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仔细去瞧,定然会发现季戈和暮芸的长相有六分相似。
但两人都是首次见面,林锦言和黄氏也觉得他们并没有瓜葛,自然也不会去仔细揣摩两人的长相。
季戈看见暮芸的第一眼,就怀疑她是否是自己失踪已久的孪生妹妹,因为暮芸竟然与母亲长得一般无二。虽然母亲早早离他而去,他对母亲面容的记忆也渐渐褪化,但见到暮芸的那一刻,他脑海中母亲的面貌突然就清晰起来。
他还从暮芸身上感受到一股奇异的亲近之感。
季戈频频望向暮芸,等到饭吃得差不多了,才问道:
“我从镇上人的口中听说了暮芸的事情,很是惊叹,世上竟然有如此坚强能干的女儿郎。”季戈看向暮芸的目光不再遮掩,“不知暮芸原来是哪家的姑娘?”
“我之前是在镇上顾家当丫鬟,但冲撞了顾家夫人,被扔下悬崖。虽然被安家村的陈家母女捡到,但她们是为了让我代嫁,才救了我的,之后我便嫁给了锦言。”
暮芸也不知道为何对着这个陌生人,能够说这么多话,但一看见她,她的心就安定了许多,这与林锦言带来的安心不同。
林锦言让她觉得无所畏惧,但这个男人却让她心有归属。
这种感觉很奇妙,毕竟她并没有移情别恋,爱上这个陌生人。
黄氏听他们聊得开怀,就收拾了碗筷,让暮芸也坐下陪着客人,自己到厨房将碗筷洗了。
林锦言察觉刚刚暮芸说完,季戈神色怪异地看了他一眼。
他下意识解释道:
“我并没有逼迫暮芸。最开始暮芸想要离开,我也是支持的。”
“嗯。”暮芸肯定道,“我逃跑时,很是狼狈,两次都是锦言救了我。”
“两次?”季戈惊异。
“第一次是我知道陈家母女的意图时不想就范,逃跑离开没想到在路上遇见了偷鸡贼,是锦言帮我将那人赶走的。”
暮芸说着,在桌下拉住林锦言的手。
林锦言回握。
“唔。”季戈点着脑袋,问道,“那你还记得自己家中可有什么亲人尚在?”
若是有亲人尚在,暮芸就不会落到这种地步了。季戈虽然明白,但他想知道,暮芸在被拐走之后,是否过的好,是否遇见了好人家。
“我自有记忆一来,就是别人家的丫鬟,不知道自己有什么亲人。”暮芸皱眉。
她倒是想表现出几分哀伤,可记忆中根本没有谁对她好的。
而在穿越之前,她也是一个人,父母早早离去。她独自在偌大的城市里拼搏,就算登上了不低的位置,也只是社会中小小的一枚齿轮。
季戈听了她的话,很是疼惜她,道:
“那你最近可有什么烦心事,我可以帮你。”
季戈说完,就觉自己失言,可心中对暮芸很是疼惜,不自觉就说出口了。
暮芸倒是没有察觉,她自一见面就对季戈产生了好感,短短交谈了几句,就很是喜欢季戈了。
当然,这种喜欢是对友人的喜欢。
林锦言看两人聊得很是投入,心里有几分不满,他私下捏紧了暮芸的手。
“季先生似乎对我夫人很是在意。”
季戈也察觉自己第一次与他们见面,这般问东问西的,太过亲密了,可他难得见到疑似亲人的暮芸,实在不想错过,就说道:
“在镇上久闻暮芸的大名,今日一见,难免好奇。”季戈笑着掩饰。
林锦言也没觉出不对,他刚刚知道季戈是新科状元时,不也多看了他几眼,感觉他像是稀奇物件一样。
暮芸笑看两人斗法,也不说破。
季戈看自己似乎将疑似妹夫的男人糊弄过去了,就接着嘘寒问暖。
暮芸并不觉得尴尬,反而心中温暖。
林锦言虽然接受了季戈的说辞,可总觉别扭,时不时会插嘴,阻拦两人对望。
等季戈走了,黄氏擦着手从厨房出来。
她瞧着两人握着的手,心中安慰。
“暮芸,你来,我有话与你说。”
黄氏向暮芸招了招手。
“哎!”
暮芸应了一声,松开林锦言的手。
林锦言却握着不放。
“娘亲大概是要与你道歉的,你不要推辞,之前有许多事情,是娘亲做得不对。”
暮芸还是第一次听林锦言说母亲的错,她微讶,勾起唇角,笑道:
“我知道了,你先歇着去。”
林锦言没有将黄氏阻挠自己救暮芸的事情告诉她,所以暮芸应该是不知道黄氏在她入狱期间的所作所为。他也不知黄氏会不会将这些事告诉她,但为了她们之间的关系,他不打算说出来。
他想,如果黄氏开诚布公,那他也就没有说出来的必要,而黄氏隐瞒的话,他会帮她给暮芸解释一番。
暮芸进门时,黄氏正坐在灯下发呆。
她将门关上,黄氏抬头看了她一眼,幽幽地叹了口气:
“暮芸啊,我知道你是个好孩子。可是村里成亲之后,两三个月就抱上孙子的人家太多了,我也是心里急切,才总是逼迫你。”黄氏说着,绞紧了双手,“之前我还劝过锦言把你休了……”
黄氏不敢看暮芸的表情,只是想把自己的愧疚都说出来:
“陈家母女俩找来,要做林锦言的妾室时,我还庆幸林家不会断子绝孙。”黄氏说着,眼泪滴落,“我也知道你为林家付出了许多,我也不是个忘恩负义的人,可我不知怎么的,就是鬼迷了心窍,反复想要让林锦言再娶。”
“我其实就是想要林家好,我知道你们一定不认同我的做法,但是我真的……我……”
“娘,我明白的。”
暮芸打断黄氏有些混乱的话语,握住她的手。
“我知道你是为了锦言好,是为了林家有后,可是锦言也曾说过,若不是我和他的孩子,他宁愿不要。”
这句话林锦言曾经对黄氏说过,之后他也坦白给暮芸。
那强烈的情感,让暮芸不禁更加沉沦,所以她理解黄氏的做法,但更加相信林锦言的誓言。
暮芸帮黄氏擦了眼泪,笑着说:
“子女一事,我与锦言说过,他与我都觉得这事不能强求,若是没有缘分,就算我们再着急,也不过是自找烦恼罢了。”
这是林锦言和她早早就想好的借口,为了掩饰两人还没夫妻之实。
黄氏听了,虽然觉得遗憾,但也卸了那股不论如何也要有林家孙子的执着。
“也罢,儿孙自有儿孙福。”
暮芸笑着拍了拍黄氏的手。
她其实很怕黄氏会一直坚持,黄氏胆小爱面子,同样也非常敏锐。黄氏应该是看出了她和林锦言之间存在一道隔阂,但他却深陷在她的情网中。黄氏害怕若是她不能生育或不想生育,那林锦言定然是不会强求她的。所以黄氏为了避免这种可能,就想找个人代替自己,做自己应当做的事情。
暮芸不害怕她找人代替自己,但她担心黄氏会坚持此事并不择手段,或者因为软弱可欺的性子被人蒙骗。所以当黄氏明确表现出自己将要放弃的时候,她狠狠地松了口气。
“还有……”黄氏决定将所有事情坦白,“之前锦言为了救你,早出晚归,是在拼命,我看不过去,又受了陈家袁氏的诱惑,多次阻拦锦言。”
“娘亲阻拦他是对的,他的那些方法都是些‘歪门邪道’,辛苦了自己,还救不出我来!”暮芸看黄氏这么纠结,不忍她难受,就故作玩笑道,“这种事情都是要讲求运气的,若是锦言没有遇见季戈,那他就算跑断了腿,估计也没办法将我带出大牢。”
暮芸是说了谎的,她与林锦言想的是求沈郎中,虽然可能比较曲折,但一定会解决问题。沈郎中既然肯在安家村闹饥荒的时候出手相助,定然也不是什么大奸大恶之人,只要他们伏低做小,沈郎中满意了,自然不会拐着弯要求乡绅们给县令施压。
那些乡绅松了口,县令如果不放人,按照沈郎中的性子,定然觉得面子上过不去,是一定会反过来帮他们脱身的。
这些弯弯绕绕的脑筋,黄氏大抵是想不通透的,但她知道暮芸出来,都是季戈的功劳,也就点了点头表示赞同。
婆媳两个又说了会话,因为暮芸开了头,黄氏就挑着林锦言的“罪迹”,一一说与暮芸听。
暮芸表明上应和,但听着林锦言吃的苦比她在牢中还要多上许多,不禁心疼如刀割。
她们聊了大半个时辰,黄氏才说困乏。
暮芸道了晚安,回了自个的屋。
这时林锦言正看着医书,等着暮芸回来。
听门开了,他抬头看去,就见暮芸有些泛红的眸子。
林锦言走到暮芸身前,抚了抚那稍微浮肿的眼皮,心疼地说:
“娘亲为难你了?”
暮芸摇了摇头。
她能感觉到脸上的手指很是粗糙,在她刚刚嫁过来的时候,林锦言的手虽也不细腻,但并没有这么硌人。那食指上的老茧,并不单是搭箭、握刀的缘故,还负担了她的画稿文书。
她平时偷懒,以为林锦言身体壮实健康,能者多劳,却忽视了,就算是再厉害的人,都有极限,都会疲劳困倦。
“为难我的人,就站在我面前,可我却很是心疼他,不想责备他。”
暮芸抬起哀怨的眸子瞅着林锦言。
林锦言被她那番话说得有些脸烧,不禁咳了咳,但是妻奴的他,说不出拒绝的话。
“是我的错。”
暮芸听他就这么轻易地认错,更加难受。
“你错在哪了?”
“错在将你一个人留在牢狱;错在没有及时将你解救出来;错在自以为能救你,却总是犯错……”
食指按在了那张喋喋不休的唇上,暮芸不争气地又哭了。
“才不是你的错!你这个人总是将罪责揽在自己身上,一个人扛着,却不让我知道。你还说要我时常将委屈告诉你,那你呢?你以为你做得那些我不知道,你就得意了是不是……”
看心爱的人儿流泪,林锦言心口钝痛。他将爱人搂进怀里,以唇封缄。
“那不是还是我的错吗?为夫知错了,夫人要怎么惩罚?”
暮芸的眼角还残留着泪痕,听见林锦言的话,嗔了他一眼。
“罚你以后有什么事都说给我听!”暮芸抬手捏了捏林锦言的俊脸,恶狠狠道,“你怕我被你气跑,对不对?我给你教一招,你多跟我说说你的辛苦,我心里愧疚,就不会总想着逃跑了!你多说说你倾心于我,我就会被你绑地死死的!”
林锦言看她这么教自己,不禁失笑,颔首道:
“为夫遵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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