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扬笑了起来，道：“我原本是想让萧盛给你种的花儿添点肥料，你却还留着他的性命，真是难得。”
顾澜烟道：“我留着他，是因为云和——”
高扬的面上掠过一丝讶异：“因为她？”
在他印象里，云和不过是一个可有可无的人。
他有些惊奇，顾澜烟竟然会提到她，“正是因为她过于轻信别人，才会累己累人。”
顾澜烟笑了笑，道：“是啊，她是过于轻信永嘉公主。
可这世界上的事情，并不是非黑即白的，若我处在她的位置上，也很难会怀疑一个和自己从小一块长大，情同姐妹的人。”
云和公主过于柔弱，这个世界却太过残酷，只有强者才能生存下去。
但这并不意味着，强者有权力去剥夺别人生存的权力。
她顾澜烟自诩不是好人，却也没有卑劣到会利用如此信赖自己的人。
高扬陪着她从冷宫里向外走，一路宫女太监们都悄悄低下头去。
高扬目光流转，笑得嘲讽：“从前你在宫里走，别人都不认识你，可现在，看到你连头都不敢抬了。”
经过三天前的那件事，张雪这个名字可是十分的有名。
顾澜烟微笑，道：“我对他们客气，他们当我软弱，甚至不惜利用我来打击张家。
我既然承了这个身份，自然要为翠儿做点事，不是吗？”
高扬想了想，道：“这件事情里，不是还有一个人吗？”
顾澜烟这才眯了眯眼睛，眸中精光若隐若现，缓缓道：“你是说游玉书。”
“应该说，游玉书本就只是一个棋子，这里面还牵扯着张家过去的旧恩怨。
他敢在宫中与永嘉公主珠胎暗结，不会真是情难自禁吧，总是有什么目的的。
至于后来搀和到这件事情里来，怕是受到了威武将军的指使。”
高扬顿一下，目光一定，望着她微笑，“你看，咱们是不是应该特别留意一下他呢？”
顾澜烟嗯了一声。
他轻轻挑眉，道：“游玉书本人，你还要见么？”
她抬眼瞄他，嘴角翘起：“有必要吗？
他既然已经被威武将军推出来，就已经做好了必死无疑的准备，若是能够三言两语供出他义父，他们也不会选择他了。”
他却摇了摇头，垂下眼睛低声道：“你啊，是怕牵一发而动全身，连累到张家。
什么时候，那些人对你这样重要了。”
“高扬，有些话我都说过，你心里也明白。
我承了人家的情，便要做好自己的本分，这是交易，不是感情。”顾澜烟淡淡地道。
交易？
若是交易，昨天那情形之下，你却站在了张夫人的身边，这不像你的个性。
明明对张家的感情一点一滴地在发生变化，却还要装作对他们漠不关心，你到底要什么时候才肯承认自己的心呢？
高扬微微一笑，不过，你的心变得柔软，对我而言未必不是好事，所以我也就任由你继续鸵鸟心态，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变化。
“大梁的这位皇帝陛下，似乎有点儿不太正常。”顾澜烟转了话题。
高扬看了四周一眼，才轻声回答：“从我半年前回来开始他就是这个样子，好的时候和正常人没什么分别。
一旦犯病了就异常可怕，脾气也像是换了一个人，这种时候，就连孟皇后都不会轻易去招惹他。”
“他这种情况，还能主持政务么？”顾澜烟皱起眉头。
“有这么多立国的肱骨之臣，朝政嘛，自然十分稳固，没什么关系。
再者，他也不是每时每刻都这样，只要不发怒……”高扬想了想，这样回答道。
顾澜烟轻轻摇了摇头：“身为人自然有喜怒哀乐，又怎么可能一直不动怒呢？
他这种病，究竟是什么原因，真的是因为当初受到了太大的刺激吗？”
高扬的笑容停顿了一下，随即回答：“我查了很久，并且悄悄询问了不少的太医，人人都是这样说，并没有什么特别的。
更何况人在受到巨大的刺激之下，本来就会发疯的，他能控制得这样好，已经是难得了。”
“或许吧，可我总觉得哪里说不出来的奇怪。”
昨天他的那个模样，实在不像是个正常人……
可顾澜烟总觉得，这一切没有表面上看来的这样简单。
“你总是忧虑过多，他疯了也好，不疯也好，于我们的事都没有妨碍。”
高扬不动声色地低斥了她一声，可抬手却温柔地将一只令牌配在她的腰间，长指抚平其上紫络。
“这是什么？”顾澜烟摸了摸那令牌，略显诧异。
“有了这道令牌，你可以随意出入我府上。”高扬笑嘻嘻地回答。
顾澜烟闻言，却是不自觉地唇角含笑，目光晶莹闪亮：“你不怕别人说梁王对张家千金一见钟情，穷追猛打？
不怕被我那几个哥哥丢出墙外？
不怕别人在利用张家来打击你？”
高扬失笑，眼中闪动着一种奇异的光采，缓缓地问道：“我怕过吗？”
“嗯，倒是没怕过。”
顾澜烟想到玉临和张敦的那些所作所为，实在有些好笑。
也很佩服高扬不屈不挠的奋斗。“我明天便要出宫了，你若再找我，便——”
“去张家爬墙头。”高扬迅速地补充道。
顾澜烟不由自主地笑了起来，高扬想了想，却很快扬起更加灿烂的笑容道：“在那些家伙来阻挠我以前，今天是最好的机会。”
什么机会？
顾澜烟有一丝惊讶，高扬却笑了笑，道：“你出宫的时候正巧是城外的庙会。
那时候会十分的热闹，我就在宫外等你，先别回张府。”
顾澜烟看着他格外期盼的眼神，心头好似有什么东西融化开来，满满溢了一腔，轻声道：“你要带我去逛庙会？”
他点了点头，望着她，声音格外温软：“去吗？”
她笑着点头，道：“好。”
第二日一早，张夫人、顾澜烟和张惠妃一起用了早膳，张夫人便向惠妃正式辞行。
惠妃的眼底流露出不舍的神情，面上却是带着笑容，招手要顾澜烟坐到旁边，“雪儿，这一次多谢你了。”
顾澜烟笑道：“娘娘说的哪里话，您说过咱们是一家人，跟家里人哪里能说谢字呢？”
张惠妃笑着点头，道：“我原先还担心你在外面长大，会不习惯这些人的鬼把戏，不小心被算计了去。
若是如此，我真的没办法向哥哥嫂子交代。
见你这样聪明稳重，我就放心多了。”
顾澜烟还没来得及回答，忽然听到殿外的一声禀报，“靖王到。”
原来靖王也入宫了。
萧壁穿着一件暗紫嵌金华服，面上带着笑容，大跨步地走进来。
他先是给惠妃和张夫人请了安。
顾澜烟微笑，上前见了礼，起身将位置让给了他，自己站到了一边去。
萧壁看了她一眼，笑容反倒是更深了些。
他看着顾澜烟道：“这几日，多谢表妹了。”
顾澜烟低头笑道：“殿下客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