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想要猎杀那野兽,野兽就不会反抗吗?它既然咬死了这么多人,会是容易猎杀的吗?就算里正给的银钱再多,抵得上你的一条命吗?”黄氏一口气问了三个问题,觉得不够,又补充道,“再者说了,现在天气慢慢变凉,你们进出山林,容易染上寒气。即便能够顺利回来,染了病。等入冬了,寒气加重,你这病可不会轻易好了的,那些银子也就只能治治病罢了。”
黄氏说完,有些不自然地瞅了暮芸一眼。
她刚才差点就说,反正暮芸也能赚得大笔银两,你也不用做这么危险的事情。等她意识到自己想法,她猛然一惊。自己已经这般依赖暮芸赚的钱了吗?
黄氏说完,林锦言摇了摇头。
“娘亲,你不是向来注重德行的吗?”林锦言轻描淡写地说道,“村中大部分闲着的男人都去了,若是我不去,人家怎么看林家。”
他很是明白黄氏的心理,一句话就将她堵住了。
暮芸看黄氏败下阵来,开口道:
“我也不同意,既然有人遇害,那畜牲肯定不是好相与的。你们一帮人上山进去,一盘散沙似的,容易受伤了。”暮芸比黄氏分析地更加详细,也表明了自己的态度,“我看还是等等,里正他们先去探个虚实,若是解决了,那自然是好的;若是没有解决,你再上去。这样,你也算是后备力量,不算逃兵。”
暮芸说的井井有条,似乎很是明智,黄氏都被她糊弄了,连连点头。
林锦言笑了笑,没有说话。
比起伶牙俐齿,林锦言是比不过暮芸的,他也不会故意找暮芸的不好看。但他还是固执己见,选择“消极怠工”,沉默以对。
暮芸看他的样子,就觉得生气,转头看向一边认真吃饭的林琅,问道:
“林琅,你哥要上山去打吃人的野兽,你要不要他去?”
林琅一听是吃人的野兽,立刻摇头,目光担忧地看着林锦言,诺诺地说道:
“哥,你别去!你如果回不来了,我们该多伤心啊。”
“好了,全家五个人,一个人弃权,四人中三人不同意,三比一。”暮芸从桌子底下拉住林锦言的大手,狠狠捏了捏,“林锦言,你可要少数服从多数,不许去!”
林锦言宠溺地看着她,没说话。
他是这么容易被说服的吗?当然不可能。
第二天一早。
林锦言轻身准备,和里正他们汇合了。
暮芸将半张脸藏在被子里,心里骂着林锦言不听话,死活要去送命。
可她又不好拦他,自从发生了黄氏离家出走的事情之后,暮芸便从这件事看出了林锦言的固执:若是他认定了一件事,那就不论如何也要做下去!
暮芸当作不知林锦言离开,等他走了一盏茶的功夫,才起床。
她站在镜子前面,想起有几次起床,都是林锦言帮她梳头,因为前一天忙碌,早上醒来很是迷糊,林锦言便帮她代劳。
那时候,虽然脑子不太转,但暮芸还是能看得出镜子里的林锦言,很专注。
也很迷人。
这是她的喜欢的男人!
暮芸将繁琐的发饰都去了,简单地扎了个马尾,盘上几下,再用梳篦固定住。
这样的发型,简单易打理,也适合在外奔波。
她收拾好了,就先去镇上交代店中事宜,而后就欲山上。
这时,山上传来一声怒吼,之后便是几人的惊叫声。
暮芸也顾不得多想,连忙就向着声音来源寻去。
两个时辰前。
里正家,门口。
林锦言跟里正汇合之后,才发现来的人并不多,除了几个赋闲在家的青壮年,剩下的不是初生牛犊不怕虎的毛小子,就是些混混流氓,陈家父女居然也在其中。
里正看大家都对烟芜投以质疑的目光,解释道:
“陈家欠债太多,他们也要参加此次行动。但我已经跟他们说清楚了,若是发生了什么意外,我一概不负责。”
也有人提出异议,说一个女儿家,一定会拖后腿。
陈金站出来,盯着那人说道:
“我的女儿,我自己会保护好,你们只要注意自己的安全就行了,别光想着别人的事,把自己的命丢了。”
几人看陈金这么强势,也不再多说什么。
之后又陆陆续续来了几人,到了截止时间,里正便不再等待,带着总计十三人的小队进了山林。
已经到了快要入冬的时候,大多数动物都准备冬眠了,是以林中很是安静。
几人小心行事,耳边仅有偶尔踩到树枝的咔嚓声和风吹动叶子树枝的呼呼声。
紧绷的气愤让队中的几个小年轻有些躁动,他们才张口说了半个字,就被里正狠狠瞪了一眼。
他们急忙闭嘴,缩着脖子前进。
摸索了接近半个小时,几人或多或少都觉得有几分乏味,开始松懈。
正当有人走神时,斜刺里突然扑出一个黄色身影,若不是林锦言反应迅速,将人带了一把,那人的半条胳膊就要被咬断了。
众人定睛一看,齐齐倒吸一口凉气。
老虎?
城东沟这边的山林,是从来没有这么凶残的野兽的,最大的威胁就是山里的几只泼皮猴子,总是喜欢捉弄猎人。
几个年轻人都有几分怯意,林锦言却握紧了猎刀,全身紧绷。
老虎围着几人转圈。
几人背靠着背,相互支撑。
紧张时刻,老虎突然冲来,几人连忙退让,将人群中的烟芜暴露出来,烟芜心口一凉,不知所措。
陈金目眦尽裂,他随手将身边的男人拉住,就向老虎身上撞去,阻了老虎的攻击。
老虎回头暴吼一声,咬向那个无辜发懵的男人。
林锦言在老虎另一侧,他举刀挥向老虎,把老虎的注意力吸引过来,然后运用敏捷的身手,将老虎耍得团团转。
“将它引进陷阱!”林锦言说着,就将老虎引向自己陷阱所在的方向。
陈金根本不听他的,拉着死里逃生的烟芜就想离开山林。
而临时小队中有一半的人,都跟着陈金跑了,剩下一半中的大多数,也远远跟着,与其说是护卫林锦言,不如说是观望,等形势稍微不好,他们就是第一批火速离开的人。
只有一小部分,谨慎小心地骚扰着老虎,干涉它每次想要扑杀林锦言的动作。
这时候突生异象,老虎厌倦了你追我赶的把戏,他猛地冲向一个连续骚扰它的人。林锦言来不及回护,眼看着那人就要被吞入虎肚,里正从斜刺里冲出,将老虎的动作拦住。
这时,无意间形成的阵形,就乱了套。
林锦言目光一凌,正思考间,一只手搭在了他的肩膀上。
“是我!”
暮芸心惊肉跳地躲开林锦言下意识地动作,嗔了他一眼。
“你怎么来了?”林锦言看见暮芸,冷静理智都差点消失,他捏着暮芸的肩膀,将她向外推着,“快走,老虎发疯了。”
“只许你让人担忧,不许你担忧别人吗?”
暮芸回了一嘴,然后从腰间的香囊中取出一包东西递给林锦言。
“用这个!”
这是她某次试验新点心时做出的失败品,味道寡淡,但是猫狗一类的动物远远闻到就会跑开。
暮芸带着它,并不是因为不喜欢猫狗,只是村中的猫狗大多脏兮兮的,她看着不喜,不想让它们接近,便将这糕点磨碎成粉,随身携带。
林锦言皱眉看了她许久。
暮芸被他看得不好意思,说道:
“你信我,有用的。朝着它的鼻子砸!”
林锦言摇了摇头,指了一个方向让暮芸离开,等暮芸离得远了,他才将香囊扔向老虎。
老虎被砸中脸,猛然打了几个喷嚏,一身的气势就弱了,林锦言立刻上去补了一刀,即便讨厌林锦言身上的味道,老虎还是追着林锦言不放。
林锦言遥遥看见自己设置的陷阱,不敢放松。
他又兜了几个圈子,终于让老虎踩中陷阱。
老虎哀嚎一声,却挣脱不了脚下的铁夹,呜咽着怒瞪林锦言几人。
“哎呦我的老天!终于将它制住了。”
几人欢呼。
“林哥,你背上……”那个被林锦言救了的小伙子,指着林锦言的肩膀道。
这时,林锦言才发现肩膀刚刚被老虎的爪子撩到,虽然看起来是轻飘飘地一勾,但其实已经抓破了林锦言的肉。
暮芸急忙跑来,看着林锦言的伤口,就带着他回去医治。
郎中已经对他们林家颇为熟悉,本来在院中喝着茶,看见他们进来,也不问什么,直接进了屋。
熟练地将林锦言的肩膀包扎好,暮芸在一旁絮絮叨叨地说着林锦言。
郎中啧了一声。
暮芸默默闭嘴。
“你去山中打野兽了?”
郎中挑了挑眉,就算是一般人看见他的伤口,都难免觉得恐怖,郎中却无甚感觉,只是问他野兽的情况。
“是只饿了许久的老虎,也不知道从何处来的。”
郎中听出林锦言的谦虚,笑了笑没说话。
等两人回到家中,黄氏急忙赶出来,看见林锦言的模样,第一时间瞪了暮芸一眼。
被怒瞪的暮芸莫名其妙。
“都叫你不要去了,你这是干嘛,觉得自己能耐了,不听娘亲的话了?”黄氏故意将暮芸忽略,说到一半,眼眶就红了,“你若是再出什么意外,我可怎么办哦,干脆和老林一起去了算了。”
林锦言连忙抚慰黄氏,让她不要再说这样的话。
黄氏抹着眼泪,坐在林锦言的床边,握着他的手,叨念着林锦言小时候多乖多乖。
暮芸看他们母子俩在说体己话,就出门准备晚饭。
这么瞎忙活了一天,她就几乎没吃什么东西,一直紧张着林锦言,没感觉出来,现在放松了,才觉得饿得胃都有些痛了。
黄氏看暮芸出去了,低声问道:
“是不是暮芸那丫头变卦,让你去捉野兽了?”
林锦言摇头,反握住黄氏的手,说道:
“不是暮芸,是我坚持要去的。”
黄氏如何相信,在她看来,她儿子已经不听自己的话了,唯暮芸的命是从。她心中有着怨气,也就认定了暮芸的不好。
第二天,暮芸说要照顾受伤的林锦言,向珍味馆请了半天的假。
因为暮芸在家,黄氏早上便出去串门。
等她回来,就对暮芸冷笑道:
“看看人家烟芜,去一趟就捞了好名声。而你呢,只能带个受伤的锦言回来。”
黄氏的语气有点冲,像是在说暮芸将林锦言弄伤的一般。
暮芸不想和她发生冲突,便沉默。
她心中却想,当时明明陈金带着烟芜跑了的,怎么会立了大功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