幼时我总爱缠着老头儿问他:“师父呀师父,我这名字是不是你去人界听了那酸酸的戏文才起的。”
每每听到这句话,那老头儿总是撇撇嘴,抓着我的小辫斥问道:“谁给你说的?”
这时候我的脑子里总会浮现出那高大的身影,每次他来找老头儿喝酒都会给我带些人界的小零嘴儿,若是老头儿喝醉了,他便会一把抓起我放在腿上,慢吞吞的说:“胖丫头,你可知道你为什么叫碧落吗?”
我懵懂的点了点头,然后想了想又摇了摇头。那人便会捏捏我的脸蛋儿,笑着说:“你师父不正经,老偷跑去人界听那酸曲,上穷碧落下黄泉两处茫茫皆不见,就是那曲文里唱的,你这名字就是从这儿来的。”
“哦”我望着他似懂非懂的答,故意把那个哦字拉的长长的。是以后来我便老缠着老头儿问他“碧落”这个名字的来历。
那老头儿被我问的不耐烦了,便罚我在采薇宫旁的竹林中罚站。罚站倒不要紧,只是老头儿每次都会对我施一个定身术以防我偷懒。施定身术也不要紧,要紧的是每次他都会逗我做一个特别丑的表情然后立马施术,因此那时候我总怀疑他教了我所有的仙术却独独不教我解定身术的方法定是别有居心。
每次罚站的时候若是有个小仙娥或者小天兵路过,便会好心的问我“这样难不难受”,而我也只能“咿咿呀呀”的回答。不过让我困惑的是,为何每次我这副模样被他们撞见后,不久后天宫里无事的神仙都会像赶集一般来这采薇宫游玩,并且每个都绷着脸似乎在强忍什么一般问我“这样难不难受”,而我也只能“咿咿呀呀”。
后来有一次,我又被老头儿罚站,只不过这次就没那么幸运了。那时正值王母娘娘蟠桃会,天宫里的大小神仙都在那瑶池仙境。倒霉催的,我又惹得老头儿烦躁,他便将我定在竹林中,一个人去参加蟠桃会了。许是在那蟠桃会遇上了老友,那老头儿一开心喝了些神仙醉便将我忘的一干二净,只管胡吃海喝,完了还随那八仙去南海蓬莱岛寻那些方外的散仙下棋论道去了。
这一去,便足足走了半月有余。再见我时,我脸上已长了青苔,头上落满了树叶,甚至连身上穿的羽衣都有些破了。这般都还不是最滑稽的,明明已经难受到了极限,但偏偏我的表情一直定格在微笑着的斗鸡眼。是以,那人初见我这副模样时,第一反应不是搭救,而是捧腹大笑。
此时我已站了半月有余,见那人在我面前,也顾不得他是笑还是同情了,只管落泪,偏偏还只能咿咿呀呀,那眼泪从斗鸡眼里落出,甚是滑稽,那人笑的更厉害了。
等他笑够了解了我的定身术,我的眼泪也掉干了。定身术解的那一刻,我顾不得自己浑身脏兮兮,便扑进他的怀里,干嚎道:“青云叔叔,我,我师父他,太过分了,呜呜,我以后再也不会搭,搭理他了。”
那人便一边拍我的背,一边笑着说:“好好好,不哭了,那小老头儿去哪儿了?”
“我,我不知道,呜呜呜呜。”我哭的快喘不过气,哭声甚至惊动了巡逻的小天兵。
那人便抱起我,待向天兵问清老头儿去向后,原本止住嚎哭的我,又哭了起来。
那人幽幽的叹了口气,便抱着我回了采薇宫。待我洗完澡换好羽衣,那人便又似从前般,一把将我抓起来放到腿上问:“胖丫头你想去找你师父吗?”
我那时心里还生着老头儿的气,便使劲的摇头,但片刻后我又使劲的点头,如今我有青云叔叔撑腰,自然是要去寻那老头儿算账的。
彼时,那老头儿正和一个散仙弈棋,正到了关键处。那一局棋他们整整下了七天还未分出胜负,若不是那人带着我搅了他们的棋局,他们恐怕还能再下一个月。
那老头儿见那人牵着我出现在蓬莱岛,方才想起似乎那日忘了解开我的定身术。我见他似乎有些心虚,便学着天帝斥责失了职的的神仙的语气,道:“广成子,你可知错?”
这一问那老头儿倒和那失职神仙的反应十分不同,只见他先是愣了一愣,随后便扯起我的小辫儿厉声喝道:“你再说一遍我听听。”
这一扯便又打开了洪水的阀门,我只觉得愈发委屈,又使劲的哭了起来。那人也不哄我,只管和那老头儿说起我是如何如何在竹林中过了半月有余,如何如何翻着斗鸡眼还能掉泪的。那人的渲染能力极强,我听到他字句里的“小女孩”、“孤零零”、“风吹日晒”、“无依无靠”等词的时候,只觉得自己孤苦伶仃还摊上这么个倒霉师父,便哭的更厉害了。
那老头儿自知理亏,便和旁边早已笑作一团的散仙道了别,拉着我回了天界采薇宫。
这一哄便足足哄了大半天,我依旧不依不饶,甚至要去天帝那方要求换师父。那人全程含笑看那老头儿抓耳挠腮的道歉逗我开心,若不是最后那老头儿见毫无办法,朝着正往嘴里灌酒的他求道:“求求你了,快帮我哄哄这祖宗吧。”我估计我会一直哭下去。
沧海桑田,人界那海已变作草原了,我仍记得他说那句话的神态和语气“见好就收吧,不哭了啊。”那声“啊”故意拉长了一点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