聂芷吸着眼泪从体育课上退下来的那一个瞬间她深吸了口气,又默默揉了揉胸口,觉得无限怅惘。你要说那个排球不是冲着她来的她还真不相信,为毛会砸中她呀?一砸还砸了三次!
高年级的学姐一路小跑过来,柔着眼神同她道歉。
得,三回都是同一张脸,聂芷能明白了,想来也是个同病相怜的人。她捂着被砸疼的肩膀看着学姐回到队伍里,那一张张明晃晃的笑脸在太阳下灿烂得过分。聂芷想,那些女孩子的脸上,被称为是嘲讽的笑容怎么看怎么恶毒。
她正要收回视线,却不经意看到草地上叼着青草的另一个男孩在笑。她晃觉那也是一种恶毒。
“这个白痴,就不会欺负回去么?”
聂芷有些好奇男孩恶劣的语气,她拍拍他的肩膀,在他回过头来时露齿一笑,很礼貌很礼貌。
“张预,你认识那个姐姐么?”
张预先是烦恼地凝着脸,颇有些棱角的英气面庞往旁边移了移。
“你哪位?”
呃,聂芷抓抓头发,大方地坐下来,很是温和道:“我是聂芷,上个学期的插班生,你应该有在班上见过我的。”
岂料男孩把脸一转,迅速果断。“不认识。”
好吧,聂芷知趣地不说话。在打消一个人对你的不满前,只要静静地坐着就好,因为再多的动作和言语都无法从主观上动摇对方的看法。
望着操场上欢脱跳跃的钟言和两个正当青春年少的男孩子在奔跑,聂芷在长久的寂静中油然而生一种想法——她老了。至少她现在不会像年少时冲动鲁莽,她更多的开始考虑自己的行为是否会造成什么后果。
一旁的张预却自己硬邦邦地开了口:“喂。”
聂芷还没有回过神来,但下一秒,她就看到张预很是生气的生动面庞。她想,这就是在学校跟小霸王一样的张预。成绩不好,女生缘不好,能和他亲近的只有班上某些男生和校内外有名的混混。
聂芷是怀疑过张预的背景的。没道理一个小孩子能在混混堆里吃得开。可张预也不像是穿越或是重生。或许是她想多了,有人天生擅长交际。跟年龄无关。
“怎么了?”
张预的视线却落在她的肩上,那里还有个浅淡的排球印子。他道:“看那个笨蛋做的好事,对不起了。”
聂芷不明白,可也就是一瞬间,她瞅着张预慢慢道:“没关系的,你不要怪你姐姐。”
五分钟后聂芷才知道,张预已经十岁了,而那个她所称为是他的姐姐的女孩。其实是他的小姨。那时张预是不打算告诉她这个算不上熟悉的同学这些事情的,但聂芷不经意时踩到了他的痛脚让他一泄为快。本来也是年轻的孩子,聂芷知道张预并不会为自己偶然犯下的错误烦恼,她只是想不明白——张预,张信,和那位学姐的事情看来很复杂。
聂芷并没有想帮忙的打算,她帮钟言还是出于道义呢。更何况是别人家的家务事,她有什么立场去评论或是掺和呢?
没等她多想,眼睛贼亮的体育老师已经走了过来。“张预,你在这里干嘛?”
像是平地一声雷。把聂芷吓了一跳,她反射性地往后撤退,却是一片空洞。自己上半身向后倒去。她伸出手去抓住某样东西,好让自己能保持平衡。她抓住了张预。
而没有防备的张预则被她这么一拉也往草地上一扑。
体育老师是个老学究,他斥道:“男女七岁不同炕,你们在干什么?”
聂芷赶忙爬起来认错,她道:“是我要摔倒了所以我拉住了张预,老师对不起啊,都是我的错。”
原来就是她的错,偏张预反骨头又犯了,他两三下就爬起来跑到老师身边。用手指着他的鼻梁就骂:“死老头,你管那么宽干什么?”
骂了还不过瘾。他居然还踢了老师一脚。那一脚,直叫聂芷看得触目惊心!乖乖哟。虽然他下手不重,但这么不尊重老师铁定会被上报批评的好么?就在这时,老弱的老师腿脚一个不稳,歪歪晃晃地就趔趄了几步。
一个排球呈抛物线状准确地砸中了他!不偏不倚,正对面门。
聂芷倒吸了口凉气,她不知道老师那副眼镜怎么样了,但大抵张预的下场远比被砸中的眼镜要严重地多。多么要命的巧合啊!
聂芷的脑中准确放出一小段记忆:曾经在法庭上有个颇具争议的案子,说的是男人仅仅是把一个玻璃水杯往墙角砸了,玻璃碎片却神奇地插到了三米以外反方向的妹妹身上,妹妹大动脉出血不治身亡。可这完全是个巧合,那要怎么判?
目前的状况虽然和那个法案差太多,却都有着一种巧合。怎么会那么巧?老师就退了两步就被排球砸中了?这不科学!科学也无法解释!
但聂芷仔细再观察了以后就明白了:老师站的那个位置,曾经是她被排球打到过三次的“靶心”!她得要有多衰的气运才会有这么巧合啊!
正囧囧有神之时,张预的耳朵已经被老师揪住了。老师戴着被砸出裂缝却丝毫没碎的眼镜冷笑:“小兔崽子,早就想办你了。”
聂芷下意识地想到什么,她凝着眉,看着不服气的张预被揪着走了,心里左右有些不舒坦。她赶紧跟上去,甚至还悄悄绕开他们往办公室跑。但愿张信会在办公室,噢,他要是上课去就糟了!指不定老师会怎么弄一顿张预呢!
她赶到办公室的时候,事实上也早不了几分钟,因为老师和张预已经在楼下了。所幸一推开门她就看到了张信,她跑过去,按着张信的肩膀有些忘形的激动:“老师,张预被李老师带走了。”
全校人都知道。有个挺过文革时期的老学究,说不上一脸正气,却是一点都看不了歪风邪气的。他尤其痛恨学校里流窜的混混学生。抓到一个从不手软。只可惜从来都没抓到张预,想来他谋划的激怒张预也是一种计谋。
聂芷胆战心惊。是她先犯了错让老师有机会惩处张预,心里的愧疚感怎么都按不下去。
张信用手定住她的脑袋,沉声道:“你把事情说给我听灵犀。”
于是聂芷言简意赅地复述了一遍,她看到张信在听到张预踢了老师一脚时眉峰不可抑制地聚在一起,让聂芷想起了可以夹死蚊子的皱纹,她的声音慢慢缓下来。
张信在听完了以后就势站起,他按按聂芷的脑袋,安慰道:“老师会把张预带回来。你不要担心。”
说完就急冲冲出了办公室,桌上摊开的作业本还有一道题目没有批改。
聂芷瞅见办公室无人,也是一叹,小心地把张信刚才弄倒的书本整理好来,心里期望着张预能平安归来。虽然这个男孩平常也爱捣乱戏弄女生,但聂芷还是得凭着公道说一句:张预不是大奸大恶之人,他还是孩子,依靠后天的扳正完全可以回到天真无邪的模样。
而她呢?聂芷边想边回到教室,趴在窗边想了又想,她前世也是个坏人。践踏了父母的爱捧高了他人。她做的那么过分,她那么不孝,可是现在依然好好地活在这里。没有什么错是不能被原谅的。就像没有什么是永远放不下的,既然她有一次悔改的机会,她一定要让自己成长地足够强大,她要将父母护在身边,陪着他们一辈子。重安也是过客,就算她不陪着自己,她也要照着重安提点她的好好生活下去。
聂芷正盯着白云出神,冷不丁就被人拍了肩膀,身后是笑容纯良的谢儒一。她微笑:“你怎么回来了?”
“我看到你很难过。”
谢儒一老实忠厚的话语很容易就勾起聂芷的感慨。她温柔地摸摸他的脑袋,眸里只有温暖。“你怎么看出来我很难过的呢?”
这个问题似乎是难到了他。只见他艰难地比了几个手势,最终定格在聂芷的眼睛上。“你这里看上去很难过。”
聂芷也不为难他。只是笑笑道:“是不是你现在看到的我,眼睛里什么都没有,很放空?”
谢儒一对于放空这个词理解不来,他想了想,道:“你难过的时候也会笑,可你的眼睛从来不笑。”
“眼睛会笑么?”
“会的。”
谢儒一笃定地望着她,眸里深深的执拗让聂芷一怔,她反而生了戏谑的心思,问他:“我的眼睛好不好看?”
谢儒一看了半晌,然后道:“好看。”
聂芷很难不笑,她看着谢儒一呆萌的模样,觉得他就像橱窗里的小熊,很温润柔和,平淡却让人心折,尤其是他还有一双比她好看得多的眼睛。
既不是凤眼,也不是桃花眼,仅是干净剔透,流转的朦胧水意常常会让聂芷看失神了去。这是个不该生活在世俗里的孩子,他的世界干净美好,让聂芷羡慕向往。可她也知道,那么纯净的世界,她从来不曾有过。
就是在那么一个瞬间,聂芷就顿悟了:原来她前世的混账不是因为别的什么内在或外在的原因,而是她本身的问题。她的心理也是有些问题的,她趋向于逃避责任和拒绝痛苦,所以把自己放在一个小世界里不肯探出头去看别的。所以她才能五年都呆在n城心里毫无波澜,所以她才能心甘情愿和赵启蜗居了那么久,所以赵启离开她时她心里满满的都是不甘心和愤怒。
聂芷发誓:那样的自己已经死去了,现在的她,要从内而外自我完善,珍爱自己。而这世上,决定她的一切的只有她的家人。
而爱情,向来都在亲情之后。(未完待续)
ps:其实觉得聂芷的改变已经开始了,她能了解到自己的潜意识,很多事情她也开始有自己的想法。乃们还会讨厌她么?对了,爬上来说一句,重安同志要出现了呐!撒花,美人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