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主意可以说十分的中肯,胡顺妃冷哼一声,阴阳怪气道:“既然惠妃姐姐都这样说了,我还能说什么呢?
就关在冰室吧,等几天后这丫头的喉咙好了,我们再请皇后娘娘一起仔细审问!
不过,既然这丫头被留下来,还请张夫人和张小姐一同多留两日吧,也好做个见证。”
顾澜烟便微笑道:“娘,顺妃娘娘盛情相邀,您介意多留两日吗?”
梅儿是女儿最喜欢的婢女,平日里片刻不离身的,眼下明知道她是被人冤枉,还能丢下她离开吗?
更何况若是就此放手,只会替张家留下管教不严的丑名。
这么多年来,张家还从未发生过这种事。
张夫人想也不想便道:“多留两日当然无妨。”
胡顺妃又打量了顾澜烟一眼,不禁暗暗佩服她此刻的镇定。
若是她刚才有一丝的慌乱,自己必定能够坐实梅儿的罪名。
而经她如此一说,更显得是疑点重重,又加之她身为主子对贴身婢女的义气,更令众人信服。
自己反倒是失去先机,再过纠缠也没有意义。
“太晚了,先回去歇息吧,有什么事情明日再说。
惠妃姐姐,告辞了。”
胡顺妃目送着护卫将那两人押下去,便微笑着道。
随后,不等惠妃开口,她已然转身,裙裾华丽如彩云拂过地面,宫女扶着她上了轿辇。
顾澜烟目送着得意的胡顺妃离开,脸上却没有表现出一丝半毫的失落惊恐,反倒是十分平静。
果然不出所料,对方这么快就行动了,她的唇角微微牵动。
看着胡顺妃离去,张惠妃的表情在一瞬间似被霜冻住。
片刻已是怒容满面,低声道:“这个混账东西,整日里就盯着我宫里头的事情,一旦有片刻松懈,便要被她拿住!”
顾澜烟低头道:“娘娘,都是侄女儿管教不严。”
“不,不是你的错。”
张惠妃咬牙,道:“这些年来我宫里从来没少过事情,这也是她惯用的把戏了。
想必是昨日我给她难堪,她不敢拿我如何,便找茬生事。
说起来,反倒是我连累了你。”
顾澜烟连声道:“不能这样说,今日若非娘娘做主,怕是梅儿的小命就要送掉了。”
“咱们是一家人,彼此用不着说这些。”
张惠妃的怒容慢慢平静下来,看着顾澜烟,终究叹了一口气,道:“恐怕是她故意想法子引了梅儿出去。
设计陷害于她,原本事情没有这样复杂,偏偏那人还是张家的,都是冤孽啊。”
张夫人的面色显然也是忧心忡忡,却柔声劝慰道:“娘娘,一笔写不出两个张字。
这件事情想必跟威武将军没什么干系的。”
张惠妃脸色变了又变,最后沉成了一汪不见底的深渊,慢慢沉着脸道:“没关系?
这些年来他们在背地里使绊子的还少吗?
纵然不是一母同胞,母亲又哪里待他们不好,一个个都是白眼狼!”
她话说了一半儿,却想到顾澜烟在这里,黯淡了神情,回过神来安慰她道,“雪儿,你放心,我会请太医为梅儿诊治。
等她能说话了,好好问清楚,胡顺妃这个人我很了解,不过雷声大雨点小。
想要借机给咱们找点麻烦,大的动静她是做不出来的,到时候必定平平安安地还给你一个丫头。”
顾澜烟深知,张惠妃这便是向她保证梅儿的平安了,她心中并无惊慌,但对方一片好意,便微笑道:“多谢娘娘。”
张惠妃明显很累,先由宫女扶着回去歇息了,张夫人的神情却是不同寻常,她看着顾澜烟,道:“雪儿,娘有话对你说。”
若非十分要紧的话,张夫人绝对不会现在这个时候说。顾澜烟只是道:“娘,你是要说威武将军的事情?”
“是,”
张夫人跟顾澜烟一起走进了屋内,吩咐所有人都退下。
这才轻声道,“刚才那个人是你二伯父的养子,这是你已经知道的。
但有些事情,我们一直没有跟你提,从你进府开始,便没有见过你大伯父、大姑母和二伯父,是不是?”
顾澜烟看着面色难得凝重的张夫人,点了点头。
张夫人无声地笑了笑,那笑意倦倦的:“上一代的纠葛太深了……
虽然前一位张家主母任氏有错在先,但她这么多年来一直都对陈留公主充满了憎恨,觉得是她鸠占鹊巢、夺走了属于她的名分和丈夫。
而那三个子女虽然都由公主照料,可他们那时候已经懂事了。
对亲生的娘有了眷恋,无论公主如何照顾他们,他们都是没有丝毫的感动。”
陈留公主虽然坚持不肯让任氏回归张家,更加不肯与人共夫,却并非是个绝对无情的人。
顾澜烟自问若是换了自己,恐怕什么任氏、什么后代,在她那里只有一个词——斩草除根!
陈留公主却将这样一个女人留下了,等于留住了一个很大的隐患,不但丈夫有可能会倒戈,也永远得不到孩子们的心。
“公主心地毕竟善良,她觉得任氏虽然做了不少错事,跟孩子们却是无关的。
便一直千方百计地照料他们,直到后来有一次,那长子张平借由生日,送了公主一套绝版的琴谱。
公主十分高兴,还以为自己感动了孩子们,谁料后来却被公主身边有经验的嬷嬷发现,那琴谱的书页之间含有让女人不孕的药。
公主喜欢用唾液去翻书,长此以往自然没办法生育,甚至还会有性命之危——”
顾澜烟微觉诧异,道:“那时候,张平年纪应该很小吧。”
“是啊,不过五六岁的年纪……”
张夫人面上浮现出一丝苦笑,“想也知道,一个孩子怎么会想出这么恶毒的法子……
尽管如此,公主和老国公都觉得此事跟稚子无关,必定是任氏所为,怕她坏了孩子们的秉性。
于是便将那女人关在家卯中,再不许她亲近孩子们。
也许就是此事,反倒让那三个孩子一起恨上了公主。”
顾澜烟听到这里,对张家的这些恩怨已经有了大致的了解,她接着道:“那么,后来公主生下了其他子嗣,怕是矛盾就更大了吧。”
张夫人想到当年的那些事情,仿佛一把野火从心头蹿到了喉咙里,再也忍不住道:“岂止是矛盾,你大伯父认为自己是嫡长子,所以理所当然继承国公的爵位。
公主原本也不稀罕那位置,可偏偏你大伯父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竟然暗地里对老国公爷下了手。
虽然没成,却彻底惹恼了老国公,他一怒之下,便将你大伯父赶出了家门,任由他自生自灭。
你二伯父和大姑母当然会帮着他们兄长,便也一齐怨怪老国公,国公毕竟年事已高,心力不济,很快就病倒了。
后来,他说那爵位绝对不能留给心机叵测的人,便特意请陛下作证,将爵位传给了你父亲。”
原来发生过这样多的事情,难怪不管是担任兵部尚书的大伯父还是威武将军的二伯父。
甚至于那位清平侯夫人也从不露面,原来是这样。
威武将军,游玉书,胡顺妃,胡家……
把一切都联系起来去想,很多没有注意到的细节便浮现出了水面。
然而顾澜烟第一次感到疑惑,若是按照寻常的戏码,现在游玉书不是应该咬死这情信是写来给张家小姐的么?
游玉书是张家的养子,自然有机会见到自己,外人不知道,只会当他们在宫外便已经有了私情。
到了宫中才会发生私相授受的事情,纵然栽赃不成,也能让雪儿的名声受损。
这样一来,她张雪被败坏了名声,胡顺妃和那威武将军都能觉得解气。
也能借机会破坏一切雪儿嫁给萧壁或是成为梁王妃的可能……
然而,胡顺妃为什么没有这么做呢?
张夫人看着顾澜烟若有所思,便问道:“雪儿,你怎么了?”
顾澜烟出神片刻,沉稳道:“现在的关键就是,胡顺妃明明可以落实梅儿的罪名,为何还要缓下这两日呢?”
她隐约觉得,胡顺妃的真正目的,并不在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