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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5 完结前篇(1 / 1)

这世上没有什么爱是至死方休的。——黄健华

这里已经快一个月没有下雨了,闷热的熏风扬起沙尘卷过这座城市最繁华的广场。商铺和大厦已尽数毁去,断壁残垣横梗在那里,像一条巨大的伤痕,裸.露出来的钢筋残酷又狰狞。这里刚刚发生过一场小规模的枪.战,在短短的一个月里,已经数不清是第几次。

地标性的大厦已经倾颓,所有的入口都被掉落的墙体和金属断片堵住,搜救人员在侧边炸开一个小洞。黄健华和同行的医护人员一起进去。

入目是一片狼藉,陈列柜倒了一地,商品也洒落在周围,地面上到处是碎玻璃,大水晶灯掉落在中央,而下面压着两个人,是一对情侣。男人的整个腹部被水晶灯饰戳穿,血流不止。黄健华拿出手电筒照他的眼睛,瞳孔已经涣散。

这个人已经没救了。他甚至没有显露悲伤便开始探查另一个人的情况。

女人胯骨以下的位置都没在吊灯的金属框架里,一旦要移动位置,必定造成大出血,而现有的手段没办法应对这种情况。因为疼痛,她脸上的表情有些狰狞,一双眼睛戒备地盯着黄健华。

“别害怕,我们是来救你的。”尽管知道她听不懂,黄健华还是重复着这句话。

“没办法了,她胯骨以下的位置已经全部断掉,如果强行拿走金属框一定会大出血的,是死路一条。”同行的医生作出判断后,迅速放弃了这名患者,转身朝别的地方走去。

从前在海城的时候,面对每一个危难患者都要耗尽最后一丝努力去挽回他们的生命。医生以救人为天职,黄健华一直贯彻着这句话。但是在这个地方,去挽救一个没有希望的病人无疑是对另一个危急生命的谋.杀。

黄健华来非洲的第一天,飞机降落在丛林战区。他亲眼看见一个通讯兵在距离自己二十米的地方被射.杀,子.弹穿过后脑,鲜.血飞溅,他还来不及说一句话就倒下了。而他的战友,没有一个停下向后撤退的步伐,甚至没有人替他收尸。

他就躺在那里,眼中倒映着林中最后一片绿色。

黄健华最后看了她一眼,女人的眼角有泪,嘴里含糊不清地说着什么。他别过脸,深吸一口气,起身准备离开。

女人抓着他的衣角,眼中的戒备变成祈求,她的另一只手摸着自己微凸的小腹。

“对不起。”

他转身,衣角滑落,大步向前跟上其他人的步伐。他想救,但无能为力。

夜色沉沉,城市里没有光。只黄健华所在的医疗基地二层小楼灯火通明。这个二层小楼只有一半可以使用,另一半在战时塌陷。相比起外头的土堆瓦砾,这已经是个很好的安生之所,他们只会在这里停留一夜。外头站岗的步兵身上还有伤,背影看上去有些佝偻。黄健华想着白天的那个女人,一闭眼尽是女人轻抚微凸的小腹,眉眼温柔的画面。他几乎要疯掉。

在这里度过的每分每秒他都在经历生死离别。

“Huang,你怎么还不休息?”杜德利从外面进来,看见黄健华还坐着。

“一会儿就休息。”

杜德利从前是个战地医生,一直辗转在各大战区。他是个中国热,在遇上黄健华的第一天就特别热情。他们聊天从来不说英语,杜德利坚持用自己蹩脚的中文来沟通。

“你在想什么?”杜德利走到黄健华身边坐下。

“杜,你有没有后悔过?”

杜德利知道他问的是什么,一只手轻轻拍了两下他的肩膀。

“我给你讲个故事吧。”

三年前,我刚刚成为战地医生,第一个去的地方是叙.利.亚。

大战过后那里也是满目疮痍。曾经的繁华付之一炬,楼宇大厦倾颓变成街道上的碎石瓦砾。住房几乎都毁了,大家都住在临时搭建的避难所里。孩子们已经不上学了,现在他们只关心如何活下去。

那时候去我所在的野战医院要穿过一片难民区。阳光盛烈的下午,我们的出现让所有的人精神紧张。妇女们立在门前,打探的目光充满着警惕和戒备。一群半大孩子光着脚一直跟在我们身后,长期的营养不良让他们面黄肌瘦,眼窝深陷,目光紧随着我们的背包。

我想起口袋里的巧克力,想分给这些可怜的孩子。手刚刚放进口袋,同行的伙伴立刻制止了我的行动,我不解地看向他。他紧抿着唇没说话,一直压制我的动作,直到我们抵达野战医院。

我迫不及待地质问他为什么制止我的动作。他说,在难民区,如果你不能救所有的人,那就一个也不要救。众目睽睽之下,一旦你开始给予,所有的孩子都会上前索要,大人们会趁机将你围起来,直到你交出手中所有的东西,甚至是性命。

我觉得他危言耸听,但又觉得侥幸。

战后的国家,饿殍遍野,人们只关心如何活下去,不择手段地活下去。

我工作的野战医院在外围,顶楼插着醒目的联.合国旗帜,那些反.政.府军应该还是忌惮联.合国的,所以从没有来骚扰过我们。但其他的地方几乎每天都会遭到空袭,我曾亲眼见过一个人四.肢被炸.得血肉模糊,白森森的断骨露在外面,皮肤都焦掉了,送到医院来时,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嘴巴里发出呜呜的声音。

对这样的病人我们只能竭尽全力减轻他的痛苦,陪着他一起等待死亡。

作为医生,救死扶伤虽是天职,但我们无能为力的时候太多了。

那不是我第一次近距离接近死亡,但是我第一次感到绝望,那种感觉好像漂浮在海里,被突如其来的浪潮压到海底,深海气压压迫着胸腔里的空气,几乎窒息,冰冷的海水灌进耳朵鼻孔,挣扎无力,只能在痛苦中等待死亡。

后来我见过更多在战争里受难的人,他们有的身体残缺,有的失去亲人,有的被迫背.弃国.土家乡辗转流浪。

没有人愿意放弃,可有的时候我们不得不放弃。

不得不。

翌日,黄健华在炮.火声中醒来,他迅速穿好衣服,收拾好随身的行李跟随士兵撤出小楼。地面被炸出几个大坑,黢黑的烟雾和火苗在风中蔓延,黄土沙尘被卷上天。他们一群人猫着腰,借着风尘的掩护慢慢撤退。子.弹快速从身边飞过,发出“咻咻”的声音。

炮火过后,机械转轮的声音逐渐清晰起来,在距离他们不到五十米的地方。红外线的光点在他们身上描来描去。同伴将联合.国的旗.帜贴纸贴在脸上,黄健华也照做。

这是第一次近距离与那些人对面。他们身上挂着至少两把.枪,皮靴上还绑着匕首,脸上涂着红色或黄色的油彩,动作显得兴奋,表情却因此而显得狰狞。

他们就地而圈,开着车在黄健华一行人身边绕来绕去,最后全部收押。

那些人的根据地就在阿布勒,一栋圆顶建筑里栖身了至少三百个人。一层是娱乐区,他们在里面喝酒,赌.博,射.击,玩女人。二层有几个房间关押了一些像黄健华他们这样的人,跟着来的政府兵下车就被押送到别的地方去了。

黄健华他们都听不懂当地的语言,在关押期间,除了来送饭的女人,那些人一次都不曾来过。他们旁边是一间刑讯室,里面几乎每天都会传来撕心裂肺的惨叫。

被关押的第四天,外面起了一阵骚乱,似乎是有人混了进来击杀了他们的同伴,他们顾不上黄健华一行人,四散逃窜。慌乱之中,一群人冲进了关押的地方将他们捆绑起来作为人质筹码。冰冷的枪口抵在脑袋上,即便视死如归,身体还是不由自主地表现胆怯,他脸色苍白,汗水不断从额角滑落。

对峙期间,不法分子企图以伤害人质获得对方对谈判条件的退让。黄健华的右腿被击中,钻心的疼痛让他不由自主要紧了下唇。鲜血从伤口不断往外渗出,极度闷热的气温让人窒息,很快,黄健华觉得身体无力,意识模糊。

他们选择放弃其中一些人质。黄健华被放弃了,他倒在地上,从喉咙里发出的喘息声像是一只老狗。他在想,这场雄赳赳气昂昂的援救之旅会以自己这样的死亡方式画上句号吗?莫名觉得有些滑稽……

再次醒来,耳朵没有炮火的声音,抬眼看白色的天花墙壁和窗帘,鼻尖萦绕着熟悉刺鼻的味道。这里是医院。黄健华挣扎着起来,发现自己的腿被包扎起来,随着动作,疼痛也蔓延开来。他嘶了一声,转头环视了周围一圈。这间房中挤挤挨挨有大约十二个床位,都是软组织严重开放性损伤,过道狭窄地只能容一个人侧身通过。这属于超负荷接诊伤患,容易发生细菌感染。

这里的墙面都是玻璃,黄健华可以很清楚地看到走廊外面的情况,医务人员和护士都很匆忙,而且肤色形态各异。许是发现了他的打量,外面一个穿白大褂的女孩子也看进来与他对望。黑色的长发扎成马尾垂在脑后,露出光洁的额头,一双眼睛大而有神,皮肤很白。

是中国人吗?黄健华心想。

女人开门进来,走向他,问道:“有没有感到不舒服?”

黄健华摇头,刚想问这里是哪里,就听女人声音清朗道:“这里是中国驻阿利达大使馆旁边的医院,你已经昏迷两天,腿部的伤势处理过了,把子弹拿了出来,愈合两周就可以出院了。“

“哦哦。”

“你是中国人?”

女人挑眉:“难道我的中文发音不够标准?”

“没有,很标准。我只是……有点搞不清楚状况。”

“你是被联合国的士兵抬到这里来的。”

“哦。那我的同伴呢?”他问的是杜德利。

“不知道,他们只把你一个人带过来。听说你也是医生?”

“嗯。”黄健华的目光黯淡下来,把头转过外面不去看她。

女人也没做过多的停留只说等会儿会有护士来帮他换药,让他好好休息就走了。中午的时候,护工来病房派发午餐,一盒牛奶,一块黑麦面包,一些鸡胸肉。毫无食欲,黄健华随便吃了一点。过了没多久就有小护士推着车进来挨个换药。

这间房里不少人是缺胳膊断腿的,有些七尺男儿也嚎得撕心裂肺。黄健华显得很镇静,全程下来一声不吭。

小护士调笑他说:“你是个勇敢的中国男人。”中文发音很别扭,但在异国他乡,这样已经很安慰。他忽然想到早上那个中国女人,试图打听她的消息。

小护士是个很热心的人,告诉他那个女人叫Sara,是个中国人,参加联合国医疗队已经五年了,是队伍里唯一的中国女医生。临走时,她还很俏皮地说:“Sara现在还是单身喔。”

黄健华笑笑没说话。接下来几天,除了来换药的小护士,他再没见过那个女医生。躺在病床上的日子足够无聊,他每天都在数窗户外面那颗树的叶子,从一到一百到一千,仿佛不知疲倦。

由于人口高度饱和,病房里还是发生了交叉细菌感染,那些很快被拉出病房单独隔离起来,人越来越少。黄健华很幸运,他的伤势愈合状况良好。

日子终于慢下来,他有足够的时间来梳理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与林兮南见过面后,他用最快的速度与陆海生完成了走私案的情.报交接工作,然后递交了辞呈。连父母都没有知会,像是逃一般离开了海城。来到非洲后,并没有机会在一个地方安定下来,几乎每隔一周都会随着指令变更工作的地点。

他离开只不过是为了疗养一段情伤,可上帝却让他看见人间炼狱。在这里的每一天都无比接近死亡,也亲眼见证无数人的惨痛。如果说以前的生活是一个点,那现在就变成了面。闭上眼就能看到那些人在自己面前被子弹射.杀,被炸得血肉模糊,面目全非。

黄健华觉得比起自己面临死亡,对伤者的无能为力或许更加让他感觉到恐惧。很长一段时间里,他都活在这种被恐惧支配的感觉里。

两周后,他的伤势痊愈,联合国卫生部派人来与他交涉。选择回国,或者继续留下来。他说需要时间考虑。又询问了杜德利的消息,对方已经在积极寻找,但目前仍没有下落。

在病房里躺了两周,恢复运动都只能在楼层里做,他已经很久没有接触到外面的阳光了。

外面阳光盛烈,高光让他的眼睛产生不适应,他下意识伸手挡在眼前。光束从指缝中漏下来,而那发光的地方,仿佛一个硕大的圆盘。

四周都是废墟瓦砾,外围有三米多高的铁丝网上挂着高压电的警示牌。绿色在这里属于稀有物种,放眼望去只有稀疏的几颗小草迎风招展。

黄健华深呼了一口气,往前走了几步就看见Sara拿着手机在一个高高的土台上伸长了手寻求信号。她今天穿了白色的T恤,下身是深蓝色牛仔裤,头发还是扎起来露出光洁的额头,清新得像个刚毕业的大学生。外头套着白大褂,长度大约到小腿的位置,下摆有些暗红色的污渍,大概是血吧。

对方也很快发现了他,朝他点头示意。他向前走了几步,接近高台。

Sara问他:“你腿伤都好了?”

“恩,都好了。”

“这两周有点忙,没时间去看你。”

“我知道。”他指了指她衣服下摆的污渍——忙到连清洗衣服的时间都没有。

“我刚从手术室出来,没来得及换衣服,我妈就给我打电话来了。这个该死的地方,信号时断时续。真是见了鬼了。“

Sara把手机收起来,打算从高台上跳下来。黄健华忙伸手想要去扶她。她避开,一手撑着高台,身姿轻盈地落到地面上。

”很厉害嘛。“他笑。

“当然,巾帼不让须眉。”

两个人并肩在医院前面的空地走起来。

“你一个女孩子到这么远的地方来,家里人不担心吗?”

Sara笑着说:“怎么会不担心,天天都要打电话过来。”

“那他们不阻止你?”

“阻止过,我还是来了。”

“为什么?”

“那你说为什么军人就要保家卫国呢?”

黄健华无言以对。军人的天职就是保家卫国,而医生的天职是救死扶伤。他有一瞬间觉得惭愧,跟这个女孩相比,自己的格局真的太狭窄了。

Sara问:“你又是为什么来这个地方呢?”

黄健华自嘲一般笑了笑说,“为了走出一段情伤。”

Sara挑眉,不可以置否。“你那天问你的同伴,现在有他们的消息了吗?”

黄健华摇摇头:“还没有,目前仍旧下落不明。”

对方沉默。

黄健华问:“怎么了?”

“我不知道应该说什么。我不可能安慰你,在这样的地方,现实远比抱有一丝希望来得痛快。”

他转过头看她。Sara的五官比较立体,有一种西方人的深邃,但她的中文又说得极好。她笑起来很漂亮,左边脸颊有个小酒窝,鼻头还有颗小黑痣。

Sara对上他的视线:“?”

“你挺特别的。”

“哪里特别?”

“特别漂亮。有没有人说过你长得很像全智贤。”

Sara笑起来,“有没有人说过你的撩妹方式很low。”

“哈哈哈哈……”他笑起来。“我是说真的,你的中文很好,你是中国人吗?”

“我妈妈是的。“

“你妈妈一定是个美人。”

“她如果听到会很高兴。”

聊了一会儿之后,Sara被一个匆匆跑来的小护士叫走了。黄健华自己一个人继续向前走,走到铁丝网的边界。

铁丝网的另一头并不是一片荒凉,那里有成片的简易房屋,用树枝和干草临时搭建的,住在里面的是难民。那些人几乎衣不蔽体,妇女们都裸露着上身。孩子们光着脚在地上跑来跑去。他们看上去很瘦又虚弱。

一个孩子注意到黄健华,朝他跑过来。只一小段距离就被父母喝止。距离比较远,黄健华听不清也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但是他看到了。

朝他跑来的小孩裸露的上半身和脸上都长满了红疹,像烫伤后的水泡,其中一些破裂渗出黄色的液体。

晚上黄健华在食堂见到了Sara,她跟那个之前给黄健华换药的小护士坐在一起,见黄健华朝他们在走去,小护士掩着嘴偷偷笑。他刚坐下,她就拿起自己的餐盘走掉了。

黄健华问:“她怎么走了。”

Sara说:“因为你来了。“

……黄健华反应过来那个小护士误以为他对Sara有意思,所以特地给他们制造单独相处的环境。他忽然觉得有些不好意思,耳根泛起浅浅一层红色。

“没想到你还挺害羞的。”

“……”

黄健华向Sara问起铁丝网另一边的地方。Sara说那边是传染病隔离区。铁丝网就是为了阻隔他们。

“他们得的是什么病?”

“大战之后必有瘟疫,但他们的病不会通过空气传播。”

“为什么不建立专门的隔离区?”

“没有条件。”

“那就眼睁睁看着他们死?这就是所谓医生救死扶伤的天职?”

“我们尽了最大的努力提供医疗援助。这是在战乱中,我们无法保证每一个人的生命健康。”

“生命是平等的,他们享有同等被救治的权利。“

”我知道。“Sara停顿了一下,“我相信没有一个医生愿意放弃自己的患者,但是要确保大多数人的利益。如果你正在做一件对大多数人有益的事情,你会得到很多支持,相反,你的行动会受到限制。医生不是圣人,不是救世主,危难的情况下我们只要能确保到一个人的生存,那就已经是万幸。我实习结束就开始做战地医生,到现在已经八年。一开始我和你一样接受不了这种默认的规则,战地资源有限,人手稀缺,很多时候人救回来也是尽人事,听天命。我们能做的有限,只能将这种有限放到风险收益最大化的人身上。因为我们赌不起,一个人两个人你可以逞能同时操作,那么三个人四个人呢?难道大家一起要为你的圣母心买单?“

“生命是享有同等被救治的权利,但那是在和平的条件下。“

皮之不存,毛将焉附?

黄健华无话可说,他回想起那些孩子们,想起曾倒在他面前的通讯兵,那对情侣,还有下落不明的杜德利陷入了深深的沉思。

第二天,他回答了去留问题。他选择留下。如果不能亲眼见证奇迹的发生,那就用双手亲自创造奇迹。他找到小护士问Sara,小护士指了指远处的隔离区。虽然不能对那些疫病感染者进行救治,但还是会定期到那里去派发一些缓解病情的药物和一些日常用品。

昨天Sara将话说得那样绝情,可现在跑去赠衣施药。这世间充满了无可奈何的事情,无论是爱情抑或是生命,似乎没有一样是掌握在自己手里的。

命运始终将我们玩弄于股掌之间。

直到晚饭时间,Sara才回来,从小护士那里听说黄健华找她,也跑出去找他。两人在楼道里相遇,黄健华显得有点畏缩,在这个女子面前,他一次又一次表现了自己的狭隘。但Sara很大方地问他有没有请晚饭。黄健华说没有,于是她邀请他到她住的地方去。

Sara住在医院后面一栋小楼,几乎所有的医护人员都住在这里。她的房间在二楼,打开门,十平米的空间除了一张床之外,其余的书籍,衣服全都散落在地上。窗户正下方搭了一个小桌子,上面摆了一只小电锅,就像大学寝室里用的那种。

她把地上的衣服卷起来扔到床上,腾出位置招呼黄健华坐下,然后从行李箱里拿出方便面,玉米罐头和两根火腿肠。

她扬扬手中的面,熟悉的紫色包装,上面写着——老坛酸菜。

”你也喜欢吃这个啊?我以前在医院加班的时候就经常泡这个面。”

“哈哈,这是所有医生的救急粮食。我特地从国内带过来的,一般人我都不给吃。”她笑起来眉眼弯弯,黑眸里像是盛着碎星星,闪闪发光。

“我听说你要留下来和我们一起工作,欢迎你。”

黄健华轻轻”嗯“了一声,“谢谢。“

泡面很快煮好,散发着香味。Sara料理技术很娴熟,很快做好两碗面,里面的配菜是玉米粒,冬笋粒和番茄块,还有一大勺酱料。黄健华已经很久没有吃到这种中国味道了,心和胃都格外满足。

Sara突然说,“你该不是因为我昨天说的话才选择留下来的吧?”

黄健华停下吃面的动作,“不。我确实是因为你说的话才留下来的。“

“从来来到这个地方的第一天起,很多次,我都眼睁睁看着那些还没被治疗过就被宣布死刑的人在我面前被放弃。这一切,我都顺从并且默认。到最后我却还在坚持着所谓平等救治的权利,真的,很惭愧……”黄健华自嘲般地笑了笑,继续说道,“虽然我最初是因为要逃避一段情伤才来到这里,但现在我希望能在这里成为一名好的战地医生。”

Sara并没有第一时间对黄健华的话作出回应。一时间,沉默像一堵墙一样。

接下来没有话题,两个人默默把面吃完。又静坐了一会儿,Sara才开口说道,“其实,我一开始的想法和你一样,但放弃之后就没再能捡回来。你自嘲你作为医生的自尊心,但我们却因为害怕失去这份自尊心而选择安全的治疗方式。作为医生,我一直很难面对患者的死亡。其实我也是个逃兵。实习的时候我接诊的第一个患者病重不愈,她是个很慈祥的老人家。宣布死亡的时候我无法接受,从医院辞职做起来战地游医。在战场上,生死都是很淡泊的事情。但我还是刻意避免了面对死亡,因为不想面对而选择放弃。那些话与其说是讲给你听,不如说是讲给自己听的。”

黄健华静静听完,伸手拍了拍Sara的肩膀。金色的阳光洒落在地面,晚霞将天空晕染成粉色,一朵朵云像蓬松柔软的棉花糖。两个人静坐在那里,无端就生出一股暧昧的气息。

他侧过头去看Sara,阳光落在她的头发上,给原本的乌黑柔亮的秀发镀上一层浅淡的红色,显得有些妖冶。因为五官立体的关系,她侧脸的线条很刚硬,嗯,整个人都散发着一种,犀利的气质。

五官深邃立体的女生很容易产生这样的气场,有时候她们坐在那里不笑也不说话,身边就形成这样的一种氛围,就觉得这个女生很厉害,很强势,很有主见。

Sara感受到他的视线,也看向他。四目相对,一时间空气里就多了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我突然想起一句话。“Sara说。

“是什么?”

“千里一线牵,珍惜这段缘。”

“……”

Sara大笑,她的眼睛里真的有星星,点点光芒,璀璨闪耀。她的笑容那么明亮,像一束光投射进黄健华的心房。

“你笑起来真的很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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