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田英夫并没有因为我进来而转身,始终背对着我,一直在盯着窗外出神,这让我站在那不知该怎么办。
这时候一滴雨水落在了玻璃上,吉田英夫这才回过神,转过了身来,双手合十跟我行了个泰式礼,我一边回礼一边打量着他。
吉田英夫三十五六岁的样子,梳着油头,面容俊朗,眼神刚毅,鼻梁高挺,脸上还留着青皮胡茬,显得很有男人味,不过他的表情不是太多,给人一种冷漠的感觉。
吉田英夫将西装整理了一番,朝着右边做了个请的手势,我这才发现办公室的右边还铺着日式的榻榻米,上面还摆着一张低矮的小茶几,茶几上的茶具都还冒着热气,显然刚泡好茶。
吉田英夫将锃亮的皮鞋脱在榻榻米边上,又将鞋子整理摆放好,这才跪坐在了茶几边,再次向我做了个请的手势,老实说我对这种方式很不习惯,但我知道这是日本人待客的礼仪,没办法只能照做,将鞋脱下摆放好,我有些尴尬,我的袜子又脏又臭,但吉田英夫并没有在意。
我在吉田英夫对面跪坐了下来,他主动拎起茶壶给我倒茶,一边倒还一边用泰语问:“法师,该怎么称呼你?”
我说:“我姓罗,是个中国人,你可以按照泰国人的方式称呼我阿赞罗。”
吉田英夫表情微微一变,但没有太大的反应,只是说:“很少有中国人干这行,令人佩服,我不废话了,我有个很大的疑问想先让阿赞罗解答。”
我问:“什么疑问?”
吉田英夫指了指自己的脑子,说:“实话跟你说,我确实想找一个阿赞师傅来解决问题,但这个想法只存在于我的脑海,我没有对任何一个人说过,而阿赞罗你出现在这郊区的工业园里,并且目标清晰,好像认准了我需要阿赞,这不可能是碰巧,你是怎么知道的?”
我有些意外,这问题还真不好回答,没想到黄伟民和张英杰没有接触过吉田英夫,奇怪了,那他们是怎么知道吉田英夫脑子里的想法的?
我想了想说:“我能不回答这个问题吗?总之你需要阿赞,我就来了,仅此而已。”
吉田英夫愣了下,估计是对我的回答感到意外,但很快他就恢复了冷漠表情,一看就是经历过大场面的人,遇事波澜不惊很沉稳,他说:“虽然你的回答很奇怪,我没得到想要的答案,但我尊重你的意见,只是这样我怎么信任你?”
我扬了下嘴角说:“你可以不信任我,但免费的事我相信没人会拒绝。”
吉田英夫的眉头忽然拧了起来,将信将疑道:“免费?”
我点点头,吉田英夫端着茶陷入了沉思,好半天才将茶盏放下说:“你猜到我需要阿赞,主动上门找我,给我解决问题还不收费,种种行为很古怪,我是个生意人,不相信有人做没有利益的事,我有理由怀疑你有所企图。”
其实我心里也很纠结,实在不知该怎么解释才能让他信任我,妈的,阿赞峰、黄伟民、张英杰这三个家伙真是讨厌,联合起来给我出这样的难题,直接告诉我什么事我去解决不就完了,非要让我跟这日本人玩这种智商博弈的游戏,不过我也明白这八成是阿赞峰出的鬼主意,目的是为了考验我面对复杂情况的应变能力,我只好端起茶喝了一口,缓解紧张,跟着说:“吉田先生,这世上不是所有人做事都求回报的,我出现在这里或许是神明的安排吧,就像一种缘分。”
说完这话的时候我心里虚的厉害,因为这话连我自己都无法相信,又怎么让一个日本人相信,但我实在想不到什么好的说辞了。
吉田英夫盯着我出神,眼睑都在抖动,这让我更心虚了,都快不敢看他了,但还是大着胆子盯着他,谁知道吉田英夫突然点点头说:“也许你说的对,在我犹豫不决、走不出痛苦、无法解决问题的时候,你就像神明派来搭救我的使者突然出现在我的面前,给我带来一丝希望。”
他的回答出乎意料,没想到这日本人还挺文艺的。
然而更让我意外的是吉田英夫这时候突然趴在了地上,掩面抽泣了起来,最后甚至痛哭流涕,右手握拳奋力的砸着榻榻米,嘴里还不断说着听不懂的日语,这一幕把我都搞懵圈了,完全不知道他怎么突然就这样了。
虽然我不知道吉田英夫为什么突然这样了,但他传递出来的痛苦我却真切的感受到了,能让一个男人对着另一个男人哭成撕心裂肺,这种发泄式的哭法说明这男人非常的压抑,我大概明白了什么,吉田英夫心里藏着事,这事让他很痛苦很压抑!
正当我回过神想安慰他几句的时候,吉田英夫突然抬起头,背过身去抹掉了眼泪,等他回过头对着我的时候,又是一张冷漠的脸了,这变脸速度都快赶上川剧的变脸绝活了。
吉田英夫说:“不好意思阿赞罗,让你看到了我脆弱的一面,算了,我不去追问其他的了,你是神明派来的使者也好,或者带着其他什么目的也好,都无所谓了,总之在我需要的时候你出现了。”
说着他就站了起来,一边穿鞋一边说:“我想带你去一个地方,去了你就知道我想找阿赞干什么了。”
我吁了口气,总算是绕到主题上了,于是赶紧穿好鞋子。
我们来到楼下的车库,那个司机正在洗车,吉田英夫示意司机不要洗了,把车钥匙给他,他要用车,司机疑惑的问不需要他开车吗,吉田英夫摇摇头,然后坐进了车里,我跟着坐进了副驾驶。
司机看了我一眼,似乎有些担心,还想说什么,但吉田英夫根本没给他机会说话,好像特别着急一样,快速把车开了出去。
吉田英夫目光严峻的注视着远方,那个方向就是他刚才在窗边一直盯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