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3.第73章(1 / 1)

订阅比率低于50%的姑娘, 需要等几天才能看到最新章。江水眠第一次见栾老的时候很早。

栾老也是天津无数不多的, 知道当年宋良阁的徒弟是女孩的人。

江水眠笑:“程石方看来还挺好的,肯跟你说了。”

栾老的脸被雪茄的一点光照亮:“听说打了个程石方的是个鼻子上有红痣的丫头, 我还能不知道是谁么?”

江水眠挪开井上的两块木板,将桶放下井里去, 听见扑通水声,晃了晃绳子,这才转动旁边的木杆。让耳朵发痒的咯吱咯吱声音响起,江水眠边笑边道:“您不说,我都忘了要叫您师公了。”

栾老看着水桶渐渐升上来,像是愧疚的献殷勤,伸手帮忙将水桶拎出井外,只是他这么多年没干过这些活计,水桶晃了晃, 洒在他皮鞋上。

栾老放下水桶,悻悻的甩了甩手:“现在天津卫不行了。好多人都开始往上海跑了。”

江水眠充耳不闻, 拿瓢舀出水来, 冲了冲院子里的石板地。

栾老又道:“天津卫招摇撞骗的人太多了。还有一些脸都不要了的, 是自己人。”

江水眠一直不回答,他只能继续道:“岂止不教真东西, 已经成了真的中华有神功了。特别是去年会友镖局彻底关门, 好多人都到各个道上混了。这才三年, 已经彻底变了天了。对了, 你当时说你自己那套武功叫什么?”

江水眠手捧着井水喝了两口, 拿手背擦了擦嘴,笑:“科学斗殴派。”

栾老:“哦对,科学,科学。”

江水眠:“少扯这些没边没界的淡。我目无师长,不懂尊老爱幼。你忽悠过宋良阁一回,想再来忽悠我?”

栾老叹:“我只是坏,本来就坏,哪里算忽悠呢。你想让‘科学’两个字在天津卫众多武行间立足,我就愿意帮你做到。不破不立,现在需要你。”

江水眠蹲在地上,把她那金贵的衣摆抱在怀里,生怕回了家要挨卢嵇骂,笑道:“在形意、八卦众多门派里,我叫个赛先生派也行?要真行,我现在给我这只有一人的门派改名叫内功吔屎派,也能在南市立个牌匾?”

栾老噎了噎:“一个丫头,还是这样说话难听。再说,怎么就你一人,你师弟不是来了么?”

江水眠愣了一下,低头拿剩下的井水洗了洗手:“栾老,你这本事早在一个武士会的会长之上了,天底下还有你不知道的事儿?”

栾老嘿嘿笑:“他还觉得自己瞒得住我,那刀一劈,棍一扫,就算没有招式,我这个看宋良阁长大的,也知道是谁教出来的。宋良阁是不是心里有不甘我不知道,但你的性子我明白。你是可以闹个翻天覆地,要那些踩过你一脚的人全都断了腿。”

江水眠:“那我就该先把你两条腿留在这里。”

栾老摇了摇头,狠狠抽了一口雪茄屁股,扔进水桶:“我还帮得上忙,到回头再砍也行。更何况我看你进了城,就做了卢家的姨太太,就知道你心里惦记着。这倒也没错,攀上卢先生,没人真敢动你。”

江水眠:“瞧您说的,卢先生贪图我的美色,把我强掳了去,我还能说不。你自己有你自己的想法,你也有的是本事,自己去做便就是。一位宗师人物还折腾不起来,就非要找我这个做姨太太的。”

栾老叹气:“我早老了,不行了。你心里早知道我会找你,否则不会肯上这车,更不会肯在这儿听我说半天。你若是答应,我心里自有计划,保准让你给宋良阁正名,让你做这天津卫的一代宗师。”

江水眠憋不住的嗤笑:“您这忽悠人的本事确实连年不行了。”笑归笑,她道:“看来你也逼急了,肯让女人出头了。栾老,您这现世报来的太晚了。”

栾老摆手:“晚了也来了。看来你算是答应了。过两日我再与你找机会细说。今日再不回去,你的卢先生要急了。”

栾老站起身来,他还穿不太惯白西装,屁股上两道井沿的灰痕,他拍了拍屁股,又问:“肃卿还好?”

江水眠笑,露出一口白牙,两个酒窝,三字在牙缝里咬的汁水四溅:“好得很。”

栾老脸色暗了暗,知道不好再问,换话道:“你功夫没忘?忘了就都白搭了。要不来试一试?我也想知道你如今是个什么火候。”

江水眠:“我什么也没带——”

她还没说完,栾老一招崩拳迎面击来,他说自己老了,却一甩手连西装的窄袖都灌饱了风似的在在她面前一响。屋檐底下的白灯笼,一点微风从破洞穿过,光晃了晃,灯笼纸噗噗两声细响。

不管是示威还是试探,这一拳确实足以让人屏息。

江水眠没躲,栾老以为拳已经快刮在她脸面上,却只感觉一阵尖锐的痛感绕在手腕上。低头看去,一截细细的红绳缠作两圈套在他手腕上,勒的两边鼓起的肉泛青。绳子两端握在江水眠细白的小手里,绷得像是琴弦,弹一下就有脆响。

栾老笑了:“你有这份戒备,就说明你不可能是来天津投奔卢家当姨太太的。也说明,你就能成事儿。”

江水眠松开了红绳,道:“下次,我保准拿刀子给你画个大手表。”

栾老摇头:“传统就是不行了啊。你都不用棉麻线,改用尼龙绳了,还是洋人玩意儿好使啊。”

江水眠:“……一根偷拿来的鞋带都能感怀国家命运,您真是知微见著啊。”

她出了门的时候,装作回来收拾东西,手里拎了些杂碎玩意,那拉车的汉子还站在外头,脸上的汗和衣服都干了。江水眠低头一看,地上那个袁大头已经不在了,她坐上车,笑道:“回去吧。”

到了卢家花园不远的街口,拉车的汉子放下她,转身带着咵咵声响,跑进了夜色里。江水眠没多想,她蹦蹦哒哒进家门,鲁妈领她去吃饭,她却看着桌上就只剩下她那一份,还温热着。

江水眠以为卢嵇还没回来,道:“五爷今天是不回来了。”

鲁妈尴尬的笑了笑:“老爷今日回来的很早。总等您没回来……”

江水眠心道坏了,想装乖,没几天就要露馅了啊。

她使出了在家和宋良阁抢饭的本事,潦草吃完,一抹嘴问道:“五爷去哪儿了?”

鲁妈欲言又止,还是指了指楼上,道:“在书房。”

她蹬蹬跑上楼去,书房的门开着,外间没有人,只有内间合着门。

江水眠敲了敲里间隔断的那一扇门,装出自己最乖巧的声音:“五爷。”

里面没动静。

江水眠不信他不在。又敲了敲门:“五爷吃了么?”

卢嵇声音从里头传来:“吃了。”

江水眠:“吃的什么呀。”

卢嵇:“海参烩猪筋、燕窝鸡丝汤、鱼肚煨火腿。”

江水眠:“哎?那为什么只给我剩了小馄饨……”

她话音刚落,才意识到卢嵇是在耍她。

江水眠翻白眼:幼稚。

卢嵇:“小馄饨好吃不?”

江水眠心道:咱能不能别隔着门说话了。还是张口回答:“好吃。”

卢嵇:“我包的。”

江水眠:“哦……哎?!真的么!”

卢嵇声音里似乎有点笑意了:“滚进来。”

江水眠:“哎。”

她推开门,探头探脑。里间显得比外头简陋多了,好几张铁架,摆满了乱七八糟的一些零件,墙上糊满了乱七八糟的图纸和一些地图,搞不清楚还以为他是个能徒手造炸|弹的地下党……

卢嵇抬了一下台灯,带着眼镜看了她一眼:“吃的连嘴都忘了擦是吧。”

这货带上金丝圆框眼镜,真有点衣冠禽兽的劲儿。

江水眠抹了抹嘴,迈步蹭过来。她早上出门的时候卢嵇已经离家了,他才看见她一身衣裳,倒终于满意了些,没嘲讽她,夸奖了他自己一番:“我这审美,就是个秃毛大老鼠也能被我打扮成雪山火狐。”

他本来不想问,后来觉得自己很有立场问,这才开口道:“去哪儿了?”

江水眠:“先去找陈青亭玩了。之前不是找你的时候没能进来,那天我就暂住在陈青亭给我找的一个院子里。还落了点东西,就过去都拿回来。”

卢嵇笑道:“都编好了才想着上楼呢?”

江水眠其实知道卢嵇脑子很好使,但她又觉得在很多方面他是个笨蛋。她心里都哆嗦了一下,也不知道卢嵇是真知道了还是假知道了,道:“我怎么编了!”

卢嵇笑了笑,好像心知肚明。他对此没多说什么,道:“陈青亭收了那头面,什么反应?”

江水眠:“他说谢谢卢先生。”

卢嵇:“不用谢我。”他送东西,自有别的意思。

陈青亭在京津唱戏,虽有不少人喜欢,可再是名角,要没有撑腰的爷,就不好拒绝一些腌臜事儿。他就是想表明立场,告诉陈青亭愿意给他撑点腰,就是离眠眠稍微远一点。他出东西让江水眠送,更是想说江水眠是他家的人。

结果好像这两个傻子都只知道乐,完全没理解他的意思。

卢嵇只好挑明:“他少跟你玩的太近就好了。”

江水眠心里觉得有趣,却想引他多说话,故作不明所以:“怎么不能一起玩?”

卢嵇没想到她还有理了,放下手里的零件道:“他是个男旦,也是个男的啊!你看有几个男旦不娶妻生子的,他又不是你小姊妹。”

江水眠撇嘴:“他就是!”

卢嵇气笑了:“别人不觉得是。你再总过去,过半个月就有人说闲话,说卢焕初的太太跟个唱戏的好上了。我倒是不怕以后秃顶,空出来的地方都让你给我栽上草了。”

江水眠心里笑:原来你会在意这个啊。

她一副身正不怕影子斜的样子:“就他那样,我会喜欢他?”

卢嵇看她犹如掰着指头细数男友的三岁小女孩,笑:“你还能知道自己喜欢谁?”

江水眠倒是真心话:“我知道!”

她这么回答,卢嵇脸上的笑凝住了:“谁?”

江水眠:“不告诉你。要不然你要骂我的。”

卢嵇傻了一下。

她喜欢谁?她知道喜欢这俩字怎么写么?!

江水眠坐起来,他又倒在床上耍了赖。江水眠垂眼看他:“五爷不是很讨厌徐家么?”

卢嵇两手垫在脑袋后,梳上去的头发又垂了几缕下来,闭眼养神,好像装了一天,到她这儿卸了头面似的,道:“所以我不愿意早来,装的累。不过如今没以前讨厌了,都是人,有好有坏也正常。再说,总用得着他们。”

江水眠:你真好意思在别人家里说这种话。

卢嵇不睁眼:“你觉得他们怎么样?”

江水眠不太讨厌,但也怪累的。更何况以后再来,女人八卦起来问的多了,总要问到露馅。卢嵇死要脸,不想让别人知道他怕女人,又想保持自己的浪子形象,江水眠配合他便是。

江水眠:“不讨厌,但我也不喜欢。我想回家。”

卢嵇闭眼,江水眠手撑在床上看他,听见“回家”两个字,他眉眼一软,勾起唇角:“吃完这顿操蛋的饭,我们就回家。你就什么都不用说。”

江水眠凑近:“今日这顿饭不简单吧。我看周太太来了,是不是玉帅也会来。”

卢嵇微微睁开一只眼:“周梓玉会来。”

如今周梓玉不论是名声还是能力,都可谓是现如今华北地区不得不提的强者,也有如今北京政府军事方面的最高话事权。这一两年,就算是东北的张氏父子也一时难及他的名声与战绩。周梓玉和徐老是拜把子的兄弟,他并不居于京津或保定,而是在洛阳常住。

周梓玉其人,在这个相互背叛四处倒戈的年代,不但是个爱国者,更是个忠心耿耿、坚毅刚正之人。虽然他权势颇强,但徐老与他彼此信任,依然十分倚重他,甚至徐老说过“梓玉说这仗能打,那就是能打”这种话。

如今没有战事没有会议,周梓玉却从洛阳赶来,忍不住让人多想。

卢嵇道:“不止周梓玉,他手底下的萧南,张福都来了。我总觉得有大事发生。”

江水眠三年前来的时候,对于大批的高官将领的名字还算熟悉,不过这几年她回了苏州就再不关注这些。北京的议院是一年能洗六次的,如今又都变了位置,她更是不甚明了了。

卢嵇看她,自嘲一笑:“跟你说你也听不懂,点什么头。早十年前,我在香港当公子哥的时候,这些人好多还都在泥里摸爬滚打——乱世出枭雄,如今他们都是省长,督军,跟当年大清的提督、总长混在一起。当真是比不了啊。我越过越倒退,如今就成了半个商人了。”

江水眠偷偷翻了个白眼:你还是商人?在这儿忽悠谁呢。

卢嵇其实觉得很多话不该跟江水眠说,毕竟她看起来未必嘴严实,而且又年纪小,什么时候说漏了嘴也不一定。可是从几年前他总有一种莫名的相信,觉得江水眠绝不可能害了他;二也是来了京津,许多话没地儿说去,憋得难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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