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承丰一直觉得自己和许承乾都是可怜人。
自己的母亲被人毒杀,自己却因为权势只能苟活在她的手下,连报仇的机会都没有,还跟仇人的孩子称兄道弟了这么多年。
许承乾同样是如此,因为生母是卑贱之人,即使她已经被捧到了昭仪娘娘的位置上,也保不住自己的孩子在皇宫里平平安安长大。因为名字里含有“乾”这样大的字,便让后宫所有嫔妃想尽办法对其下手。
许承乾在宫中不知经历过多少毒杀。若非陈若弗老练,恐怕许承乾都活不到现在。
所以他最后选了这样一个人当自己的后手,却不曾想到这只后手在自己的背后给他来了致命一击。
不仅是许承丰无法接受,如今的许承乾知道自己亲手害死了一手培养自己的人,看着手中的鲜血怔怔地发呆。
一时之间,他竟然不知道这是自己的鲜血,还是当年许承丰的鲜血。
“从前我一直想不明白,为什么他从来不肯把自己的剑术尽数传于我这个一母同胞的兄弟,却偏偏教给你这个同他没有半点关系的人,个中缘由我居然过了这么多年才知晓。”
“还有,当年许承寀许承和他们的意外死亡,其实也是太子在还没死之前就安排好的手段。他底下的人估计早早就得到了消息,这些计划,就算自己已经死了,也会继续进行下去。”
否则,依靠许承乾当时自己的力量,要一下解决这么多个皇子,自然是不可能的。
说起来,瀛王还是很佩服许承丰这么多年。能在那种情况下稳稳地坐在太子之位上,果真不是简单的人物。
“虽然许承丰他欺瞒我这么多年,但毕竟叫了他这么多年大哥,自然是要为他报仇。”许承庆冷笑一声,将剑抵在他脖子上:“你要是尚且有些良心,那便自行了断。如若不然,我便亲手收了你的性命。”
许承庆将剑扔在他脚边,看了他如今的反应,冷哼一声便拂袖而去。外边的许迦见到许承庆出来,赶紧迎上:“陛下。”
“走了。”
“那许承乾……”
“我们只管等着好消息便是。”
许承庆朝陈若弗和何峰的方向淡淡地扫了眼,旋即飞身上马,同许迦两人扬长而去。陈若弗见两人离开,赶紧冲进太子府想看看许承乾的情况,发现他正往东边书房的方向走。
“陛下!”
“你别过来。”许承乾伸手拦住陈若弗,“我想一个人静静。”
“陛下!老奴不知道许承庆同您说了什么。但现在您要是死了,那就是真的什么都没了!”
“什么都没了?我什么时候拥有过?”
许承乾毫无预兆地大笑道,“从小到大,从来没有一样东西是真正属于我自己的。父皇的宠爱随时会被别的兄弟姐妹夺走,母亲的关注永远只在她自己身上。高贵妃领养我也只是为了给自己增加一个筹码,父皇给的名字只是为了让我给别人当挡箭牌,就连这个皇位也都是从别人手里抢过来的!”
如果不是自己筹谋许久,按照父皇的宠爱和徐令容的扶持,坐在这个皇位上的人除了许承庆不会有任何人,他又算得了什么?
就算坐上皇位以后,宫里那些看似对自己毕恭毕敬的人,又有哪个是对自己真心实意的?
“皇后真心对待朕,最后朕却连她最后一面都没有见,让她一个人孤苦伶仃地死在了凤鸾殿。”许承乾转头看向陈若弗,“你可还记得有一年,因为同我交好的一位官员被诬陷,我们王府也受到了苛待,入冬后连稍厚一点的衣服都拿不出来。”
是钟舒窈,在那个冬天一针一线给他绣了斗篷和袄子,让他不至于在众多皇子面前丢脸。
“大哥真心对待朕,可朕最后却伙同高贵妃一同杀害了他!”
他还自以为是地认为大仇已报,低头看着身体逐渐僵硬的许承丰一副胜利者的姿态。
如今看来实在是太过愚蠢。
“陛下!”
“陈若弗,我之前便已经说过,我已经累了。”
这么多年,他一直在提防各种人,警惕所有事,就好像全天下的人都将他排挤在外,每当他努力辨别过后,才发现对方都不是自己的人。他就像站在大海中心的一块礁石上,孤立无援,寸步难行。
这种勾心斗角尔虞我诈的生活已经成为了他将近三十年来的日常,这种日子是在是太累了,累到他连从前什么都不懂的时候,和小宫女快快乐乐踢蹴鞠的日子是什么滋味都已经忘记。
他不想再继续这样下去了。
“我是比不过许承庆的,坐在皇位上这么多年,我早就应该明白这一点。”
一边说着,许承乾已经走到了先前许承丰的书房。
恍惚间,仿佛又看见那天许承丰敲自己脑袋喊醒他瞌睡的那天。
“太子哥哥,我真的学不会,我肯定不会变得像太子哥哥一样厉害的。”
“其实我也没有你想的那么厉害。”许承丰把他喜欢的绿豆糕放在他眼前来,“阿乾比我聪明,以后肯定比我还厉害。”
“真的假的?”
“当然,大哥什么时候说过唬人的话?”
“那我们就等很多年之后,看看到底谁更厉害。”许承乾咬了一口绿豆糕,朝他挑眉,“要是大哥骗了我,我下半辈子的绿豆糕就全让大哥你包了。”
“没问题。”
……
现在想来,当年他对太子一定是极其依赖的吧。
先前一人住在宫里的时候,同宫里的每个人说话都是小心翼翼的,多少会在心中思忖片刻。但在见到许承丰之后,就好像天生有种亲近感似的,不自觉地说话大胆了起来。
这也是为什么,在误以为太子就是害死自己母亲的人之后,他会如此迅速成长的原因。
“大哥,你在阴间住了这么多年,按照你的才能,说不定已经做了什么阴间的打光大官。”
“弟弟现在要来了,你可要履行诺言。”
许承乾大笑一声,抬手将剑横在自己脖颈上。陈若弗就站在门口,想喊却又喊不出声。
“陈若弗!”
“老奴在。”陈若弗声音颤抖着,一边弯下腰来。
“朕死之后,传位于许海晏!”
“遵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