镇国公进了门,向陈留公主的正房走去。
两名婢女正在走廊上给鸟儿换食,见到是他,忙不迭地跪下,镇国公点头道:“母亲今日怎么样?”
婢女珊瑚笑容满面地道:“小姐回来了,靖王殿下也来了,公主今个儿高兴,晌午进了一大碗米饭。
还留下夫人少爷们解闷儿说笑,您请进去吧!”一边说,一边挑帘,请镇国公进去。
屋子里,张夫人、张家兄弟难得都在,江氏、陈氏二人陪侍身后。
陈留公主手里捧着一幅画,桌上还放着一幅画,正歪头和顾澜烟说着什么。
萧壁坐在一旁,却是默然出神,不知是在瞧那幅画,还是在瞧画边上站着的美人。
镇国公笑了笑,道:“你们都在做什么?谁的画看得这样入神?”
众人瞧见是他,便都笑起来。
陈留公主笑着道:“这两幅画是靖王亲自捧来的,一幅是前朝画师周广的真迹。
一幅是他自己临摹的作品,叫我来瞧瞧呢!”
镇国公看了看这两幅画,却是画着两牛相斗的场面,风趣新颖。
画面上一牛向前奔逃,似乎力气用尽,另一头牛却穷追不舍,低头用牛角猛抵前牛的后腿。
双牛都是用水墨绘出,以浓墨绘蹄、角,点眼目、棕毛,传神生动地绘出斗牛的肌肉张力、逃者喘息逃避的憨态、击者蛮不可挡的气势。
两头牛的野性和凶顽,尽显笔端,牧童则站在一旁,手里端着笛子不吹,只是目不转睛地盯着那两头争斗的牛,偏还歪着头,十分得趣的模样。
可最让人奇怪的是,这两幅画不论是着笔,还是用墨,甚至连画画的技巧,无一不是一模一样的。
几乎让人分不出丝毫的区别来。镇国公笑道:“是猜测哪一幅是真迹?”
张夫人面上带着十足的笑意:“是啊,靖王拿我们寻开心呢,叫咱们猜猜到底哪一幅画是真迹。
可我们都瞧过,皆是一模一样的,哪里辨得出来?
你给瞧瞧。”
镇国公好奇,俯下身子仔细看画,又盯着辨认题跋。
良久,他伸出手轻轻拂了拂,心里有了点看法,口中说道,“周大师的作品因为年代久远,笔墨颜色也会出现差别。
这幅画的墨上有一些极不明显的白霜,刚才我轻轻擦抹,白霜也不退去,所以我想这幅画应该是真的。”
玉临笑容满面地道:“我也是这样想,寻常作伪的画者常用香灰之类散在伪作上,充作白霜、霉苔,但很容易抹去。
再者古画上的墨迹及色彩,通常都是入木三分,力透纸背。
正如这幅画一样,所以我也赞同父亲说的这幅画是真迹。”
萧壁只是笑,却不回答。
旁边的张敦不擅长看书画,闻言挠了挠头,一副莫名其妙的样子。
而张导虽然只是笑嘻嘻地瞧着,却也和父亲兄长的看法是一样的。
陈留公主便点点头,道:“我也这样想。”不过,她瞧着顾澜烟面上露出若有所思的神情,便问道:
“雪儿,你怎么看?”
顾澜烟微微一笑,道:“祖母,雪儿觉得,另外一幅画才是真的。”
却是和张家父子所言完全不同的另外一副画,众人吃惊起来。
陈氏原本就性格活泼,她听到这话,顿时觉得不对,道:“妹妹,你说的这幅画上面没有白灰,应该是赝品才对。”
顾澜烟笑道:“靖王府自然有专人来保管这些书画,周大师的画作又是传世精品,若真的有白灰才更可疑一些。”
萧壁看着顾澜烟,脸上露出似笑非笑的神情,道:“这幅画我可是给好多人都看过了。
大家都和舅舅的看法一样,你可看准了?”
顾澜烟原本不预备和他争辩这些,但听了他说的话,不免笑起来。
她本就生得美丽,那双眼睛极漂亮,睫毛很长,低垂下来的时候就要更漂亮。
萧壁的眼睛控制不住地印在她的面孔上,然后,又慢慢移到她的眼睛,仿佛要看出她的心思。
只可惜,从来没有人能看透顾澜烟的心思,但人有一种奇怪的心态,越是搞不懂,越是想要明白。
更何况萧壁这样的男子,出身高贵,文武双全,从来只有别人揣测他的心思。
他从来不用这样费尽心思去想一个女子心中在想什么。
可是现在,他真的很想知道顾澜烟在想什么……
顾澜烟微笑道:“周大师相传曾画饮水之牛,水中倒影,唇鼻相连,可见其观察之精微。
一个观察如此细微的人,当然不会忽略每一个细节。
纵然靖王殿下的画技高超,几可乱真,但我看的这一幅画中,左边这头牛的眼睛里有一点牧童的影子。
可另外一幅却没有,所以——它才是真迹。”
众人闻言,便都仔细看了看,果真发现是这样,不由啧啧称奇。
那一点影子极为细微,即便是凑近了看也很难看清楚,顾澜烟居然能发现,着实让人觉得惊讶。
陈留公主顿时笑得两眼眯成一条缝,拍掌打膝地说道:“好——还是雪儿有眼力!
果真如此,这牛的眼睛里有牧童的影子!”
萧壁闻言,接过那幅画仔细瞧了半天,才笑了起来:“的确是这样,是我疏忽了。”
事实上,他早已发现了两幅画的不同,只不过,至今还没有人能够观察到如此细微之处。
陈留公主笑完了,却发现镇国公似乎有点走神,便好奇道:“对了,你今儿怎么有空到这里来,不用上朝吗?”
镇国公只是笑了笑,道:“陛下头痛病又犯了,免了朝议,我看这一回,又怕是最少七八天见不到陛下了。”
这屋子里的都是自己人,便是萧壁也是无需避忌的,此刻众人听了这话,都是习以为常。
陈留公主叹了口气,道:“他这病也有这许多年了,每次天气凉了热了都会犯病。
前两日还出了那件事,自然是要发怒的。”
陈留公主说的那件事,便是胡顺妃和湘王的事情。
当时他们在家听了,都觉得寒气直冒,最后张夫人却带着女儿有惊无险的回来了。
等她把情况说了一遍,众人都只觉得十分惊奇。
原以为张雪是个柔柔弱弱的小姑娘,现在看来,还是个有勇有谋的人物。
陈留公主却觉得,这才像是张家人的个性,若是那么容易就叫别人算计了去,张家哪里来三百年的风光。
陈留公主又问道:“不知那胡家现在如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