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玉站起来,也不说话,直接进了后堂。过了一会儿,王氏也进来了,道:“老头子,你和我说清楚,你到底哪里不满意?”
张玉看着怒气冲冲的夫人,不由得苦笑道:“夫人,这件事情很复杂,一句话说不清楚。”
“有什么说不清楚的,不就是你是燕王的人,邵云是太孙的人,你怕燕王怀疑你的忠心吧。”
“夫人乱说什么呢,我是朝廷的军官,不是燕王的人。”
王氏冷笑着的看了他一眼,道:“老头子,我还不知道你?你就是个官迷,当初在大漠,你对蒙古人忠心耿耿,人家也给了你正二品的虚职,但汉人终究是蒙古人的奴才,你不得已才带着全家逃回中原,那一路的刀光剑影、坎坷艰辛,到今天老婆子也忘不了。”
“到了大明,你又从军,现在才做到卫指挥佥事,正四品。你念念不忘想要做到正二品以上。可是现在战事平息,几乎没有可能了,所以你就抱了燕王的大腿,想铤而走险。”
张玉赶紧捂住王氏的嘴,跺脚道:“夫人啊,你胡说什么啊,我是想升官,但是我主要是为了这个家啊,希望你能有诰命,儿子能有爵位,这样不好吗?”
“行了吧,还不是你不甘心?”
张玉猛的站起来,一拳砸在墙上:“我是不甘心,怎么了?当初在漠北,元嗣子很器重我,授我以大任,可是那些蒙古贵族不仅不服从命令,还冷嘲热讽,说什么我这个卑微的汉人靠溜须而登高位,只是幸臣而已,我不服气,要努力证明自己,在岭北决战中奋勇杀敌。但随着战事吃紧,元嗣子越来越依靠那些贵族,我不得不带你们逃亡大明。从那一天开始,我就发誓,我一定要在大明混的更好。”
“现在蒙古式微,没有战事,我拿什么升官?我已经五十多岁了,还能等多久?燕王乃是雄主,跟随他有何不可?”
王氏吓了一个激灵,看着丈夫有些疯狂扭曲的脸庞,哆哆嗦嗦的用手指着丈夫,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张玉看着夫人的样子,立刻清醒过来,走到门口看了看,发现没有人,轻轻松了口气,把房门关上。看到妻子仍然没缓过来,不由得有些心疼,轻声道:“夫人,请放心,我戎马一生,会有分寸的。”
“唉,”王氏轻声啜泣道:“世美,我嫁入张家,已经三十多年了,一直都听你的。但女儿的婚事不能听你的,我更希望她嫁到别的地方,不要在北平,这样即使出现万一,也不会影响到她。”
张玉想了半晌,道:“好吧,但不能嫁给邵云这种人。”
“那你要干什么?难不成女儿还要嫁给燕王不成?”
“呃,”张玉眼前一亮,拍手道:“这个倒是可以,我怎么没想到呢?可怎么能让燕王纳侧妃呢?”
王氏气的站起来,挥手给了张玉一个耳光,道:“老头子,你疯了?女儿比燕王要小二十岁,如果无子嗣,将来要殉葬的,你怎么能让女儿往火坑里跳?”
张玉顿了顿,不由得坐下来,抱着头道:“这个确实不行,我再想想吧。”
王氏看他的样子,也有些不忍心,道:“老头子,别想这些了,我不想你荣华富贵,一家人能平平安安就好。”
张玉苦笑道:“平平安安,哪有那么容易?”心说:夫人啊,你不知道我已经向燕王效忠了,文弼也上了这条船。想到这里,突然一个激灵,站起来,道:“夫人,我要去王府一趟,今天的事情得和王爷禀报一下,如果王爷误会,就麻烦了。”
王氏看了看他,有气无力的挥挥手:“你去吧,我有点累了,回去歇息了。”
张玉点点头,推开房门,往门外走去。过了一会儿,王氏走了出来,唉声叹气的走了。等他们都走了,房屋拐角处悄无声息的出现一个人影,朦胧的灯光照在他的脸上,正是张家二公子----张輗。
张玉走出燕王府时,看到远处自己的儿子和谭远、邵云在打打闹闹,不由得皱了皱眉,但没说什么,翻身上马,往王府赶去。到达王府时,朱棣亲自主办的家宴已接近尾声,朱棣夫妇不说了,三个儿子和徐家人也都非常熟,这顿饭大家吃的都很舒心,朱棣也没有和代王一样,问些夹枪带棍的话,只聊家常,但同样,徐辉祖问起北平驻军的情况,朱棣也答应的不疼不痒。幸好燕王妃在旁边打圆场,气氛比较融洽。待听到张玉求见,朱棣微微挑了挑眉毛,让张玉等一会儿。
待晚宴结束后,燕王让王妃、儿子陪陪徐辉祖三兄妹,自己来到书房,让人把张玉叫进来。张玉进来之后就躬身施礼,道:“王爷,今天小儿文弼的两个武学同窗来家里拜会,末将和他们聊了一会儿,觉得应该给王爷禀报一声。”
“哦,都聊了什么?”
“王爷,徐辉祖此次巡视北疆,到目前为止,快三个月了,先到陕西,然后派骑兵巡视河套,最后沿榆林北上,渡过君子津到达东胜,然后在丰州附近巡视,再经过大同、开平、大宁、广宁,然后再通过山海关、永平、蓟县到达北平。”
燕王在地图上扫视了一下徐辉祖的路线,若有所思,口中却道:“世美,这些事情我从魏国公口中都知道了,你还有其他的信息吗?”
“这个,”张玉犹豫了一下,道:“末将不知道有没有用,是关于参谋的事情的。据那个叫谭远的小参谋描述......”
燕王还是扫视着地图,似听未听的样子,待张玉说完了,笑道:“世美,你说的这些很重要,本王就需要你这样忠心的人,你辛苦了,文弼试千户做的很不错,过一段时间就可以升为正式千户了。”
“谢谢王爷挂念,犬子顽劣,不足挂齿。”
“呵呵,世美,你真是太谦虚了。你这个儿子可不简单啊。”
张玉走后,燕王在书房里,对着地图研究了好半天。最后让侍卫把金忠叫来。金忠,浙江鄞县人(今宁波市鄞州区),喜读书,兄长从军到通州,不幸阵亡,按照明律,金忠必须去替补,但金忠连去北平的路费都没有,幸好遇到了袁珙,资助了他。到了北平之后,编入军伍。明朝的军队是半军半民的,他就有时间去市井算卦,非常灵验。道衍后来将袁珙和金忠一起推荐给了燕王,目前为燕王掌管机密之事,明面上掌管夜不收,实际上掌管着燕王府的探子,还包括吕通在京师的情报点。
由于徐辉祖巡视北方,情报越来越多,金忠最近一直宿在燕王府里,所以不到一炷香时间就过来了。金忠首先施礼道:“王爷,唤末将来何事?”
朱棣笑了笑道:“金忠啊,本王想问一下,魏国公来北平所带的从人现在在哪里啊?”
“这个啊,”金忠略一沉吟,道:“瞿能、郭钥、宋瑄等人出了城,那个王度带着一群人住到了驿馆,大约两刻钟功夫,这些人两两结队,开始在北平城大街小巷闲逛,因为人手调度不及,没有来得及跟踪所有人。”
“什么?你为什么不配置足够的人手?”
“王爷,这件事情是末将的失误,没想到他们会突然出门,四散而去。”
朱棣想了想道:“算了,这个事情先记着,再有类似事情,军法从事。”
“是,末将明白。”
“你的人打听到什么没有?”
“这些人的行踪没有全找到,但末将大致研究了一下,王度应该是让他们观察整个北平城,至于那个王度,他带人绕着王府转了一圈,然后在东北角的妓院胡同,派了三个护卫进去**;您看是不是要......”
朱棣略微想了想道:“算了,王度没有自己进去,捅出来也没甚用处,只要说是为了查案,捅到皇上那里我们也赢不了。还有呢?”
“还有就是两个军官去了左卫指挥佥事张玉的府上,一个时辰还没有出来。”
“那现在呢?”
“末将不知,末将让他们半个时辰一报,上次通报时还在府里,应该是在吃晚饭。”
“哦,那就盯紧了这两个人,看看他们都有什么举动?”
“末将遵令。”
“王度呢?”
“没什么特别的,已经回驿站了。”
“好吧,本王知道了,最近几天一定要好好盯着这些人,本王要知道他们的一举一动。”
“末将明白,但是有件事情,末将命人盯梢的时候,发现还有其他人也在盯梢。”
“什么人?”
“目前还不知道,而且在庆寿寺附近,也发现有人在盯着庆寿寺。”
“什么?有人盯着道衍大师?”
“王爷放心,道衍大师的安全是有保证的,末将已经派人加强了寺内寺外的防卫力量。”
朱棣沉思了一会儿,道:“那些盯梢的人要尽快查清楚其根由,另外和道衍大师说一声,听听他的意见。本王不能容忍在北平还有非本王的势力。”
“遵命,王爷。”
“好了,你去忙吧,有发现及时来报。”
金忠走后,朱棣综合了一下金忠、张玉的说法,觉得张玉的说法是可信的。不过从张玉的言语中,能看出来他对那两个年轻军官很是欣赏,这让朱棣很感兴趣。他突然想起张辅训练士兵时出现的抱怨,最近他一直在揪心如何处理此事。突然他灵光一闪,走入内宅,看到徐辉祖,道:“魏国公,明日本王想参观一下您带来的护卫军,不知可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