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徽言是一员良将,若是有可能,方腊自是希望能招揽此人的。
可惜他知道,这事希望实是渺茫。不然那李珙在潮州一战中重伤被擒,也不会一言不发,绝食而死。当然,方腊也知道,他若将李珙转给齐军,那必然是另一幅结果。
但他心且没那么宽阔。
齐军本就在将才如云,再送陆谦人才,他心中呕的慌。
故而,方圣公对于徐徽言是不会手下留情的,之所以到现在还没派兵杀来,那不是因为方腊不想摁死他,而更多是因为无暇顾及。
他们现在正可着劲的收拢钱财物质呢。方腊南下时候与陆谦有过约定,陆谦划出了福建路给摩尼教做物质收集地。此处的官家钱粮尽归摩尼教所有,而大户巨室被抄没、罚没之钱粮物质,双边也三七分成。
即使方腊只能拿小份,合着摩尼教本有的家底,这也是一笔庞大的财富。陆谦也没亏待他们。
也是因为此,摩尼教大军已经打下了潮州,可兵锋却迟迟留在闽地,按兵不动。那一方面是忙着聚集钱粮物质,另一方面是因为方腊大军再向广南进发,一并钱粮物质缴获,就尽属于齐军而不是他们自己了。
他们脑子有病,才会放着自己的庄稼不收,而去帮齐军忙活呢。方腊现下就只想着叫自家一亩三分地里的粮食,全部颗粒归仓。
然而方腊大军不再向南,却是给了谍报司大好的机会。
王定六被两个面相凶恶的闽军,推推嚷嚷的进到了揭阳山大寨。不被粤东各州县所接纳的闽军残部,如今就缩在揭阳山上。这儿本是有一处劫匪山寨,被徐徽言带着闽军残兵,一举荡平了。
王定六不在乎闽军的恶劣态度,换作是他,早一刀砍过去也说不定。这徐徽言能忍着怒气不杀自己,还叫人把自己送上山来,已是好涵养了。
“大齐谍报司岭南主事王定六,见过徐将军。”
徐徽言生的一副好样貌,蜂腰猿背,六尺身高,面如冠玉,两道苍眉斜插入鬓,一对阔目皂白分明。叫王定六见了就心中暗喝一声彩。
徐徽言双目炯炯的看着王定六,来人身材短小,浑身无有三两肉,错不是双目有光,且眼神清澈,叫整个人都显得鲜亮了三分,这就说是一偷鸡摸狗的闲汉青皮,兀的也有人信。
可这人却是陆齐谍报司的岭南主事官。
陆齐崛起都这般长久了,谍报司的大名,孰人不知?其下属本八大区,岭南就是其一。然随着谍报司一分为二,那中原、冀北、关中、江淮等处,纷纷从谍报司划入安保司,随着前者辖区日渐缩狭,那大区主事的地位在谍报司内部自然也水涨船高。
现如今王定六的地位,端的不低。无论是官职还是地位,都较之徐徽言更重。
也因此,这双方的第一次见面,这样一位重要角色就能冒险前来,便是徐徽言心中对齐军感官一样的不好,也自觉熨帖。
“王定六?久闻大名。请坐。”徐徽言把手一示,做出一邀入的态势。待王定六坐下后,他就径直问道:“明人不说暗话,你冒险上山来,自是要拉拢我徐徽言的。徐某人也不是那不识好歹之人,自会考量。只现下我最望知道的便是李相公生死,此事,还望王主事实言相告。”
王定六眼睛眨了眨,徐徽言这种态度并不出乎他所料。就所探查,李珙与徐徽言间感情极佳,情谊深厚,二人系生死之交也。
“将军相询,定六自知无不言。实不相瞒,李相公已经去了。孙昂将军当日便也没于阵中。”
王定六也不弄虚作假,开口这般道。他心中对李珙也是很佩服的,死人他见多了,俘虏他也见多了。但重伤被俘后不吃不喝,绝食而死的人,李珙尚是第一个。
徐徽言如遭雷击,他心中实是早有这般的揣测,却仍旧报着一丝希望。毕竟没有李珙的确切死讯传来么。且那孙昂也已经遇难……
“将军勿要伤痛。李相公虽罹难,然英名流芳,必垂千古!”王定六将李珙殉死前后经过讲述一遍,徐徽言已经泪流满面了。
“李家哥哥,死的冤啊……”若不是那唐恪逼着李珙在潮州厮杀,他部早就退入粤北了。何况在那般不利的局势下死战潮州?
倒是那唐恪匹夫,见势不妙,早早脱身而去。徐徽言现下想起这个人来,就恨的咬牙切齿。
若是陆谦在这儿,一眼就能看出,如今的徐徽言对于赵宋,已然半点感情也无。
“将军与李相公意气相投,情同骨肉,如今李公罹难,如断手足,自是痛彻心腑。然将军只顾悲伤,莫不就无那报仇之念?”王定六待徐徽言神色略显平静之后,这般言语道。
立刻惹得徐徽言双目直视来。那是杀气逼人,自叫人感觉凛然!
王定六却如春风拂面,毫无停顿的说道:“将军只管放心。我主早闻李公和将军大名,甚感敬佩,只恨无缘相见,皇天后士,实鉴此心。今日定六来见将军,看军中豪杰,果是不凡也,料小人何人,敢狡诈欺骗,自误误人?
实我主久闻徐将军是一位文武全才的英雄人物,望之如盼甘霖也。将军能详审利害,良禽择木而栖,自是大善。”
徐徽言眼睛里闪烁着凶光,心中已经有了决断。“齐皇从戎南北,广有声誉,自当不会相欺。且欺我一徐徽言,也无补于天下局势,徒失天下豪杰之心,人非至愚,当亦不为也。”
“陛下不以徽言粗鄙,诚信相待,徽言自当竭力以报,效犬马之劳。”
这般就是说定了。王定六哈哈大笑,“既然如此,定六当飞报益都,上禀陛下是也。”
揭阳山下的五华镇。
上千闽军从揭阳山上奔下,完全是秋风扫落叶之势,瞬间击溃了五华镇本处的团练。将彼处的缴获拿来大吃大喝一通,徐徽言嘴巴一抹,领兵直冲长乐县去。
后者一样是毫无防备。
发现闽军时候,城头上的丁壮差人慌忙拉起吊桥,关上了城门。那知县相公奔上城头冲着城下喊叫道:“徐将军,你为大宋之官,何以忽带兵威逼县城?莫不是要做反?”是一脸的正气凛然。
徐徽言看着城头上的那官,只不屑的吐了口吐沫,这等腌臜措大,只恨不得能戳出十七八个透亮窟窿,方才叫他好生泄去心中的怒火。
“你是甚个鸟人,敢把这等罪名施加到你徐爷爷头上。真是不知死活!”
“来啊。叫将士们进城,于本将军把那鸟官给抓过来!”徐徽言半点不提破城,只说进城。
身后的上千闽军都是早做好准备的,听到徐徽言下令,一发呐喊,弓箭手迅速上前,弯弓搭箭就把箭矢送上了城头。后者可是半点防备也无,忽的遭到攻击,城头上却连丁壮差人都不过百人,弓弩更是少之又少。
现下闽军猛地发力,城头上登时乱做一片。那知县相公更是发出一声尖叫,掉头就向城下逃,屁股上兀的还中了一箭。只是力道已尽,且又是轻箭,穿过官袍,入肉也差一寸有余。屁股上的肉厚实着呢。
城外的箭矢眨眼碾压了城头,下方的闽军士兵,迅速跳过城壕。两丈宽的壕沟只凭人力跳跃自然是困难,但是有了竹竿就是另外一说了。
如是后世的撑杆跳,数十名健锐轻易地过到了另一侧。那长乐县城且只两丈来高,百多年不及修补,许多地方早已经塌陷,闽军健锐轻易地便登上城头,拔出单刀来,只做势喝呼,城头上且活着的丁壮公差就人人乞命求活。
放下吊桥,打开城门,上千闽军鱼贯而入。徐徽言一马当先,引着百十亲兵,就直冲县衙去。
正堵住那要带着家人浮财逃去的知县。
徐昌言上前一把揪住那屁股上裹着白帛的知县,投到了徐徽言马下。后者屁股好不疼痛,哀声叫出。
“你这撮鸟,趁了谁的势头,敢这般轻辱你徐爷爷?”徐徽言一把揪住那知县衣襟。
后者虽好生害怕,可看到徐徽言身后打着的宋军旗号,那文官骨子里对于武将的鄙视、蔑视爆发出来,叫他不愿这般对徐徽言低头。
“徐将军方上揭阳山数日,莫不就把自己真当做了山匪大王?这般行事本就不符规矩,怎的,现下还要侮辱本官,杀官造反不曾?”这知县也是伶俐人,想到徐徽言早前所说的进城,以及闽军进城之后,不见有烧杀掳掠,当下就以为徐徽言且还未反。语气倒是颇为强硬。
徐徽言脸上故作出一抹纠结,这时候他哥哥徐昌言过了来道:“将军,这鸟官好生肥厚的家财……”却是已经把知县装载浮财的马车给扒开看了,数额很不小。
这样一声言语似乎激发了徐徽言的怒气,把手中的知县往地下一投,叫道:“知县且还不知道前方战事吃紧,将士们急需钱粮,可不能因小失大贻误了战机,坏了朝廷大事。”他这话语一落,转身一扬臂膀,叫道:“来啊,都给我搬!”
那知县听得徐徽言大声说出来的这句话语,气得全身发抖,因为那搬走的还有他的全部家当。当下指着徐徽言便道:“徐将军,你也是当朝命官,岂可如贼人一般劫掠府库,如此行径,我一定告到官家处去,叫你吃不了兜着走。”
徐徽言嘴角一歪,笑道:“那就请便了,只要不贻误战机,余下事,悉听尊便。”他现在的任务就是打着红旗反红旗!
叫赵官家本就所剩无几的名声变得更加的丁点不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