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生六记榜单,分别为地、水、火、风、空、识。
对于前五项,寇千没有什么疑问,这是世人做梦都妄求被载入一次的强者印记。榜中之人,无一不是强者,他们或擅于术法识海,或长于炼器制丹,也有智与力同时出众的天才横扫几大榜单,一出世便带着众生仰望的绝美光环。
然而这些,都不足以令寇千感兴趣。让他一直疑惑的是空榜。
这是一项无人能懂,却最被柴浮生重视的榜单。只是因为榜单中记载的皆为少年人,一群被唾弃为废柴的少年人。
能被柴浮生列入这个榜单的,都是修为中存在大问题之人,或根骨天赋,或本性道心,他们之中大多懒散怯懦,还有几个嗜血暴怒,总之,都不是可以安稳度过玄珠境界的品性。
后来,修道圈发觉登上空榜的年轻人,从来没有一个迈入固元境界。于是,空榜成为浮生六榜中的一个笑话和例外。
人们以为,它是为了衬托其余五榜的存在,而特意制出的吊车尾。对于这种言论,柴浮生只是摇了摇头叹道:“拥有大机缘者,必受大苦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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筑榜词已经诵到了最末。
“此间六法,周遍于一切法界,以造作有情与无情。而此六界,所成有情!”
所有人都知道,柴浮生这时候派折子亲自送信,必然是榜单上有了重大的变化,于是都竖起耳朵仔细聆听,生怕错过自己的名字。
然而,前五项榜单几乎没有什么重大变故,卢非在听到自己名字时有些泄气地嘀咕道:“竟然还是那种末等名次,有还不如没有!”
“空榜榜首——”
伯一舍眸心一跳,他似乎猜到了这种可能,忍不住想把那铃铛的嘴捂上。
然而,他并没有这个时间,而且铃铛也没有嘴。
“括州龙骨山,寇千。”
“登榜理由:大势所去时,方是大道所趋;无可奈何,不必奈何无不可。”
原本安静的人群,在道院学生毫不遮掩的议论声中变得热闹非凡。现在所有人都懂了,柴浮生这老头是特意为了这个吊车尾之王来变更榜单的。
人群中,没有人生起疑心,因为这个少年身上的道力已然说明了一切。
随后,柴浮生更榜的平和声音中,再也不乏言语上的嘲讽,疑问,以及不必要的同情。
有几个人想要开口,却被一阵阵法波动的力量打断了思绪,伯一舍感受到了其中复文道符的气息,注入真炁传音道:“殿主果然大手笔,连驾临都得先破坏我这湖心岛的阵法。”
果然,醉道人满含笑意,手提酒坛从远方御风三五步走来。这种缩地成寸的微末级法术不足以镇住众人,反而是他挥手破解伯一舍阵法,让许多道生激动起来。
“伯先生见外了,我这不是急着来见您吗。”醉道人厚脸皮调笑。
伯一舍摇头苦笑,不知该作何解释,却见银铃公布完新的浮生六榜,极赋灵性地朝白鹤落去,白鹤摆摆脑袋,嫌弃地张开鹤喙接住,然后往天阶之上踱步而去。
它的步伐很轻盈,高贵如仙子,眼神却丝毫没有离开过一个人。
那个它早就看到的,柴浮生交代的少年。
折纸来到了寇千身前,鹤喙轻啄少年的手臂,态度有些亲昵和害羞,却让寇千从心底生出一丝好感。虽然他对柴浮生的空榜颇有不满,却还是顺从白鹤张开手。
那枚银铃稳稳落在手中。
折纸完成了任务,满意地蹭了蹭少年,转头往高空飞去,鹤唳清绝于耳。
李长庚对于这场突变感到诧异,但他很快掩饰住了这种情绪,走上天阶,运转真炁注入笔中。
神笔自有灵意,飞至高空开始洋洋洒洒虚空做榜。
这才是今日的重头戏,道书大试的榜单!
随着神笔的速度慢慢停下,有人欢喜,有人落魄,场间一片混乱,却不知谁又把话题引向了寇千。
“看来,我们的空榜榜首没有通过道书大试啊?”
有人说了,自然有人应和,一来二去,寇千成为了通过大试的少年们的消遣。
寇千并不在意这些,他还沉浸在柴浮生的点评与特意赠予的银铃之中。但看到同期道生太过嚣张,他也不介意调戏一番。
寇千正要张口,却听到醉道人开口了:“楼上看山,山头看雪,雪中看花,花中看美人,此番情境皆无可名状、无可执着,却最容易摄召魂梦,颠倒情思。空榜之意便在于此,怎么各位道生似乎很瞧不上?”
他声音轻佻,尾音中充满调侃的意味,却吓得道生们生出一身冷汗。
李长庚皱起眉头,他下意识觉得自己手中这张委任书很难再掏出来,于是难免偏心道:“殿主这话有失偏颇了,道书大试未曾追求公平考验心性。相反,它看中的从来都是修士的天赋潜力,不是吗?”
醉道人苦笑,这一点无法反驳,符师确实是可遇而不可求。
“那么,被人质疑进入清明殿的资格,这位道生自然只能用天赋来说话。不然,还是去参加无遮大会才好。”李长庚话中有另一层意思,醉道人听出来了,寇千自然也是。
无遮大会十二年一举办,乃是释家举行的一种广结善缘,不分僧俗、贵贱、智愚、善恶都一律平等对待的大斋会。这是一场擂台式的辩才大会,对参与者的学识有很高的隐藏性要求,当然,它所实行的擂台制实则偏袒了灵识更为强大的人。
李长庚这是在提点寇千。虽然释家没落,可他若跟随主持高僧戒日出世,暂时还没人能拿他如何。
寇千收到这份好意,他不能在这种场合说出口,于是轻微的点了点头。
醉道人看到自己还没收入囊中的弟子被别人盯上,挑眉一副醉态道:“若……成为我醉道人的唯一嫡传,请问各位道生,寇千是否还有资格进入清明殿中?”
没有人说话,不单单是因为讶异和嫉妒,更是因为他们清楚这个身份将带给寇千何等坦荡的修道路。
没有人会跟力量过不去,于是他们把这个反对的重担交给了李长庚。
果然,李长庚没有让众人失望。他褪下面上的震惊之色,正视甚至有些威严地用目光锁住醉道人,良久开口:“你应该清楚这样做的后果。”
“也许吧,我素来不长于计算。”
“你会打破这种平衡。”
“我只是觉得这几个小子实在讨喜。况且,平衡太久你不觉得乏味吗?还是说你神将做得太久,已经忘记当初的道心了。”
李长庚的眉头从来没有拧的如此难看,他极力压制的愤怒还是让整个天阶上的学生感到不适,这就是和合境界强者的怒意。闭目,吐息,李长庚一字一句道:“看来,你还看中了空榜上的其他人。”
“也不全是……”醉道人完全没有在意长庚的情绪,他似乎已自己能够气到对方为荣。他的余光扫过昆仑飞白,以及人群之中几个并不显眼出色的身影,继续道:“柴老道的意图,有些地方我也不是很理解。”
“既然如此,希望你能挺过来。”李长庚一甩袖袍,带头往神道大步离去,鉴官们虽然没听明白两人之间到底具体在说什么,但有一点他们听得明白。
九州要变天了,而清明殿,恐怕很难再如此辉煌下去。
鉴官们明白这一点,通过大试的道生们自然也清楚。很多人沉下脸思忖半晌,便匆匆往天阶之下,顺着神道就要赶回去。这样大的消息,一定要与家族商议一番。
醉道人没有制止这种不断蔓延的集体行动,看着源源不断离去的人流,他颇有兴致地弯起唇角,无声笑起来。
伯一舍探寻的目光扫过来时,正好看到这一幕。从那双波光流转的醉眸中,他几乎可以断定这个人对现在这种局面万分开心。
果然是一对奇葩师徒,伯一舍忍不住嘀咕一声,搔了搔鸟窝一般散乱的卷发。
这是极为漫长的一天,道书大试张榜大会上,还从来没有出现过如此戏剧性的转折。因此,不知不觉间,坊间开始流传出“一个魔王即将出世霍乱九州”的传言。
时间永是流史,街市却不再太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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