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姑娘的戏班子,在这里是很出名的,若是谁能在逢年过节请来戏班子里的几个人撑撑场面,那就已经是很了不得的事情了。
如今,这李老爷家过个寿宴,竟是请来了整个戏班子,不但点的都是名角的好戏,更有桂白的琴音助阵,简直是让纷纷来贺寿的宾客看直了眼睛。
不过这李老爷是风光的增厚了面子,花月满却倒霉的磨薄了鞋底子。
只见在众位宾客就座的同时,花月满带着七巧飞也似的穿梭在后台,不是给这个倒茶润喉,就是给那个递送戏服,汗珠子掉在地上摔成了八瓣,一口气都要分四次喘。
当然,眼下如此忙活的,只有她和七巧,其他那些同样打杂帮忙的,却在一边闲的嘣坑放屁打哈气。
这戏班子哪哪都好,就是欺生的毛病比较恶心,她虽然带着七巧来了也有一段时间了,但是那些在戏班子里年头长的打杂的,总是倚老卖老的拿着她当畜生使唤。
“小满子你去帮冉冉系一下戏服的带子。”
“小满子,那边的茶水没有了。”
“小满子,赶紧去瞧瞧,看看梦荀准备的如何了?马上就要她上台了。”
周围的喊叫声接连响起,花月满急得在原地打转,往哪边跑都觉得不合适,手臂忽然一紧,一缕竹香拂过面颊,桂白一手夹着琴,一手拉住了她的手臂。
花月满下意识的抬头,只见今儿的桂白穿着一身淡绿色的长袍,面如桃杏,丰采高雅,虽身形还是那样的清瘦,但垂腰的长发却为他增添了一丝似有似无的灵动。
如此翩翩少年郎,清秀倒是很清秀,就是说出口的话比较刺耳:“你像是一只无头苍蝇似的转悠什么呢?若是撞坏了东西,就是拆了你当猪肉卖,你都赔不起。”
果然,开口毁三观啊……
花月满被噎的直拍胸口:“桂白少爷您体谅,我这不也是忙么……”静静的装逼她也想,但奈何条件不允许。
桂白微微垂眸,瞧着她满头大汗的样子,再抬眼朝着周围那些个闲得发慌的打杂的瞧了瞧,疏朗的眉目皱了起来。
周围那些原本偷闲的打杂的,在他的扫视下,不由得站起了身子,不自在笑了:“桂白少爷……”
桂白直接从那些人的身上抽回了目光,紧了紧握在花月满手臂上手:“我的琴弦还需要调一下,你来帮帮我。”不由分说拉着她就走。
其他的打杂的见此,只能自认倒霉的叹气,纷纷忙活了起来。
桂白将花月满拉到了一个相对安静的地方,随后松开了她的手,自顾自的席地而坐调起了琴弦。不过他手在忙着的时候,嘴也不闲着。
“你是猪么?怎么能蠢成这样?明知道那些人拿着你不作数,你却还巴巴的帮着人家干活。”
“你果然是猪托生的,人又哪里有那么笨的?”
“一个女孩子家家的,笨到如此地步,其实也不用担心以后嫁不嫁的出去了,因为你肯定是嫁不出去了。”
无数噎人的字眼,像是崩豆一样的从他那淡粉色的唇畔之中噼里啪啦的往外砸,花月满在一旁听的太阳穴直跳:“桂白少爷,你知道什么叫费力不讨好么?”
她就想不明白了,这桂白少爷到底整日矫情个啥,要不是顾忌着他刚刚帮她解围,她真想掰掉他那满口刺人的毒牙。
桂白似乎没想到她会还嘴,一愣之下五指一松,锋利的琴弦登时将他的指尖抽出一道血痕。
花月满见此,幽幽的叹了口气,坐在她身边的同时,垂眸打量着自己身上的衣衫:“明明是好心,却非要装出一副谁欠了你三百两似的,做了好事还让人背后骂着,难道桂白少爷你是觉得被骂比被感谢来的更让你舒心?”
她从自己的里裙上撕下了一块衣料,小心翼翼的缠绕上了他受伤的指尖:“一会你还要上台,先这么按着好了,待晚上回院子我再给你包扎。”
“小,小姐……原来你在这里啊。”七巧呼哧带喘的跑了过来,“雪桥小姐正找你呢。”
对于雪桥的吩咐,花月满是从来都不会耽误的,拍打着衣服站起了身子,匆匆与七巧朝着远处跑了去。
在这戏班子里想要混出个所以然,就要找个靠谱的大树撑在身后,而雪桥无论是在这戏班子里的地位还是本事,都是数一数二的。
桂白愣愣的看着自己那被布料缠绕着的手指,仿佛时间在这一刻停止了下来,任由周围如何喧嚣吵闹着,他的耳边却安静的好似能听见自己的心跳。
蓦地,他那原本呆滞的神色缓缓褪下,抬眼朝着花月满消失的方向看去,漆黑的眸子里似有点点光亮在闪烁,总是喜欢紧紧抿着的唇角扬起一抹明媚的笑容,感人至深。
因为雪桥现在算得上是戏班子里的当家花旦,所以梅姑娘提前便是跟李府的官家要了一间屋子,特意留给雪桥换衣服和上妆。
花月满随着七巧从后院跑了出来,本是一路朝着雪桥换衣服的屋子奔去,可却在路过李府门口的时候,不由得停住了脚步。
府门口对面停着一辆马车,周围的四壁采用了很是素雅的布料,乍一看上去很是平常可见,但若是仔细观察,便能看出那隐藏在其中的暗绣纹路,虽马车的棚顶同样采用了很是低调的颜色和装饰,但那镶嵌于棚顶正中央的夜明珠却是极其的价值连城。
这般的低调内敛,还真是似曾相识呢……
花月满有些呆愣的望着那马车,忽然就想起了那个总是见她算计在股掌之中,笑看着她吃瘪狼狈的某人。
那个人虽行事乖张,但为人却很是内敛,虽手段毒辣,但却总是给人以慵懒无害的错觉。
“娘娘……”七巧不知道花月满在想什么,禁不住小声的催促着,“咱再不去的话,雪桥姑娘该着急了。”
虽然当着外人的面,她叫花月满是小姐,但在无人时或者是她的心里,花月满始终是祈天的太子妃,她家的娘娘。
花月满回了神,一边嗤笑自己怎么会好端端的想起那个阴人,一边拉着七巧继续朝着雪桥的屋子跑了去。
还真是糖吃多了就惦记着喝点药,她是要有多犯贱,才会想起最不该想起的那个人呢。
随着花月满的离开,一行人走出了李府对面的夏侯府。
且看后面跟随着的人均是垂眉低眼,非常虚心的听着前面的俩个人闲聊着什么,虽是插不上什么话,但一张张五官不同的脸上,均是挂着相同讨好且恭敬的微笑。
而走在最前面左侧的则是夏侯府的当家,也就是现在螟蛉国的宰相夏侯淳,虽年过五旬,却身材硬朗如同壮年。
此时与夏侯淳并肩而站,一同往门外走来的是一个年轻的男子,身材高大,举止儒雅,随着他长腿迈出了夏侯府的门槛,夕阳的余晖直照亮了他面颊上的精致五官。
美髯白皙,目若朗星,如此的风姿卓然,不是刘默还能是谁?
“不知祈天太子爷这几日可有什么打算?”
对于刘默,夏侯淳是小心翼翼的伺候,十分谨慎的恭维,毕竟是螟蛉帝指明的贵客暂住在他的府上,他就是硬哄,也要将这位祈天的太子爷给伺候好了。
刘默淡淡一笑:“除了过几日要进宫参加螟蛉帝的设宴之外,我倒是并无什么安排,只是对于夏侯丞相有一事相求罢了。”
他说话的同时,朝着对面热闹的李府望了去,当听闻见顺着高墙之内传出的喧闹与欢笑时,长长的睫毛忽而微颤,漆黑的眸似有一阵的恍惚,淡如水的唇悠悠上扬,勾勒出了一个似无奈又似期盼的笑容。
夏侯淳听闻堂堂的祈天太子爷竟有事求自己,自是不敢怠慢,赶紧微垂眸细问:“不知何事能让老夫为祈天太子爷效劳。”
然,刘默仿佛并没有听见他的话,仍旧望着时时传出热闹声的李府望着。
夏侯淳等了半晌,并没有听见刘默的回应,诧异的同时,悄然抬头,当看见刘默有些恍惚的神色时,虽觉得不应该打搅,但自己这老腰板却酸的难受。
“祈天太子爷也喜欢听戏?”他这话问的有一半有一半是给自己一个台阶,好让自己能顺其自然的直起腰身。
刘默回神,白皙的面颊竟带着几分宠溺的腼腆:“只是想起一个人,她或许应该喜欢这份热闹。”
在他的眼里,有一个人永远都不知道什么是消停,什么是安静,哪怕是他曾经关了她的禁闭,她却仍旧能在自己的寝宫里玩得风生水起。
刘默说话的功夫,人已经上了马车,看似是再平常的不过一句感慨,却让夏侯淳记在了心里,这不,趁着刘默靠在软榻上闭目小憩的同时,他一边吩咐车夫去螟蛉最好的饭庄,一边对着身后的一名年轻人小声的开了口。
“明儿个你去梅姑娘那里知会一声,就说后而个我要带着一位贵客前去戏园听戏,让她将戏班的看家本事给我端出来,只要贵客满意,银子自是不会差了她的。”
“是,丞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