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度的脸色却阴沉不定,思索了半晌,断然道:“皇上,臣觉得我们不能再等了,要当机立断抓捕燕王,否则一旦燕王、周王合流,那恐怕会有不测之祸。”
“合流?你的意思是燕王和周王早有勾结,燕王会放周王入关?”
“这个不无可能,之前臣一直以为周王是仓促造反,或者是被挟持造反,可是如今冯胜失踪,至少有九成的可能在大宁,冯胜征战一生,岂会孤悬塞外,自绝死地?臣以为他必然有入关的方法,或者说现在恐怕已经入关了,所以皇上,我们必须马上行动。”
“可是,”朱允炆有些犹豫:“目前只有倪琼的供状,涉及燕王的并不多,师出无名啊。”
“师出无名?现在都什么时候了?皇上还想这个,再晚一步,臣担心北疆会化为一片火海。”
看着朱允炆还在犹豫,王度急的满头大汗,忽然他眼睛一亮,右手指向窗外,道:“皇上,燕山百户邓庸在京汇报北平事务,臣建议将其拿下,询问燕王反状,臣愿意亲自刑讯。”
“邓庸?他只是个百户,恐怕知道的不多,”朱允炆仍然觉得不太好:“如果没有审出什么来,那该怎么办?”
“不会,他一定知道,燕王的谋划不可能一点痕迹都没有,所以他派到京师的人必然是可以信任的,否则他怕人乱说,露了痕迹,所以邓庸必然知道一些事情,这就够了。”
“好吧,”朱允炆沉吟了一下,下了决心,道:“王度,你去找封行健,令他立刻抓捕邓庸,马上审讯,明天天亮之前,朕一定要拿到燕王谋反的证据。”
“是,臣领旨。”
王度出了门,急匆匆的找到封行健,屏退众人,道:“封大人,本官传皇上口谕,调查司秘密抓捕燕山百户邓庸,立即审讯,天亮前一定要拿到口供,可能做到?”
“末将领旨,保证天亮前拿到口供。”封行健连忙跪地领旨。
“封大人,”看着跪在自己面前的封行健,王度蹲了下来,低声道:“如果你做不到,本官希望你能立刻引咎辞职,不要耽搁了皇上的大事,明白吗?”
听着王度阴森森的口吻,封行健打了一个寒颤,俯首道:“卑职明白,请大人放心,末将一定能做到,请大人放心。”
“今天,本官那里也不去,会一直等在这里,等待最后的结果。”
“是,是!”
......
丑时,调查司秘密审讯室。
燕山百户邓庸颤抖着用唯一完好的左手大拇指在口供上按上手印,然后闭上眼睛:“让我死吧,让我死吧。”
封行健抓过供状,仔细看了一遍,轻轻挥着,幽幽道:“邓百户,你这又是何必呢?早点说不就好了吗?看你现在把自己折腾成什么样子了啊,来人,给邓百户治伤,一定要好好诊治。”
听着封行健阴阳怪气的声音,邓庸不由得浑身打了一个哆嗦。
王度在调查司办公室和衣而睡,封行健推门的声音,把他惊醒了。他抬头看了看封行健,道:“事情办妥了?”
“办妥了,大人请看。”
从头到尾看了看口供之后,王度满意的点点头,道:“封大人,非常好,另外这个邓庸要好好诊治,千万别死了,以后还要和燕王对质呢。”
“嗯,末将明白。”
王度拿到口供之后,连夜进宫求见朱允炆。朱允炆当天晚上宿在乾清宫,也在等着这个消息。等看完口供之后,朱允炆将其轻轻放在桌子上,可他并没有如王度想象的那般勃然大怒,而是道:“子中,你认为应该如何处理啊?”
王度拱手道:“皇上,燕王谋反,事实俱在,仅凭他私蓄军马、马匹,打造武器这几条,就足够定他的罪了。皇上应该下旨,削其王爵,令宋将军将其抓捕进京,交由三法司会审,明正典刑。”
“好!你来拟旨,早朝时发出去。”
“不,臣建议,还是密旨发出,朝中必然有燕王的耳目,如果燕王有了准备,就麻烦了。”
朱允炆咬了咬牙,道:“好吧,就按你说的办,另外派人提醒耿老将军,燕王谋反,准他便宜行事,事不可为,退回真定,再决定行止。”
“是。”
看着王度的背影,朱允炆有些兴奋,也有些忐忑,终于走到这一步了啊,希望宋忠这个锦衣卫指挥使能够解决燕王吧,不过,恐怕还是要打仗啊。
北平。
酉时前后,茹瑺和陈瑛在布政使司后堂饮茶,陈瑛有些心不在焉,茹瑺却谈笑风生。正谈论间,衙役跑过来禀报:“二位大人,都指挥使宋将军已经到了门外。”
茹瑺拿着茶杯的手顿了一下,慢慢将茶杯放下,点点头表示知道了。然后站起来,朝陈瑛道:“陈大人,宋将军已经来了,我们去迎接一下吧。”
“嗯,好的。”
宋忠看到布政使和按察使一起出迎,赶紧抱拳道:“二位大人,宋某依约前来,请问情况如何?”
茹常笑道:“宋将军,请进府详细叙谈,今天本官特地请了陈大人,因为此次纠纷有些大,需要陈大人配合一下。”
陈瑛也拱手道:“好说,好说!”
三人联袂进入布政使衙门,跟随宋忠进府的卫士有五十人,其余的四百五十人都守在门外。
待进了大厅,三人落座,先给宋忠上了一杯茶,润润嗓子。然后茹瑺拿过一本卷宗,递给宋忠,道:“宋将军请看,近日到布政使司、按察使司告状的百姓已经有两百二十人之多,都是和开平卫军士发生的冲突。这些事情不好处理,卫所军士归都司管辖,而百姓之事属于民政,归布政使司和按察使司管辖。所以本官和陈大人希望能和宋将军商量一下,如何平息众怒。”
宋忠没有言语,而是打开卷宗查看,发现事情五花八门,偷鸡的、摸狗的、调戏妇女以及强奸的、打架斗殴的,杀人、放火的等等,总之宋忠能想到的罪名,大都能在卷宗上找到。宋忠合上卷宗,不由得有些恼火,这个徐忠,怎么把军士管成这个样子?就算给养有些不及时,也不应该这样子啊。
不过宋忠却不能当着布政使和按察使的面指责徐忠,而是道:“二位大人,如今北疆周王叛乱,长城日日告急,开平军血战退入长城,朝廷还指望着他们休整好之后,北上长城,与叛军鏖战呢,怎能因为一些小事,处罚军士,挫我军心呢?”
茹瑺听了之后,微微一笑,拱手道:“宋将军,这些本官都能理解,所以本官一直压着百姓的状子,但是今天百姓推举了三个人,亲自给本官递了状子。还说,如果本官和陈大人不接状子,聚集在西直门、阜成门外的苦主就要冲进城来,冲击官衙,甚至还要去燕王府鸣冤。所以本官不得不请宋将军过来,商议一下,如何办才好。”
这让宋忠有些难办了,这次的事情和他有一定的关系,由于北平的军粮都是从直沽过来的,所以宋忠略微将送的时间拖了拖,量减了减。他觉得这些人放在城外是个危险,想让他们自己提出来,迁徙别地。可他们却硬挺着不走,本来自己还奇怪,没想到这些人在城外闹出这么多事情来。
宋忠想了想,试探道:“能否让本将军见见三位递状子的百姓,看看情况如何?再做决定。”
“好的。”
没过一会儿,从后堂来了三位百姓,跪在三位大人面前。宋忠仔细观察了一下,发现一个二十多岁的书生、一个胖胖的乡绅和一个手脚粗大、老实巴交的庄稼人。
茹瑺拍拍手,指着宋忠道:“三位,抬起头来,这位就是北平都指挥使宋大人,城外的军兵都归宋大人管,三位有什么冤屈,就直接和宋大人说吧。”
三人抬起头来,宋忠扫了一眼,发现三人虽然年龄各异,但眼中都有一股怒火,毫不畏惧的盯着他。宋忠有些心悸,略微正了正身子,道:“三位有何冤屈,请向本官道来。”
三人互相对视一眼,然后书生首先抱拳道:“学生刘思维,秀才功名,此次是看不惯军士的胡作非为,才自告奋勇前来告状,请大人明鉴。自从开平军驻扎在城外之后,附近的乡民就遭殃了,半个月天前,这些军士强奸了学生隔壁刘家的闺女二妞,二妞不堪受辱,跳河自尽;二妞的父母去军营哭诉,却被赶了出来,这就算了,”说到这里,书生抹了抹眼泪:“当天晚上,刘家竟然着火了,二妞一家全被烧死了。后来,我们报了案,朝廷的仵作来验尸,说二妞全家都是被利刃杀死的,说要去调查。可是我们等了这么多天,却一点消息都没有。”
“诸如此类的还有许多。就如这位薛大哥,”他指着那个乡民道:“薛大哥的母亲今年六十多岁了,每天早上卖些豆腐脑,来贴补家用。可一天早上,几个士兵吃了饭却不给钱,薛大娘争辩了几句,就被三拳两脚打伤在地。军士打完人后扬长而去,周围人也不敢阻拦。等到士兵走后,众人围上去,发现薛大娘已经不行了,送到医馆,已经断气了。”
刘思维一边说,那个薛姓的乡民一边抹泪,等刘思维说完,这位薛大哥嚎啕大哭,一把扑上来,抱着宋忠的腿,一边抱着一边哭:“大人,请为小的做主啊,我娘死的好惨啊,请大人为小的做主啊。”
宋忠猝不及防,就被抱住了大腿,赶紧道:“老乡,别这样子,本官会为你做主的,你放心,别激动......”
宋忠的卫士冲过来,抓着薛大哥的肩膀,要把他拉开,可薛大哥死活不松手,卫士急了抽出刀柄砸在薛大哥的头上,一边砸,一边喊:“松手,松手,你这个贱民!”
薛大哥坚持不松手,嘴里还喊着:“大人,饶命,救救我。”
刘思维和乡绅看到这一幕,义愤填膺,冲上去拉住卫士,道:“干什么?要杀人灭口啊?两位大人,你们快管管啊。”转身冲着茹瑺和陈瑛喊道。
茹瑺一挥手,衙役冲了过来,将众人拉开,甚至将宋忠的卫士都制服了。
当众人散开时,刘思维却大叫一声:“杀人了。”说着就往外跑。
众人定睛观看,赫然发现北平都指挥使宋忠双手沾血,扶着一把刀,而刀锋深深的扎入了他的胸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