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连云有鹿来
大玄以东数千里的海面上,朦胧的海雾里隐约可见一座巨山缓慢移动,其高数千丈,绵延数百里,故遮天蔽日,与云相齐,传说此山名曰连云。连云山脉乃是东海的山中之尊,其四周又有诸多小型岛屿星罗棋布。
连云之中,常有飞禽走兽出没。在连云东部一处陡峭的月字形状的悬崖上,葱茏的灌木丛中窜出了一头小鹿,通体雪白,眉心有一处血红色的“卐”印记。它望着悬崖下的山谷,良久,便纵身向山下一跃,了无踪影,可以听到岩壁之间回响的声声鹿鸣。
望月崖之下,便是梅庄。梅庄约莫有五千户人家,规模比一般的庄子要大。东部少水,便修人工井渠引水。水渠的多少代表着一户人家财力的强弱。一条水渠,往往都是由几户人家合力承担。而在梅庄的中央,九条水渠汇入一座巨大的庄园。此园周围皆有水环绕,水边种上各种奇珍异植,好似人间仙境。此处便是梅庄庄主的居所——梅园。园子正门,挂有乌木古匾,其上以行草书以梅园二字,颇有大家之风。入了正门,便是前院,前院栽满了梅树,一到冬季,寒梅独秀,气象万千。
过了前院,便是正厅。中央坐着一位神情肃穆的中年人,流露出一股久居高位掌握大权的威严。此人便是梅家之主,梅炳国。厅中右侧有一个青年男子,其身着白衣头戴玉冠,乃是梅炳国的养子子敬。
“子敬,可有大玄使团的消息了?“梅炳国双眉紧蹙,沉吟道。
”回家主,据大玄那边传来的消息,使团出航已有半个多月,如无意外,想必傍晚便可到达。“”
“如此甚好,那此事便由你去办吧。“梅炳国从怀中拿出一件虎头状的令牌,交给了子敬,”使团之安全尤为重要,使团巡游我梅庄期间皆有你来负责梅家的兵力调度,不要让我失望。“
”是!“子敬低头抱拳回令,便转身出厅,吩咐了卫兵之后向后院走去。梅家后院有众多小院,其中居住着梅府的家眷。子敬的院子独具一隅,内有花草绿植,显得十分幽静。子敬驻足在一朵牡丹之前,原本睿智的双眸之中透出了一丝狠辣,右掌透出一阵阴寒之气将牡丹化为灰烬,随即转身进了屋子。
不久,夜幕降临。
且说大玄使团的的消息传遍了整个庄子,没见过外乡人的梅庄颇为热闹。处处张灯挂彩,五光十色。唯有一条小巷子昏暗无光,年久失修的破屋子东倒西歪地挨在一起,几点零星的烛火闪烁着,添了几分生气。一个身着粗衣麻布的少年拉着绳子低着头一步迈着一步,身后拖着一个漆黑的棺木。少年走过了巷子,来到街市上,行人都好似见了瘟神一般地四散而走。
”听说这云老头死了,那棺材里面躺的是那老贱骨头吧。”
“死了活该,抬棺这行当有损阴德啊,那老贱骨头早就该死了。”
“这孩子也怪可怜地,没爹没娘,现在连云老头都没了。”
“我看这野种也活不了多久了,云老头倒了,就这样个小娃被人吃了都不吐骨头。”
周遭路人的冷嘲热讽不断,少年仍低着头,神色没有丝毫改变,眼中透着一股坚毅。“云爷爷,你放心,我不会让让你死不瞑目的,我,关离,一定要找出那个杀你的凶手为你报仇。”
关离拖着棺木穿过闹市,来到庄园的东门口。庄园的东门由侍卫巡夜,关离放下绳子,喘了几口气,走上前去佝着身子问道:“两位军爷,能否给小的行个方便,小的家中老人前几日不幸仙去,还望劳烦军爷让小的出城。”
其中一个满脸横肉,凶相毕露的胖子打量了关离几眼,眼中多了几分鄙夷的神色,”臭小子哪凉快哪呆着去,别妨碍大爷休息。“
关离闻言,连忙从口袋里掏出一个钱袋,递上前去,”这是十贯铜钱,还望军爷能放小子出城。“
”你小子倒是上道,看你这么孝顺,军爷我也勉为其难放你出去吧,记得快去快回。“胖子不耐烦地挥了挥手。
”小的多谢军爷。”关离低着头回身捡起绳子,拉着身后地棺木向庄外地小山去了。
城内的闹市之中,杂技戏剧,应有尽有。醉春楼坐落在梅庄最繁华的乘阳街,往来皆为商贾达绅又或是豪门的公子少爷。醉春楼的的顶楼只有一间房间,乃是梅庄出了名的倌人沈念的雅阁。传言沈念沉鱼落扬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其中琴奏更是一绝,曾有好事者扬言”愿散尽家财听得沈倌人奏上一曲。
房间之中,一位头戴白玉凤冠身着天雪蚕丝裙腰佩翠罗玉环的女子端坐于地。沈念看着案上的古琴,眼神之中划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哀伤。沈念面前一个白俊得像女人的小生,笑着说道:“念姐,这可是子敬哥哥托人从大玄带回来的呢,我可从没见他对哪个对女人这么好过呢,念姐,要不你做我的嫂子了哦。”
“孜儿别闹,我和你子敬哥十几年前各因家中变故流亡海外承蒙你父亲收留,如今本家之人是何境遇还不知道,哪能谈论儿女情长呢。”
“孜儿古琴品相不凡。此琴面纹凤,琴背纹龙,琴身以楠木而作,绝非寻常琴坊可以制造,定是大玄宫廷的御用琴坊所制。”沈念的眉头紧蹙,深深叹了一口气。
“我可不管呢,我可跟爹说了,念姐和子敬哥两情相悦,改日让我爹带念姐从这醉春楼出去,这样就能和子敬哥在一起咯。”
”好了,孜儿,别给你爹添麻烦了,我问你,你子敬哥去哪了?”沈念眉头舒展,轻笑着问道。
“爹派子敬哥去安排庄园内的治安巡逻了,念姐,你陪我出去逛灯会吧。呆在这儿,我人都快闲出病了。“
沈念心中百感交集,杂乱无绪,心想也借此机会散散心,便应了声:”好,等姐姐换套便服。“
梅又孜闻言欣喜不已。不过片刻,沈念就换了一套男性便衣,倒是是一个风流俊公子的模样,拉着梅又孜便下楼去了。
且说梅庄东门外的山坳中,有一残破古寺。凡是寺庙殿宇皆是建造于朝阳之处,而这山坳终日不见阳光,幽深无比,真是奇哉怪也。古寺残破,寺门上寺名早已模糊,寺院内尘埃满地,佛像倾塌,正中的大雄宝殿通往侧殿的过道上结满了厚厚的蛛网。而在大雄宝殿之内,正中又两盏残烛在风中摇曳,一个白须白眉的老和尚盘坐于地,双目紧闭,口中诵念着佛门经文。忽然,其身后的佛祖宝像摇摇欲坠,老和尚双目一张,一股雄浑的气息拔地而起,那佛祖宝像便归于平静。
“你来了,你还是来了,终究放不下心中的执念吗?“老和尚仍盘坐于地,长叹一声道。
黑暗之中传出一种沙哑的声音,好似从九幽地狱之中而来,“我祖辈宗族有功于社稷,却落得如此下场,我心不甘,莫云那个不知好歹的老东西已经去见阎王了,识相的话把太玄经的下落说出来。
“太玄经乃是天赐之物,心术不正,怎可驾驭。你宗族如今之处境,也是自食恶果,怎能因此而逆天行事,倒行逆施,为祸社稷呢?苦海无边,回头是岸啊”
“哼,如今玄国上下一片乌烟瘴气,我宗族之所作为乃是顺应天命。自古成者王,败者寇,若今日之玄国若是我族之玄国,尔等便是乱臣贼子。今日你若不出说出太玄经的下落,此处便是你埋骨之地。”
“既然如此,那便现身一战吧。“老和尚说罢,神色凝重,手中的念珠经不住浑厚的内劲碎裂开来,四散而射入黑暗之中。
“你老了,而我也不是那时候的我了。“那黑暗之中的人影冷哼一声,无数念珠碎片在空中停止散落于地。
老和尚双眉紧皱,调动浑身气机,双掌拍地,震灭了那两星烛火,飞身而起,冲破殿顶,“上天一战。“
那黑影紧随老和尚而去,双手呈爪状,抓住老和尚的双腿,借力往上一翻,双脚便要踢向老和尚的胸前。老和尚见状,双手作掌状向前一推,磅礴内劲的就此迸发。
黑影受掌力所迫便向后腾空一翻,卸去掌中的气劲,凝滞于空中。老和尚也退了十步才稳住身形。三息之后,老和尚只觉胸口一紧,口中吐出一滩黑血。
“你竟然修炼了紫炎内劲,此等恶毒功法有伤天和,还是趁早回头为好。”
“哼,老秃驴,收起你的那番说辞,中了紫炎之毒,你的内劲十不存一,还是识时务点,说出太玄经的下落,念在往日的情分,留你一个全尸。”
老和尚神情肃穆,口中开始诵读经文,只见虚空之中升起金色的梵文古字,围绕于老和尚周身。“万法皆空,去!”老和尚怒喝一声,只见密密麻麻的梵文古字化作一道金光向那黑影砸去。
金光闪耀,天地皆明。可看清那黑影身着夜行衣,头戴凶兽面罩,若博览古史之人在此,必能认出此面罩所仿之凶兽乃是上古恶名昭著的穷奇。面罩人双目之中闪过不屑之色,左手往虚空一招,虚空之中凝现了一把燃烧着紫炎的妖异长剑,随即左手握剑迎着金光挥出一道焰芒。那紫色焰芒与金光相撞于虚空之中,层层气浪自爆炸中心向四周席卷而去。
面罩男散去了紫炎长剑,负手而立,脚踏虚空;老和尚双掌合十,双腿盘坐,凝滞于虚空之中,而这磅礴的气浪却苦了下方树林之中的观众,便是那出庄埋棺的关离。
关离因经常为人抬棺,自小练就了一身不俗的力气,便是成年壮士也少有能胜过关离的人。虽有林间树木卸去了八成气力,但那气浪犹如一柄重锤敲在了关离的胸口。霎时间,关离被敲得七荤八素,差点昏死过去。
关离望着空中那个面罩男的身影,心中生起了几分惊疑,“那面具人的身形与前几日杀死爷爷的人身形有几分相像。爷爷让我将他埋于这古寺之外,莫非早知如此。”
且说七日之前,关离受云老头的吩咐外出采购棺木,却不曾想回来之后云老头与一黑衣人缠斗在一起,不分胜负。而那黑衣人趁机向关离拍出一掌,云老头为了护住关离慌乱之中漏了几分破绽,中了黑衣人一掌,而那黑衣人趁机飞上屋檐,消失在街楼巷市之中。云老头受黑衣人一掌伤了本源,自知命不久矣,便向关离嘱咐,等自己死后,将他埋在梅庄东门山坳中的古寺下。
梳理一遍事情的来龙去脉,关离断定这个面罩人十有八九便是害死云老的凶手。关离只觉胸中的满腔怒火不能发泄,右拳狠狠地敲在地上。突然,林中似乎有什么东西动了一下,一只身体纯白的小鹿从杂密的草丛中蹿了出来,抬起头看着关离,两只宝石般的眼珠子地眨了眨,”哞哞“地叫了几声。
关离被惊出了一声冷汗,生怕小鹿的叫声引起空中面罩人的关注。若是被他人除了自己,想要在这等高手眼下逃走无异于痴人说梦。关离将小鹿抱入怀中,用手抚摸小鹿的脑袋,小鹿顿时就安定下来。关离紧张地看着天空之中的对峙,大气不敢喘,生怕暴露了自己。
梅又孜与沈念在梅庄走在花市的小道上。花市,是梅庄商业最繁荣之处,此处汇集了大玄、海外诸岛的商贾游客,颇为热闹。梅又孜在路上走马观花,一旁身着便服的沈念却是眉头紧锁。
沈念脑海中一直浮现刚才东方空中闪现的那道金光。“那道金光分明是绝强高手的招式武学,而东方…了尘大师。“想到此地,沈念心中万分焦急,此刻却又抽不出身来。
第二章初阳东升气磅礴少年浊世染风雪
一轮火红的旭日从漫无边际的海平面上升起。万丈红光照在背部黝黑腹部雪白的波涛上,染红了整个海面,也染红了一艘在海面上缓慢行驶的楼船。此船规模庞大,船身由无数根的铁木经胶粘、油刷、嵌灰而成。由甲板往上,有四个舱室,可容纳数千人。三面由上好兽皮制作而成的船帆在西风的吹拂下沙沙作响。船身中央的桅杆上挂着一面金黄色的旗帜,旗帜上写着一个大大的“玄”字。
一个身穿豹头铁铠,腰别佩剑的中年人站在船头,看着波涛汹涌的大海以及那如血的初阳洒落在海波上泛起的层层鳞光,双目之中出现一丝迷茫,陷入沉思之中。
秦海生家自西蜀,年少时跟随着乡里人过蜀道,翻天险,有幸拜入西京剑门,练就了一身本领之后。随后投军杀敌,立下了不小的战功,回京后又得中都太平城长官的赏识,担任负责皇宫安全的羽豹军的大统领,如今已是武境三重天的高手。
这是秦海生第一次见到大海。见过了太多生死搏杀、刀剑无眼的血腥场面的他,却被眼前海浪翻涌的博大、旭日吞吐的磅礴所吸引,顿觉中都太平城的生活索然无味。半晌,秦海生回过神来,双目之中露出一丝明悟。他拔剑而起,刺、削、抹、点、截、挑、劈、撩这些基础剑招在他的手中衔接得行云流水、恰当好处。忽然,出剑的速度慢了下来,一股磅礴的剑意从他的身上喷薄而出,犹如海上初升的旭日,壮阔而雄奇。
“妙啊,海生,老夫还是头一次见到你这等悟性的剑客。”一个头发灰白,身材魁梧的老者从船舱中走出来,见到秦海生浑身上下磅礴的剑意,由衷地赞赏道。
“宋老谬赞了,海生是粗俗之人,对剑也只是略懂皮毛,配不上剑客二字。”秦海生右手反握剑向那老者作揖。
“年轻人谦逊又有本事,是一个不可多得的人才,我朝若能源源不断有你这样的人才效力,国祚绵延千年都可期啊。此去连云,可不会太平啊。”老者长叹一声,苍老的脸上露出浓浓的忧色。
秦海生望了一眼不远处的四层船舱。此次使团出行,船舱之中还有八百精锐甲士。虽不是他麾下的羽豹军精锐,可八百精锐甲士个个都是地方上选出来的好手,如若使用得当出其不意,也是一股不可小觑的力量。
“海生定当豁出性命保护宋老和殿下的安全。“秦海生神情肃穆,郑重地说道。
宋江山看了一眼秦海生,这个面庞冷峻的青年人让他倍增好感。他又转过头,看看天边如血的朝霞,在呼啸的海风中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小猴子,快来看,快来看,好美啊。“一个裹着棕褐色兽皮大衣的少女拉着一个身着以片金缘的九蟒黄袍的少年。
宋端翊现在真是颇为头大。自己本沉浸于甜美的梦想之中,却被这个自小认识的刁蛮少女给拉了起来。揉了揉惺忪的睡眼,宋端翊顿时被海上的胜景引住了神。海面上那轮初阳越发得红火,悬挂在海天相接之处。
“三儿,此等磅礴的日出,在中都太平城之中,可没有机会见到啊。”宋江山爽朗地笑了笑,说道。“
“皇爷爷,此等胜景真是让三儿大开眼界。这一路而来,东海如此壮阔,却不在我大玄版图之中,犹未可惜。孙儿将来一定要将这东海纳入我大玄的版图。“
“三儿有如此志向,爷爷我可是大慰老怀啊。”宋江山欣慰地说。
“呀,某人又吹牛皮咯,以前还说要做威武大将军呢。我带你看了这等人间胜景,你还不感谢我,刚才还摆出一副死鱼脸的样子。”火灵儿扮着鬼脸,俏皮地向宋端翊吐了吐舌头。
宋端翊闻言一时说不出话了。他在嘴皮子功夫上总是输给火灵儿。这时,秦海生已经将佩剑别回腰间,拱手向宋端翊说道:“殿下,以属下观察今日之风速及风向对航行有利,若不出意外,傍晚便可到达梅庄。
宋端翊点了点头,说道:“辛苦你了,海生叔。”话说一半,他禁不住地打了一个鼾,随即脸上露出尴尬的神色,“海生叔,皇爷爷,三儿先回舱了。”说罢,他转身往船舱走去。或是身子骨受不了海风的折腾,走路有点踉踉跄跄。火灵儿则活蹦乱跳地跟了上去。
“现在的年轻人,可不像我们当初,在血与火中摸爬滚打出来。身子骨真是太弱了。”宋江山望着那踉踉跄跄的背影,叹息道。
秦海生肃立一旁,一言不发。三皇子殿下指点江山的蓬勃朝气,让他心中对这个自小含着皇家金汤匙长大的皇子多了几分赞许。他想起自己的当年,心里感慨道:“年轻真好啊!“
日上三竿,醉春楼在阳光下投出长长的影子,映照在乘阳街附近的庄园花苑上。醉春楼顶的小阁里,梅又孜双手托着下巴,满脸愁容,嘟着嘴说道:“念姐,我爹又要派人来抓我回去,说是晚宴要见什么中原使团,我才不去呢。”
沈念在一旁柔声道:“孜儿,伯父让你见一见中原来的青年才俊,也是为你好。我们孜儿大了,也要考虑自己的终生大事咯。”话说到最后,沈念掩面而笑。
“什么青年才俊,不就是一个皇子嘛。这种含着金汤匙长大的皇子哪有我子虚哥出色,话说回来念姐你不也没有考虑自己的终生大事嘛。要不,念姐你和我子虚哥成亲,我就回去参加晚宴。”梅又孜轻佻地说。
“这丫头,真是机灵地很。”沈念在心中嗔怪了一句,笑着说:“孜儿,你若不回去,待会儿你二叔可是要亲自来请你咯,到时候要是把念姐地小阁拆了就把你赔给我。”
梅又孜想起自己那位僵尸脸的二叔,鸡皮疙瘩掉了一地。虽然那家伙是自己的二叔,可对自己从不心软,若是被他上门带走自己,回到梅园肯定没好下场。
“那好吧,用过了午膳,念姐你送我回去。”梅又孜不情愿地说
“好好好。“
正午的太阳特别的烈,照得梅庄的城墙热得烫手。梅庄东门外城墙的一角,一个衣衫褴褛的少年躺在地上昏迷不醒。一只通体纯白的小鹿站在一旁,弯下脖子伸出舌头轻轻地舔着少年黝黑的面庞。
关离感觉脑袋昏昏沉沉的,恍恍惚惚之中脸上有一股湿热穿来。他艰难地睁开了眼睛,一时间还看不清四周的物体。过了一会儿,映入关离眼帘的是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小鹿看见到关离醒了,欢快地“哞哞”了几声。
关离看着眼前这头可爱的小鹿,心中想道:昨晚只是见到眼前金光万丈便失去了知觉,想必是它把我驮出山林的吧。想到此地,关离看着小鹿的眼神越发的温柔,胸中充满满腔的感激之情,伸出手去摸小鹿的额头。
小鹿好像感受到了关离的善意,温顺地低下头。当关离的手掌触碰到小鹿额头的“卐“字样时,异变陡生。小鹿额头发出一道柔和的金光,耀眼却不刺目。
那道金光透过关离的肉体,游离于关离的经脉之中,关离只觉浑身发热,灼烧感让关离不由地闭上了眼睛,不久经脉之中的酥麻感让关离感到前所未有的舒服。约半刻钟之后,经脉之中的热感渐渐地退去,关离只觉浑身说不出的轻松,双臂比以前更有力量。
关离突然闻到一股恶臭。仔细分辨之下,他发现这恶臭竟是从自己身上散发而出的。他发现自己的衣裤上多了一些黑乎乎的东西,那令人难以忍受的恶臭就是从这些污物上散发出来的。
“不会是小鹿拉的屎吧?”关离有些哭笑不得,“咦,小鹿呢?”
刚才半个人高的小鹿突然没了踪影,关离急了起来,四处张望寻找。当他低下头,看到的东西更是让他目瞪口呆。原本“高大”的小鹿变成了狸猫大小,显得有几分呆萌。迷你的小鹿睁大着眼睛呆呆地看着关离,丝毫不觉自己与刚才有什么不同。小鹿迅捷地向空中一跃,蹿入了关离的怀中,依偎着关离的胸膛。
“这可真是奇怪啊,这小鹿这么可爱,我就养着它吧。云爷爷走了,我也好有个伴。”
“喵,喵,喵。”小鹿好像知晓关离的心意,欣喜地应了几声。
关离听到这小鹿的“猫叫”,彻底在风中凌乱了。你到底是鹿还是猫啊?
关离抱着小鹿,往梅庄的东门走去。守门的侍卫换了,与昨晚的不同。见到一个头发蓬乱、衣衫褴褛的关离走来,其中一个尖嘴猴腮,双眼狭长的矮个子上前伸手拦住关离,正要开口,却闻到一股扑鼻而来的恶臭,连忙退后几步,涨红了脸,怒骂道:“哪来的臭乞丐,给大爷滚远点。”说罢,一脚踹在关离的腹部上,关离双手怀抱着小鹿,生生吃了那瘦猴一脚倒飞出去。
关离受着强大力劲的冲击,不由地放开了双手。小鹿自关离胸膛一蹬,凌空一跃,矫健的身形如一支离弦的箭向瘦猴射去。说时迟,那时快。瘦猴只见眼前一道白影,却不及拔剑反应,随即脑袋被狠狠地撞了一下,只觉眼前一阵眩晕,头重脚轻,向后倒去。
一旁的瘦高个侍卫,见状大惊,连忙拔出腰间的佩剑,向小鹿斩去。小鹿敏锐察觉到了危险,机警地侧身一避。然而虽然避过了致命一击,但锋利的剑刃仍然在小鹿的腰背留下一道不浅的口子。鲜红的血从那道口子“咕咕”地往外冒,小鹿吃不住痛,“呜呜”地叫了几声。
一旁的关离缓了口气,腹部仍是隐隐作痛。那瘦高个见一击建功,狞笑道:“畜生,去死吧。”那瘦高个正要挥剑劈下,关离见状,强忍着疼痛站了起来,心中的怒火充满了他的双目。关离用出他全身的力量向那侍卫飞快地冲去,瘦高个的注意力都在小鹿上,突然之间一股巨大的力量从他的左腰传遍全身。他一时失去了重心,重重地砸在了城墙上,晕了过去。
关离见机弯下腰将小鹿抱在怀里,朝着庄内跑去随即没入了闹市之中。
过了一会儿原本昏迷的瘦猴渐渐清醒过来,“哼,这小兔崽子,老子迟早要你好看!”瘦猴满脸狰狞地说。另外一个瘦高个也醒了过来,“飞哥,这小兔崽子竟然戏弄我们,我一定要弄死他。”
“急什么,只要他还在庄内,绝对逃不出我的手掌心,要是被我抓到,定要狠狠地折磨,让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侯飞恶狠狠道。
这海岛的上天气,也是说变就变。正午的烈日不过几个时辰就没了踪影,层层叠得的乌云密密麻麻地聚在一起,好似一张没有边际的大网向地上的梅庄压去。“黑云压城城欲摧”这句诗描绘的就是这样的景象
不久,空中开始飘起鹅毛大雪。大街小巷行人渐稀,陈旧的石板路上铺上了一层白白的地毯。一个浑身脏乱、衣物残破不堪的少年,迎着风雪,一瘸一拐地走在小路上。银白的雪花染白了他的头发,他的脸上也禁不住地显现出几分疲倦,他低下头,轻语道:“不要怕,我会买最好的药来治好你的,饿了吧,待会儿到家,让你饱餐一顿。“话还没说完,豆儿大的泪珠从少年坚毅的面庞滑下,落在了脚下的雪地上。
“喵,喵,喵。”
这带着几分叫人疼惜的叫声在空无一人的巷子里混入了风雪声中,少年结实的背影在呼啸的风、狂躁的雪里显得有几分单薄。
且说大玄日暮江下游的出云村中。
日子一晃便已流去半月光景。秦重岳随着柳三生去了富春修行,陆北游每日在黄朝的教导下练习着《无留剑法》。陆北游虽然身子孱弱,但在修行上倒是有几分天赋。
一日傍晚,陆北游背着一柄身长三尺的铁剑在山林中穿梭。这柄玄铁剑乃是黄朝托张青水从青岳镇上购置的,花了老头子十两银子。
“老头子让我来这青林山中历练,这都一盏茶时间过去了,连只野兽的影子都没见着”,陆北游心里嘀咕道。
林子里灌木丛生,茂盛的树叶遮蔽住了天边的霞光,只有零星几点漏了进来。忽然,只听前方的灌木丛中有草木触地的声音,又传来野兽若隐若现的喘息声。
陆北游闻声一动,右手握住铁剑剑柄,屏气凝神,一步一步向那处灌木丛走去。
林间静谧无声,一片落叶从陆北游的头顶飘下。陆北游抬头一看,赫然见到一条巨大的花斑蟒蛇张开血盆大口朝他扑来。
陆北游侧身一躲。一身剑啸而过,玄铁剑重重地在蟒蛇水桶粗大的划出一道九寸的伤口,蟒蛇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叫。此时,异变陡生。身后传来一声狼嚎,一只灰毛巨狼腾空而来,利爪破空抓向陆北游。
陆北游翻身一滚,却还是慢了一步,左肩被那狼爪划开一道口子,可见内里骨肉,猩红的鲜血流淌不止。
一狼一蛇呈犄角之势,将陆北游死死地包围在一处。
“娘嘞,竟然合起伙来对付小爷,不耍些狠功夫,当小爷是好惹的啊。”
经过这黄朝半月的磨练,陆北游的体魄比先前强壮了不少,更练成了一股对敌时的狠劲。一人二兽对峙了十息,那灰色巨狼与花斑蟒蛇向陆北游扑去。
陆北游脑海中闪过《无留剑法》的一招一式,一股一往无前的气势由胸中升起。陆北游一剑斩出,剑锋与狼爪相撞,爆发出尖锐的碰撞声,击退那巨狼,随即俯身,剑锋一转,长剑裹挟着《无留剑法》运起的剑势朝着七寸刺去。就在那血盆大口离陆北游还有三尺距离之时,陆北游手中长剑已经刺入了这花斑大蟒的皮肤中,直捣七寸。
花斑大蟒气势一泄,瘫倒在地,气息奄奄,不过一会儿,就彻底没了生息。
那巨狼抓住陆北游长剑刺入花瓣大蟒身体时的那一道空档,已是扑杀过来,锋利的狼牙在月光下散发着寒冷的光,一双狼眸紧盯着陆北游脖颈。
陆北游手提长剑,迎着巨狼奔去。就在二者短兵相接之际,恶狼猛然跃起,陆北游手持长剑侧步一滑,随即剑锋一挑,将巨狼的肚皮划开一道口子,鲜血飙射,染红了陆北游清秀的面庞。
一人一狼分离两侧,那灰色巨狼轰然倒下。
汗珠混着血水从陆北游的额头上流下,少年看着倒在地上的巨狼和花斑大蟒,眼中露出一丝坚毅,心中暗道,“我要以手中三尺剑,在这个江湖里激荡起水花。”
陆北游将一截狼皮割下,再将蛇胆取出,放入随身携带的包囊中,往深林中去了。
出云村,村西小土坡的茅屋里闪耀着明灭不定的烛火,黄朝与秦尔雅坐在木桌前,桌上放着一壶桃花酒。
“黄爷爷,你就要走了吗”,秦尔雅轻声问道,“游儿他会伤心的。”
黄朝默不作声,喝下一盅桃花酒,赞叹道,“雅丫头,你酿的桃花酒可是越来越有味道了。可惜啊,老头子以后怕是喝不到咯。”
秦尔雅不知何时热泪已经盈满眼光,哽咽道,“黄爷爷,真的没有办法了吗。”
黄朝又喝了一盅,用苍老的手抹去秦尔雅脸上的泪花,“雅丫头可别苦了,哭了可不好看啦。”
黄朝转过头看向屋外,院子里柳树静默地立在那里。
“丫头,老头子走后,北游就托你好好照顾了。你快回去吧,让老头子好好喝这最后一坛桃花酒。”
秦尔雅含着泪走出茅屋,不舍地往屋内看了一眼,便回秦家去了。
屋内,黄朝将桃花酒装入酒囊里,“丫头啊,这么好的桃花酒,老头子可舍不得喝啊。游小子啊,可别怪老黄心狠,你有自己的路要走。”
深林中,陆北游坐在小溪旁的一块石头上,面庞上的血渍已经擦拭干净。陆北游只觉心头重重的,“我这是怎么了,总感觉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发生。罢了,或许是刚才战斗太累了。”
陆北游蹲下身捧起溪水洗了一番,晃了晃脑袋,看着天边升起的皎月,“也是时候回去了。”
陆北游起身,按照来时的路返回,不知为何,那种奇怪的感觉越来越来强烈,陆北游心痛总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待到陆北游来到出云村时,已是子午时分。村中一片静谧,劳累了一天的村民们已经休息,进入了甜蜜的梦乡之中。遥远中可以望见,村西的小茅屋中还有着亮光。
“黄老头,这么晚了还没休息呢”,陆北游一边想着,一边走向茅屋。
“黄老头,我回来了”,陆北游喊道。然而屋中却没人应答。
陆北游心中生疑,进屋后却发现屋中空无一人。闪着微弱的火光的蜡烛下有一份信笺静静地躺着。
陆北游心中咯噔一下,连忙上将信拆开。映入眼帘的是一行行隽秀的字迹,这是秦尔雅的笔记。
信中写道:
游小子,老头子要出一趟远门,去看看旧日的故人,一年半载不会回来了,可不要惦记。你可要成为江湖上有名的大侠,这样老头子就是在很远的地方也能听到你的名头。哈哈,你这小子。
这最后六个字写得是七上八下,毫无章法可言,一看便是黄朝亲笔。陆北游平日里常常嘲笑黄朝字写的丑,黄朝却笑说丑虽丑,但一眼便能辨别出来。
陆北游看着这六个字,心中联想到半个月前日暮江上的那场大战以及这半月来黄朝对自己的疯狂训练,心里已经明白了八分。霎时间,眼泪如雨,倾盆而下,陆北游双拳紧握,吼声啸动山林,“黄老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