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饭、喝酒才是大事。真到了这个位置上、这个当口,唐安才知道古今天朝人为什么喜欢在饭桌酒桌上谈正事了。咱们不喜欢刻板而死气沉沉的走程序,而喜欢在谈正事的时候攀交情、论关系,事办成了,就是交情、关系到了。
干巴巴的走程序看着是没有人情味,但效率会有大大的提升。
无奈,唐安在这个时候却不得不来点人情味。周老爷子、周镰、周氏族人以及关驿村初时的那些义士,就是天泽领地的奠基者,如今,他们的身份都变了,想法也变了,要斗一斗了。唐安想用感情来阻拦他们。
周老爷子作为与唐安并肩的首义者,从关驿村举事之初,就毫无条件的支持着唐安,继而,从一开始就掌握着天泽后方的大权,到今天,已经成为毫无争议的丞相人选。
周镰是在周老爷子的推荐下到了唐安面前的,起初是在唐安的教授下,为天泽赚来了源源不断的钱粮,后来又在唐安的支持下,渐渐接手了关乎天泽存亡的财政大权,位卑而权重,加上身后一群拥趸者,已经能与周老爷子争一争了。
他们两个或者说是他们两派斗起来,从理性上说,唐安这个王是乐意看到的,只要把斗争系数牢牢掌握在自己手中就行,可是,在感情上,唐安接受不了。
更何况,现在白眼正东也拉起了一帮人与这两派抗衡,在这种情况下,唐安就更想把他们俩绑在一起了,回到当初那个时候,说白了,王侯将相转头空,大家其乐融融地干点事不行吗,只要能其乐融融,你们让我退位都行。
青阳城,县衙,后堂。
一个老旧的木桌上,摆了八碟小菜,一壶烈酒。桌前只有三个凳子,没有人伺候。唐安背对着门坐下,等着周老爷子和周镰一起过来。让周显去叫人的时候,特别嘱咐了,让他们两位一起过来。
“拜见……”周老爷子和周镰果然一起到了,要拜见。
唐安马上起身,拦住了二人,把周老爷子请到了上首,也让周镰坐到了自己的上方。这一举动,又有点吓人。
“周哥,周叔,今天这里也没有外人……”唐安真没有什么花花肠子,就是想跟过去一样,和这两位长兄、长辈,说说话。
可是,俩人不约而同地站起来了,一则是有点心虚,二则嘛,王者尊贵,哪能放肆。
“周哥,周叔,你们都坐下,听我说。”唐安只好再请他们坐下,等他们坐下之后,情真意切地说道:“今天,咱们爷三个坐在这里,没有什么王上臣下,只有叔侄兄弟,唐安就是想跟你们说说话……周叔,你还记得我刚到关驿村那时候么,在村里可白吃白喝了好多天呢?”
“可不是嘛,那时候,你不是自称什么宁陵官吏么,把我们都吓住了,只能小心翼翼地伺候着。”周老爷子开怀一笑,到底是个重情重义的人。
“是啊,你是不知道啊,那时候你可害苦了我们了,村里人吃鱼虾吃惯了,不觉得是什么好东西,怕你这位官老爷吃不顺口,我们还凑钱给你到集市上买好酒好肉呢!”周镰也是个重情义的人,只是后来被一帮人架到某个位置上,没法后退,只能前进,今天说到此处,他还特意举起了酒杯,敬老爷子:“周叔,当初要不是您把我推荐给……唐安,周镰到现在不过是一个贩夫走卒,这份恩情,小侄周镰一直记在心里呢!”
其实,两个人的斗,只是本质上的政见不和,在情理上,谁都不会亏了谁。
“哎,到底是你有真本事,要是埋没了你,才是我的不是呢,周镰,不必言谢!”周老爷子也动情地跟周镰喝了一杯酒,其实,他心里一直都清楚,天泽的昌盛还真离不开这个改革派的周镰,过去那些打压,是有点不公平的。
见开场不错,唐安终于笑出来了,露出了本色,提起筷子就吃:“咱又不是外人,谁也别让谁,先吃,吃的差不多了再喝,我先来了啊……”
“好……!”周老爷子豪情万丈。
“好!”周镰也动了真情。
三个天泽的顶尖人物,谁也不管什么形象的事了,爱怎么吃怎么吃,喜欢吃什么吃什么,五分钟不到,就吃的差不多了。抬起头来,三人相视一笑,是啊,什么王侯将相,大家都不过是卫泽山里的泥腿子、天泽湖里的土鳖。
“周叔,来,唐安敬您一杯,说起来,要不是您老有造反的心思和准备,我就是从山神洞里扛出神器来,也办不成什么事……我先干了啊!”唐安是真心感谢老爷子。
“来,喝!”周老爷子隶属武夫一派,露出了真本色,比他儿子还浑呢。
“唐安兄弟,这杯酒,必须是我敬你,没有你的指点,我周镰撑死了能在两县赚点小钱,那也不一定呢,要是怕外人知道了咱们天泽的鱼虾,我可能连小钱都不敢去赚了,会窝在关驿村一辈子,是您成就了我……咱们喝!”周镰对唐安,是由衷的佩服、折服、叹服。
“喝!”在后世天朝,唐安的人生规划,就是什么时候到村里当一段二溜子,那多自在、多没心没肺、多横行天地间啊!
酒喝了快一个时辰,三个人把什么知心犯忌对错的话都说了,要走的时候,唐安才谈起了正事:“周叔,周哥,我知道你们身后各有一帮人在支持,这没什么,苟富贵勿相忘,他陈胜做不到,我唐安做的到,只要你们两个能握手言和,别说丞相公卿了,把这个王位让出去,我都干,更何况,咱们的霸业,还远不止如此!”
这句话,可实在到家了。
周老爷子和周镰对视一眼,都有些自责,然后,两个人一起表态了:“唐安,我们都听你的!”
“唐安,再次谢谢两位了!”唐安摇摇晃晃地站起,谢过以后,东倒西歪地朝后院去了。
到后院,进了一个房间,唐安突然稳住了身子,稳稳地坐到椅子上,在心底说了一句,周兄周叔,该我唐安做的,唐安已经做了,如果你们还不知道适合而止,那就休要怪本王不念旧情了,毕竟,我是天泽的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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