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远处，叶凌寒缓缓睁开了眼睛。
他撑着手臂从地上坐了起来，看着身边来来往往的人，有一瞬间的茫然。
林诺坐在叶凌寒身侧强忍着胃里的不适，小心翼翼的打量他，就见叶凌寒突然将脸转向他。
林诺有些心虚的移开了视线，心中有些惴惴不安。
叶凌寒看了林诺良久，才哑声问：“林……兄，这是哪里？”
林诺有些诧异，他强迫自己看着叶凌寒的眼睛，满怀期待的问：“你，你不记得了？”
叶凌寒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他。
其实从出来之后，林诺就有些后悔了。
叶凌寒是个睚眦必报的主，如果他只是一时发疯，清醒过来之后找他算账可怎么办？
但是现在……
林诺转了转眼珠子，向叶凌寒挪了过去，哥俩好似的拍了拍他的肩：“我们安全了。”
有药修来给他们处理伤口，不多时，叶凌寒脸上缠着纱布，被林诺搀扶着坐在一边，冷眼看着李如许扑到曹梦启的尸体上哭泣，而何遇好似半身不遂似的，站在一旁，轻声安慰他。
洛青裁席地而坐，不知从哪里找来几根草叶，拿在手里把玩着。
林诺撇撇嘴，凑到叶凌寒身侧，不屑道：“姓曹的这小子倒是挺会巴结人，拂云宗大弟子，罗耀城李家未来的继承人，还有那洛青裁，啧啧啧，真是小看了他。”
林诺眼珠子一转，又笑道：“不过那又有什么用，不过是个短命鬼罢了。叶兄，你说是不是呀”
叶凌寒的视线在痛哭的李如许身上停留片刻，才慢慢收回视线，轻轻闭上了眼睛。
林诺又看了一眼洛青裁，不满道：“那个姓洛的实在是太嚣张了，明明什么都不是。”
他戳了戳叶凌寒，“叶兄，我有个好主意。出去之后我们一起废了他吧。”说完他嘿嘿奸笑起来，“你不是一直对这个小子……”
叶凌寒悄无声息的睁开眼睛看着他：“……我记得，是他背我上来的。”
林诺哽住了，他紧张的看着叶凌寒，片刻后小声问：“……叶兄，在山洞里的事，你，都想起来了？”
叶凌寒垂下眼睛，盯着地面，片刻后缓缓摇头：“我记得是他背我上来的。”
林诺见他陷入沉思，生怕他想起来，再不敢多说废话了。
·
四周一片愁云惨淡，细微的哭泣声和呼痛的声音充斥了身边的空气。
“哭完了没？”洛青裁不知什么时候走了过来，一把将李如许扯开，然后将手里脏兮兮的袖子塞进了何遇怀里。
“还你。”
何遇有些茫然，低头看了一眼，然后伸手摸了摸。
洛青裁道：“那边还有一个快死的，要不要趁着眼泪没干，过去哭一场？”
李如许怒道：“你……”
何遇一把拉住了他，摇了摇头，李如许红着眼眶，瞪着洛青裁：“你怎么可以说出这样的话？”
洛青裁好笑的看着他：“这不过是刚刚开始，以后的路还长着呢，遇到点事你们都要这样哭哭啼啼？还修什么仙，赶紧回家去吧。”
“你……”
何遇再次拉住李如许，扯到身后的伤口痛哼了一声。
李如许不敢再动了，何遇将他拉到一边。安抚似的拍了拍李如许的肩，回头去看被两名药修围在中间的徐清风。
李如许愤愤的收回视线，小声咕哝道：“这人怎么这样。”
何遇无奈摇头，洛青裁就是嘴巴毒了点，脾气恶劣了点，前一秒笑嘻嘻，下一秒说翻脸就翻脸，让人捉摸不透。
可就是这样的洛青裁，也比林诺这些道貌岸然、披着伪善面具的家伙好了不知多少倍。
何遇想，或许自己努力一把，洛青裁就不会成为十恶不赦的大魔头了。
这么想着，他回头朝洛青裁所站的方向看了一眼。
就见洛青裁皱眉盯着以为哭嚎不休的少年修士，那名少年受了伤，衣服已经被血迹染红了，却嚎哭着不愿意让那两名药修给他处理伤口。
“你们别碰我，好疼啊。”
“滚开！”
那两名药修看起来也是少年，好像第一次遇到这种伤患拒绝治疗的情况，一时间有些无措。
“喂。”洛青裁冲那少年喊了一声。
少年转头，就被洛青裁一脚踩住了肩膀，狠狠钉在了地上。
那少年还没有反应过来怎么回事，一时间愣住了，那两名小药修也愣在了原地。
洛青裁冲两名药修道：“还不快包扎？”
那被踩在地上的少年这时候才反应过来，他双手抓住洛青裁的脚，激烈挣扎起来。
“你放开我，放开我。”
“闭嘴。”洛青裁微微弯下腰，从上到下俯视着少年的眼睛，片刻后他弯了弯唇角，说：“孬／种。”
“你，你说什么？”少年涨红了脸，怒道：“你说谁是孬／种？”
“自然是说你。”洛青裁居高临下的看着他，语气有些凉薄还有一点他自己都没有注意到的气急败坏：“你应该感到庆幸，因为你还能感知到痛苦，而他们……”
洛青裁缓缓道：“他们什么都感觉不到了。”
少年搬动他双脚的手突然顿住了，他躺在地上转动头部，周围数名修士的尸体被白布包裹住，整齐的放在一旁。
数个时辰前，他们和他一样，都曾是鲜活的生命。而现在，他们躺在那里，无声无息。
少年老实了下来，洛青裁慢慢收回了自己的脚。
他往前走了几步，突然回头，正好对上何遇那双黑亮的眼睛。
他瞪着他：“看什么看？”
何遇看着洛青裁的背影微微一笑，洛青裁，可能连你自己都没有发现，也许你比任何人都要善良。
这时查看徐清风情况的药修站了起来，那是名二十几岁的女修，何遇见她柳眉轻蹙，问道：“这位……姐姐，他的情况怎么样了？”
女修看向何遇，问：“他落进寒潭了吧。”
何遇点头。
“果然。”那女子叹气，“万年寒潭那里是你们这些小娃娃能受得住的。他的经脉被冻伤了，根基尽毁。即便是师傅出手，可能也……”
女修斟酌着措辞，良久才摇头道：“很抱歉，我尽力了。他的修仙生涯，可能要就此结束了。”
何遇心倏地缩紧了。
女修看着徐清风，目光满怀悲悯：“可惜了一个好苗子。”
李如许瞪大眼，抓住女修的袖子摇晃着，他急切道：“姐姐，怎么会这样呢？你一定要想想办法救救他。”
女修握住少年的手，安抚的拍了拍，随后将手抽了回去。
李如许不依不挠的缠着他，“姐姐，你就行行好，想想办法吧。”
那女修看着何遇道：“你的伤还没有处理吧？过来，我给你包扎。”
李如许瞬间住了口，道：“我，我来帮忙。”
……
在他们看不见的地方，徐清风的眼睫颤了颤，一滴晶莹的泪从眼角滑落，顷刻间隐没进发中，他藏在袖中的手攥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