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着大军的背影,瞿郁面色冷峻,他想了一会儿,转身走向正和成石璘等人闲谈的张紞:“大人,大军平叛至少需要数月方能返回,汉城兵力空虚,易为贼人所乘,所以父帅临行前叮嘱末将一定要守好城池,保护好诸位大人的安全。”
“嗯,”张紞点了点头,捻须微笑道:“本官不懂兵事,汉城防卫、兵力部署但凭将军布置即可,如果有需要本官之处,将军请不妨直言。”
“谢大人,”瞿郁发现张紞很明事理,不由得松了一口气:“末将是这么想的,从今天起,汉城内实行宵禁,酉时之后开始净街;而城门每天卯时开启,酉时关闭,早晚各一个时辰,并且末将会在城门口布置重兵,谨防贼人偷城。”
“这个,”张紞略作盘算,眉头不经意间皱了一下,却没有直接回答瞿郁的话,而是转头道:“诸位大人,你们以为如何啊?”
黄福想了一下,又看了一下张紞的神色,立刻闭上了嘴巴。
成石璘等人互相望了一眼,似乎在无言中达成了一种共识,最后成石璘硬着头皮站了出来:“瞿将军,按大明律,一更三点(晚上八点十二分)开始夜禁,酉时闭门、夜禁是不是太早了些啊?况且每天城门只开两个时辰,会不会太少了一些?”
“呵呵呵,”瞿郁斜睨了一眼成石璘,冷笑一声:“成大人,那你以为应当如何啊?”
“这个,”成石璘瞟了一眼冷眉冷眼的瞿郁,不由得心道:这个瞿郁变脸太快了吧,他爹一走就如同变了个人似的,之前好像不这样啊,难道这才是他的纨绔本色?想到这里,成石璘转向背手肃立的张紞:“张大人,汉城紧邻汉江,附近的渔民、百姓,甚至周围的客商都要依靠汉城生活,同样汉城内的百姓衣食所需,也要靠城外百姓,如果按照瞿将军的做法,恐怕,恐怕,”成石璘犹豫半晌,咬了咬牙道:“恐怕会出乱子的啊!”
“呵呵,”张紞微微叹了口气:“成大人所言甚是,但是瞿将军所虑也有一定的道理,百姓要吃饭,要穿衣,但是如果贼寇趁机犯城,同样也是一场大祸啊!成大人,本官也很难办啊!”
“唉!”成石璘重重的叹了口气,摇了摇头,退了回去。
张紞望着成石璘,脸上挂着歉意,沉声道:“本官知道这会对百姓造成一定的影响,但是在四周叛匪没有肃清之前,为安全起见,本官支持瞿将军的做法。不过,大家可以集思广益,看看有没有两全其美的办法,成大人,你以为如何?”
“谢大人仁慈!”成石璘躬身施礼,其他人随之其后。
......
“大人,前面就是杨平郡城了!”
“嗯,怎么了?”
“城门紧闭,似乎,没有开城的意思!”
“嘿嘿,有意思!下去吧,继续观察!”
“是!”
听了斥候的报告,阿鲁台嘿嘿冷笑两声,然后转身看了看身边的年轻人,带着一种谄媚的笑容,低声道:“叶大人,看来遇上不识相的了。”
“嗯,将军,要不让部队休息一下,做些战前准备,顺便等等郑大人他们!”
“好的!来人,”阿鲁台转过身,厉声道:“除警戒人员外,所有人下马休息,补充体力,同时做好战斗准备!”
“是!”
......
当新任杨平县县令郑允知坐着马车赶上来的时候,旷野上到处都是休息的骑兵,他连忙下车,跑到阿鲁台、叶平身前:“两位将军,出什么事情了?”
“郑大人,杨平紧闭城门,似乎想要玉石俱焚!”
“什么?”
郑允知愣了一下,然后换上了一副难以置信的面容:“权道中他疯了?”
“呵呵,可能是活得不耐烦了吧!”
听到阿鲁台语气中的揶揄,郑允中吸了口气,然后拱手道:“两位大人,能否允许下官去看一下,看是否有转圜的余地?”
“好啊,”阿鲁台将手里的饼干填到嘴里,仰脖子咕咚咕咚的喝了半壶水,然后将盖子塞上,往后一扔:“我们一起去看看吧!”
说话间,阿鲁台大吼一身:“所有人,上马!”
瞬息间,正在休息的骑兵立刻跳起来,返身上马。
“目标,杨平城,出发!”
“轰隆隆”,平原上响起了雷鸣般的马蹄声,如同潮水一般涌向龙门山下的杨平县城。
......
大约半个时辰后,阿鲁台的独立骑兵团抵达了杨平城下,果然如斥候所言,城门紧闭,而且随着骑兵的到来,城上起了一阵骚动,有人叫喊,有人跑动,有人搭弓射箭......
阿鲁台拿着望远镜看了一会儿,轻轻摇了摇头,低头看着有些紧张的郑允知:“郑大人,城头上那个穿官服的是权道中吗?”
郑允知颤颤巍巍的接过望远镜,在卫士的帮助下放到眼睛上,立刻吓得往后一退,差点摔倒。
“哈哈哈哈,”阿鲁台哈哈大笑,浑然忘记了自己第一次使用望远镜的狼狈相。
郑允知有些羞愤,却不敢发作,他又一次把望远镜放在眼前,这次看清楚了,城上穿着朝鲜传统官服的人,正是昔日的好友权道中,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新官服,摇了摇头,然后抬头道:“两位将军,下官想靠近一些,劝劝权道中,可以吗?”
“可以,本将派两个人保护你,你自己多注意安全,知道吗?”
“谢大人!”
望着在两个盾牌兵保护下,缩头缩脖的权道中,阿鲁台笑了笑,回头道:“叶监察使,如果他运气不好,死了怎么办?”
“呵呵,”叶平淡淡的笑道:“瞿将军有交代,如果他死了,将军你留下来做县令啊!”
“啊!”阿鲁台大惊,连连挥手:“这可不行,来人,再上去几个,快,快,快!”
望着阿鲁台着急的两手直挥的样子,叶平摇了摇头,不过没有说话,而是看向了城头。
......
“嗖”,一只羽箭射在一个士兵脚前一米的地方,吓得众人立刻停步,躲在盾牌后面。
“停止前进,否则格杀勿论!”
郑允知从盾牌后面伸出脑袋:“道中吗?我是允知!”
“郑允知?他来干什么?”城上的官员愣了一下,伸头就要往底下看,却被身边的弓箭手拉住:“大人,小心!”
“无妨!”权道中从垛口旁边朝下仔细观看:“允知,你是来劝降的吗?”
“不是,”郑允知将双手笼在嘴上,用最大的声音喊道:“道中,如今李氏无德,大明皇帝已经将朝鲜改为布政使司了,我们以后都是天朝的子民了!”
“呸!”权道中大怒,他从垛口后站出来,一口唾沫吐在城下:“郑允知,你这个乱臣贼子,竟然助纣为孽,明皇无道,竟然杀害怀安君,强占朝鲜,如此不仁不义之君,你竟然还来做说客!”
“来人,放箭!”
一时间箭如雨下,听着盾牌上当当当当的声音,郑允知不由得破口大骂:“权道中,你不得好死,老子好心来劝你,你竟然要老子的命!你等着......”
“继续放箭,射死他!”
听着城下的声音,权道中暴跳如雷,一个劲的命令放箭,直到郑允知退出射程之外才停下来。
......
“怎么样?”
“这个权道中真是胆大包天,竟敢对抗天兵,真是死有余辜!”
看着额头上沁出汗珠,暴跳如雷的的郑允知,叶平笑了笑,让人将其搀扶到后面去。
“阿鲁台,劝降无效,看来只能攻城了!”
“是啊!”阿鲁台点了点头:“这只是座小城,周长应该在四里左右,城墙不过一丈六七,攻破不难,叶监察使,我保证在半天内破城!”
“你打算怎么做?”
“很简单,用我军的骑射压制城头,然后派勇士登城即可!”
“这样啊,”叶平想了想,问道:“损失会有多大?”
“这个,”阿鲁台笑了笑,低声道:“叶监察使,差不多四五百就能拿下来!”
“这样做,损失有些大了!”叶平摇了摇头:“这座小城没有护城河,我们有两百多火枪兵,还有一百掷弹兵,我觉得可以用火枪兵压制城头,掷弹兵接近城墙,伺机攻城或者炸毁城门!”
“这能行吗?火枪兵能有那么大威力?”
“可以,火枪威力比弓箭大得多!”叶平仔细盘算了一下,道:“阿鲁台,你派骑兵将这座城池包围起来,游走骚扰,我们将主攻方向放在这里,用火枪兵、掷弹兵攻城。”
“好吧,听你的!”
随着阿鲁台一声令下,其身后的骑兵立刻游走起来,城上的人也随之动了起来,四处驰援。
权道中望着城下列队的火枪兵和掷弹兵,有些疑惑的道:“听说明军火器精良,我们要小心啊!”
“事到如今,只能一战了,无非是死而已!”身后的兵马千户单宝行咬了咬牙,沉声道。
“单将军,是本官连累你了!”权道中回过头来,拉着单宝行的胳膊,叹息道。
“别这么说,大人一介文人,国难之时能够挺身而出,宝行一介武夫,能够附大人骥尾,以身许国,是宝行的荣幸!”
“嗯,让我们看看明军的花样吧!”
正说话间,城下响起了密集的枪声,子弹“嗖嗖嗖”的打在城墙上,中弹的守军纷纷倒地,不停的打滚,发车一声声惨叫!
幸运的是权道中、单宝行都没有中弹,但是其身边两步多远的一个士兵就没有那么幸运了,一颗子弹打中了他的脖子,他应声倒地,虽然他努力想要捂住脖子上的伤口,但是权道中二人还是能看到其鲜血迅速涌出,他的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变白,他努力的望向权道中的方向,张着嘴,似乎在说着什么,可惜声音太小了。
“柱子,”权道中大惊,立刻就要冲过去救他,却被单宝行紧紧拉住:“大人,没用了,柱子不行了!”
望着两米之外、越来越没有力气的士兵,权道中心中大恸:“宝行,他是你的侄子啊,你怎么这么狠心?”
“大人,”单宝行把权道中摁在城墙后面,涩声道:“大人,打仗就是要死人的,”说话间,他指着垛口的方向:“如果大人刚才过去,很可能会被火器击中,那我们就......”刚说到这里,突然间,单宝行大叫一声:“敌人要登城了,快,快,把他们打下去!”
可惜太晚了。
在单宝行喊话的同时,城下抛上来无数的手榴弹,它们打着旋,尾巴冒着黑烟,落在地上,然后“轰”的一声爆炸开来。瞬息间,城头响起了如同连珠炮一般的爆炸声,城头笼罩在一片黑烟之中......
担任骚扰攻击的骑兵还没有绕上几圈,就发现东门响起了雷鸣般的欢呼声:“城破了,城破了!”
反应较快的骑兵立刻打马往东城门跑,当他们转过城墙的时候,发现东门已经大开,骑兵正如风驰电掣一般冲入城中,他们也连忙跟上,城里随之响起了喊杀声、惨叫声以及求饶、哭泣的声音......
看到叶平似笑非笑的眼神,阿鲁台脸色一红,然后骂道:“这些兔崽子,竟然不遵军令,看老子怎么收拾他们!”
......
蒙古军本就军纪较差,加上破城破的太快,城里面的人根本想不到,街上甚至还有不少人在往城上运输刀剑、石头等物件,他们看到骑兵立刻放下东西就跑,却仍然被骑兵追上去杀死;同样从城头上退下来的士兵,如果没有立刻放下兵器,跪地抱头,也会被立刻杀死!同时有些杀红了眼的士兵开始纵火......
当直属叶平的宪兵队入城之后,城内的滥杀情况才被遏制,宪兵队甚至当场逮捕了几个强奸妇女和肆意纵火的士兵,当场击毙了六名不知好歹的士兵......
杨平攻城战从劝降到破城,不过半个时辰,且伤亡极小,掷弹兵死了三个,伤了五个,骑兵死了八个,其中还有六个是被执行军法的。
战后,阿鲁台非常高兴,他发现火枪兵、掷弹兵太好用了,太厉害了,当然他心里面的小九九几乎完全消失了。
而监察使叶平却不太高兴,他狠狠的惩罚了擅离职守的骑兵,每人抽了十鞭子,这些人立刻就走不了路了,被留在杨平县维持治安。
在城头的爆炸中,单宝行当场死亡,权道中侥幸活了下来,虽然新任知县郑允知为其求情,监察使叶平却动用其战时权力,将单宝行、权道中灭族,同时行文汉城,要求诛其九族。
对于城内抵抗的士兵,叶平是这么判决的,属下超过十个人的,死刑;超过百人的,灭族;普通士兵,三抽一,死刑。
对于为抵抗天兵提供资助的富户,一律灭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