神色肃然,点头应是。
夏余却又上前两步,望望门外,颇有些忧心忡忡:“王爷果真要回京都去?”
慕容樾淡淡道:“君命难为。况且我迟早是要回去的。”
“王爷请恕卑职直言,王爷此番私自调度江北防军,虽实为平叛获胜,然最多是功过相抵。圣上却如此厚赐,实在很不寻常。”夏余又道,言语间居然颇为推心置腹。
夏余性子耿直,好恶分明,想到什么便说什么。慕容樾塞外退敌,他已将慕容樾视为救国英雄,故此,对他倒也是一片真心实意。
慕容樾却淡淡一笑,不再言语。
夏余还要说什么,吴宁却拉了他一把,笑道:“夏大人站了这半日,你不累,王爷也要休息了。我们还是先告退吧。”说着,不由分说的拉了夏余而去。这吴宁虽比夏余小了十来岁,然处事沉稳老辣,机变灵巧,却在夏余之上了。
慕容樾望着吴宁的背影,眸中含了一丝赞许。
直到走出府衙,吴宁才放开夏余的手。夏余甩着手,恼道:“你这人怎的这般莽撞,我还想多提醒王爷几句。”
吴宁笑了笑,轻声道:“你当王爷是什么人?王爷英明睿智,无人能及。你都能想到的事,他又岂有想不到的道理?他不止想到,还想得更深,看得更透。大人还是多想想如何尽快恢复民生才是正经。”
吴宁本就不是慕容柯的嫡系,只是朝廷派在兖州名义上的守备而已,根本就没有实权。且每见克鲁人屡屡犯境,心中激愤之极,慕容柯却每次只是让他做做后勤打杂之类的事务。慕容樾来兖州后,便将城防等一概军务都交由他料理。故此,他倒也颇有千里马终遇伯乐之感。况且他早就对慕容樾钦佩得五体投地,能投在他的麾下,却是他梦寐已久之事了。
夏余想了想,觉得吴宁说得也颇有道理,当下也舒了一口气。
慕容樾独自坐在厅中,手指轻轻叩着桌沿,不知在想什么。许久,又摸到桌上的茶杯,凑近唇边欲饮。却忽然被一个人伸手夺了去,抬头一看,却是初晴。
“这茶冷了,喝这一杯吧。”她一边说着,一边放下手中的茶杯,将另一盏茶递到慕容樾的手上。
又笑道:“想什么呢,这么出神,连我来了都不知道。”
慕容樾浅浅饮了一口茶,淡淡笑道:“皇兄说要封给我一座城池,我正在想,要讨那一座呢。不如就讨了琼州,那里近海。我们可以在海边造一座府邸。清晨看日出,夜晚观星河。你可以在沙滩上画画,我可以出海去捕鱼。你看如何?”
初晴坐在他的左近,探过身子,仔细看着他的眼睛,笑道:“你说谎。”
“哦?晴儿看出了什么?不妨说来听听。”慕容樾放下茶杯,戏谑道。
初晴笑了一笑,眼中却慢慢浮上一抹悲哀:“你私自调度江北防军,往大了说,安个谋反之罪也是有可能的。就算你此番功劳再大,也没有道理如此厚赏的。只怕,领赏是假,诓你进京方才是真。”
“果然还是瞒不住你。”慕容樾嘴角轻抿出一丝笑痕:“你说得一点也不错。所以,我很怀疑,皇兄究竟还在不在人世。我出征前,皇兄虽曾召我觐见,精神虽然不错,但气色却极差。如今又过了近三个月。京中有消息说又有两月没有见着皇兄了。”
他注目虚空,眸光渐冷,嘴角笑痕却更深,满是讥诮之意:“若皇兄若真的还在人世,他定会先问我私自调度江北兵马之罪,再责手足相残之事。就算不直接赐我一壶毒酒,令我自行了断。也定会先夺了我的兵权,断了我的爪牙,投入狱中,再做计较。”
初晴浑身一震,不由得抓住了慕容樾的手,呐呐道:“他,他总不至如此……”她终是没有说完,因为她自己心中也是知道的,慕容植绝对会如此狠心。
慕容樾轻握住初晴的手,道:“晴儿放心,我早有对策。”又抬手,将初晴鬓边的一缕散发掠向耳后,笑道:“晴儿想不想念儿,不如趁此机会,去看看他如何?”
初晴惊讶的望向慕容樾,道:“你是要我离开?”
慕容樾轻轻抚着她的发,不置可否。
初晴眉间隐约有了一丝怒意:“樾,我说过,无论生死,我定会与你在一起的。”
“晴儿。”慕容樾忍不住低低一叹,伸手将初晴拥入怀中。
“我同你一起去,不许再抛下我了。”初晴抬头嗔道。
慕容樾微微笑着说了一句什么。初晴却没有听清,不由笑道:“你说什么?”
慕容樾眸中掠过一抹歉然,将头凑近她的耳边,柔声低语。他的手指却已无声无息的拂过了她的睡穴。初晴不可置信的望了他一眼,在昏睡过去前的那一瞬间,她终于听清楚了他说的话--
我,爱,你!
慕容樾静静凝目怀中的初晴,唇角微弯,眼底满是浓的化不开的柔情。
“晴儿,请原谅。此去京都凶险重重,我又怎么忍心你陪我一起涉险?”他低低细语,忍不住紧紧拥住初晴。
这一放手,再相拥,又将是何时?抑或,竟成永诀?
初晴醒来时,发觉自己身处一间房中。房内帷幕低垂,桌椅器具无不精巧。一时间不禁有些怔忡,不知自己身在何处。耳边隐隐传来淙淙的流水声,她起身推开窗扇,原来竟是在一艘船上。
她在窗前怔怔的站了半响,心中说不出是恼怒还是悲伤。她其实也知此番不比从前,自己若在他身边,他定会为自己的安危担忧分心。又怎能全神贯注应对那重重危机?稍有差池,也许便是万劫不复。
她低低叹了口气,转身打开门,走了出去。船头,静静的立着一个瘦削的身影。见初晴出来,躬身施了一礼,道:“夫人,你醒了。”
初晴走过去,凭栏而立,淡淡问道:“我们这是要去云州么?”
“是。”小夜低头答道。
初晴默然,果然,他还是又一次将自己送往苏白身边。只因为,他相信,他若有什么不测,苏白定能护得她周全。
“夫人,这封信是王爷让属下交给夫人的。”小夜双手呈上一封信。
初晴接过,展开。纸上,墨迹淋漓,字迹峭拔苍冷,一如慕容樾其人。只是笔意相较以前,少了几分凌厉,多了几丝缱倦。信上,只有寥寥几行字。
“晴儿:我一生负你良多,索性再多负一回吧。我若安好,自当与你母子二人相聚,携手白头。我若遭遇不测,你务必好好活下去,替我看着念儿长大成人,娶妻生子。如此,我纵身死,亦可瞑目!”
初晴将信反复读了三遍,迎着小夜了然悲凉的目光,想要努力笑上一笑,却终是忍不住潸然泪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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