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外,寒风呼啸。
无数的寒流夹杂着一片片的白色激荡在各处,寒风先是流淌着,然后相互碰撞,交汇,再稍稍减少了气势,然后随着激流的风刮过,它们又融合在一起,化为了更大的疾风。
寒,总是给人一种恐怖的感觉。当入目的视野不超十米,一切都是白色的时候,极大的压抑感将占据人们的心灵。颤栗,然后逃亡,人们总会在第一时间找办法脱离这一片雪白,或许人类本身就不应该属于这种满是白色的地方。
但也有人会撕裂寒风,冲入寒笼罩的范围。
艾露莎紧紧拉着唯一能提供温暖的护寒衣,艰难的跋涉在一片冰风之中。白雪混合着一滴滴水珠盘踞在她的眉毛上,衣服的绒毛上夹杂着数不清的雪,略带杂色的雪绒彻底化为了纯白。
远远瞧去,艾露莎仿佛和雪地融为了一体,只有那一头的赤发格外显眼。
“呼~呼~”艾露莎有些焦急的喘着气,在这视野被极大限制的地方,她只能凭借熟悉的事物辨认着前往公会的路。
这里...不对,走错了...那里呢?
艾露莎突然有些后悔了,人们说起寒的时候应该待在家里不出门果然是有原因的,艾露莎回想起以前起寒的日子,那时候她会窝在莉希的家中,两人躺在暖和的被褥里说悄悄话,她们还开过要不要在寒里展开冒险的玩笑,现在艾露莎终于知道那个玩笑有多不好笑了,要是她们真的跑出去,带着较量的心理越跑越远,那可能就真的回不来了。
那里...不对...
艾露莎停下了,风刮起雪忽地窜入她的眼里,等到揉完能再次睁开的时候,她却不能再望出去了,并非看不见,而是湍流的风中满携雪花,它们呼啸着淌过,化水的雪露像是要钻进眼里。
糟了!
艾露莎心中一慌,其实根据先前的记忆,她马上就要到公会了,在这样的寒里,迪德他们总不会冒死出任务吧?
可...到底在哪?
艾露莎用手在面前虚护住才能垂头睁眼,在视线里她能看见石头小径延伸出去,一直消失在冰雪的风潮中,她突然想起了这条路,它是一直延伸到公会门口,一直延伸到野外深处的一条路,而且...
“吱~”
这声音很小,在风雪呼啸的地方,它被风啸声压得一点都抬不起头。可艾露莎还是捕捉到了,她沿着小路看出去,朝向声音发出的地方。
艾露莎知道那是什么声音,那种事只有被开关无数次且上了年纪的木门才能够发出了。能有这样悠长的吱呀音的就只有公会的木门了。
艾露莎迈动双腿,有些艰难的挪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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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等!”
“嗯?”接待小姐有些疑惑的探了探头,她刚刚好像听见了有什么人在冰雪里呼喊,可是又有什么人会在起寒的时候跑出来呢?
听错了吧...她有些迟疑的朝寒里望去,可是看到了只有一片白色。
就在她准备合门的一瞬间,一抹赤色冲破了白色的帷帐,一头扎进被火炉烘烤的暖热的公会。
拥有赤色长发的,整个波凯村就只有艾露莎一个,接待小姐一眼认出了她,然后疑惑的喊道。
“艾露莎...你?”
“呼~那个...”艾露莎看上去很狼狈,她那一头赤色已经给雪花让出了一席之地。一点点白色夹杂在头发里然后一路延伸到眉毛。冻僵的纤细小手抱在胸前,努力把皮肤藏在衣服的下面,一张被冻红的小脸显出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
“就是那个...迪德的队伍走了么?”艾露莎喘着粗气,急忙询问。
“迪德...”最近出猎的队伍并不多,再加上迪德又是一个很让人影响深刻的人,接待小姐沉下头想了想,很快便回答道,“迪德啊~已经走了有一阵子了。”
“这么大的寒还走?他疯了么?”艾露莎一脸气愤的跺跺脚。
“啊...他说他知道近处有一个山洞,躲到山洞里面就可以避过寒,而且在寒过后,动物们也会因为饥饿而出来狩猎,那时候就更不好入山了,所以他就先走了。”
“疯子!疯子!都是一群疯子!”艾露莎有些歇斯底里的大喊,她刚准备离开,却又好像是想到了什么而回过头。
“给我雪山套装。”她掏出身上全部的家当,放到了柜台上,“快一点!”她催促着愣住的接待小姐。
“哦~哦,好的。”接待小姐加快步伐,从柜台下面拿出一套毛茸茸的轻甲递给了艾露莎。
“钱..给多了。”接待小姐看了眼明显太多的钱币,抬起头对艾露莎说。但艾露莎却已经抱着刚刚买下的东西,走到了公会的门口。
“没事,回来再还我,我赶时间...”艾露莎头也不回,将手握住了木门把手。
“艾露莎,在这种天气里是不能让人出去的!”接待小姐看出了艾露莎的意向,她急忙喊道。
“是啊~”艾露莎回过头,对着她惨淡一笑。
“真不该让他出去的。”
“吱呀~”陈旧的木门再次发出了痛苦不堪的呻吟,接待小姐只看见一抹赤色窜了出去,重新消逝在一片白色里。
“米丽娅,你~刚刚和谁说话么?”听到有人叫自己的名字,接待小姐转过头,望着背着大剑趴在桌子上喝得半死不活的猎人。
“卡利诺,不是让你喝酒的时候不要背武器么!”米丽娅皱眉,正准备走上前去,只见卡利诺慢慢悠悠的直起身体,举起酒杯对米丽娅一摇,“没事没事,我还没...”
‘砰!’大剑的重量一下子把他带倒后翻到地上,米丽娅急忙赶过去,却发现后者还在地上手舞足蹈,一副想证明自己没有喝醉的样子。
米丽娅抬头瞪了瞪在一边望着乌龟似卡利诺嬉笑的猎人们,后者马上收敛了笑容,耸耸肩表示卡利诺这样我也无能为力。
米丽娅只能叹气。
“话说,米丽娅!刚才你在和谁说话呀~”
“是艾露莎。”米丽娅想帮卡利诺卸下背上的‘蛇剑·银牙’,奈何大剑对不是猎人的她太重了,再加上卡利诺本身的重量,怎么扶也扶不起来,她抬起头又瞪了一眼一圈看热闹的猎人们,后者乖乖的放下酒杯,帮忙把卡利诺扶了起来。
“真不知道她在寒里出门要去干什么,应该...只是来买东西吧~”她一边卸着大剑,一边迟疑地说。
“不可能!”卡利诺带着酒气大喊,“这鬼天气里,你...你,你除了克雷格那个混蛋,能找到谁?我还以为他自己来公会了,我就不用去...了~”
“克雷格?”米丽娅想问那是谁,但卡利诺哼哼一声,睡了。
“原来是克雷格啊。”一旁桌子上的猎人打了一个酒嗝,不经意的说,“怪不得这他今天喝这么多酒,还说要去接人,原来是克雷格回来了!”
米丽娅想了想,还是不知道,接着问,“他是谁啊?”
“克雷格是谁?”那猎人又灌下一口酒,满脸潮红的说,“你是最近才来的,难怪不知道,克雷格是杂货店那个莉希的哥哥,也是卡利诺从小的玩伴,不过前些年就普级上位去邓德尔玛了,卡利诺这家伙,肯定不服气小时候的朋友比他领先那么多吧!”
“不过挑寒潮的时候回来,克雷格那小子的运气也是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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应该...走了很远了吧~
艾露莎抽空抬头,尝试着借着一些东西弄清楚自己走到了哪里,可是...
白色,满眼的白色。相比之下,村内居然还是一个不错的地方,但当出了村口,寒毫无顾忌地刮来时,艾露莎只能凭借脚下的石头小径来行走,也还好出村的路只有这一条,在刮寒的时候他们也不可能走得太远,所以艾露莎也不会偏离他们走过的路线。但当她捧着有些重的装备,艰难的行走在道路上时,她才发现不是找到路就能找到范特那么简单。
而且,艾露莎感觉到自己好像是在逆风前行,这些风...它们就好像专门是为了阻拦她的前进而存在的,一股一股的寒流扑面而来,刺得她面部像针扎一般的疼痛,强大的阻力更使她每一步都要使出平常几倍的力气。更可怕的是还要时时刻刻注意脚下,注意自己有没有偏离脚下的石头小径,那是她唯一的对照物。
她只能靠着脚上的感觉判断自己踩没踩在小径上,万一不确定,还要把一只手从捧着的装备里抽出来,只用一只手负担所有的重量,然后用抽出的手护住双眼,艰难的朝地下望去,望完后又飞快的缩回装备里,让冻的发僵的手获得一丝温暖。
如果不用手护目的话,在凌人的狂风里,眼睛只能勉强睁开一条缝,那样什么都看不清。
该死的寒!该死的雪!艾露莎发誓,这是她第一次在寒的时候出门,也绝对是她的最后一次。
如果能突破寒障找到范特的话,一定要好好的在家里窝一阵子,每天烘着火炉,让范特伺候吃喝,毕竟自己伺候了他那么久,也要让他试试这感觉...如果...能找到他的话...
这雪好大...这风好猛...这雪好冷...,艾露莎真的感觉自己已经受不了了,尽管艾露莎已经把身体缩到了一块,尽管她已经很用力的把捧着的雪绒装备贴近自己,尽管她已经做好了面对这风暴的准备,但这出乎意料的困难还是渐渐磨掉了她的决心。她本以为寒只有村内的那般大小,可当到了野外,她才发现寒比她想象的要大得多。说不想掉头回去那一定是假的,但都已经走到这里了,也许范特的位置要更近一点。
最重要的,艾露莎怀疑自己还有没有回去的能力。
有些累了,想要休息了,但艾露莎没有停下来,她的双脚就像被上了发条一般自动行走在这冰地上,雪天里。这双脚已经不由她控制了,她已经不能再控制身体的任何一个部位,大脑仿佛和身体分离了。
艾露莎曾听别人说过,人们在死前大脑会变的一片空白,老是会不由自主的想一些以前的事情。那时的她只是把这当作了一个笑话,死亡一定是非常痛苦的,怎么可能还会有空去想别的事情呢?
可是现在轮到自己了,这才明白是真的。
也不知道等自己死后,会不会有人伤心呢?杂货店的莉希应该会吧...毕竟她们是那么要好的姐妹,只会仗着祖辈的凯达呢?说不定会痛哭流涕吧...至于迪德,艾露莎看出他对自己比较关照,但也许只是把她当作妹妹吧...反正伤心是一定的。
死后还会有人为自己难过,这也算没有白活吧...艾露莎想要苦涩的笑笑,但她不知道自己的嘴角是否上扬,只是在心里有着些许欣慰。
其实她最关心的,是范特那个废柴啊~
自己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就是为他而死的吧。
带着这样硕大的一坨装备,是怕范特受冷么?可他绝对没有现在的自己冷吧~他冷了起码还有迪德与米夏去照顾,而自己呢?在这冰天雪地里,自己一个人...
唉!等等呀,艾露莎,不要想这些了!怎么和遗言一样,不是还怪过迪德‘死啊’的发言么?怎么和他一样了呢?现在你应该认认真真的沿着路走下去,自己走了这么远了,也应该到了吧,只要顺着这条路再走几步!再走几步!
艾露莎忽地停住,本来已经冻僵的脸上硬生生的挤出一个惊异的表情,她很勉强的抬脚踩了踩,脚上传来了...
没有传来任何触感...
不可能...不可能...怎么能这样...一定是错觉,一定是脚冻僵了才没感觉到,艾露莎,不要害怕,不要害怕。
艾露莎颤抖着蹲下,用手掩着向下看去,可在她脚所踏及的地方,真的只有白色,雪,全是雪,她一遍又一遍,一点又一点的细看,发着抖去细看,含着泪去细看。
可是...真的,只有白色。
她极力抑着恐惧,一小步一小步的向后挪移,企图回到那条小路上,可最终她停下了,蜷成一团蹲在雪地上,紧紧抓住手里拿着的东西。
艾露莎...你真笨,这样大的雪,你怎么可能找得到路?就算不是因为你的脚冻僵了而偏离的,可那么小的石头径,怎么可能不被雪淹没呢?更何况,更何况...你连他们在哪都不知道啊笨蛋!
那一刻,山一样的惶恐猛的压过来,她感觉有什么东西被切断了,那是如同这条小径般脆弱而又细长的线,这头连着她,那头接着范特,分明只是离得远了点,分明只是被薄薄的雪盖住,于无声无息之间,不知不觉之间...就这样,断掉了。
原来...他们之间的联系这么脆弱啊,艾露莎思考着他们的关系,原来...除了在凯达面前说的,那个开玩笑般的哥妹,真的一点关系都没有唉~那她为什么要去管范特呢?是因为他就像刚出生一样,依靠着她这个不得不依靠的人,信任着她这个不得不信任的人?艾露莎,你到底在干什么啊?范特他...只是失忆了啊,现在的一切都是伪装的啊,哪一天,说不定他就回想起了一切,会头也不回的走掉,那个时候,艾露莎,回想起这些,回想起这些你为他做的一切不会很可笑么?
真的很讨厌这样...分明她是那样努力,那样努力...可对这一切的评价却只是可笑,还落得这样的处境,真的不想在这里死去,在这白茫茫的世界里,陪伴的只有孤独,那种名为‘只能蜷缩在一起,自己给自己取暖’的孤独,她不想一个人死去,她不想当寒停止之后,才有人在雪堆里发现她的尸体,那时的她穿着雪山套,捧着雪山套,那要多么可笑啊~
又或许~冰雪淹没了她,永远永远只能困在漫无边际的白色里,一直不会被发现呢?
艾露莎只觉得有什么从眼眶里涌了出来,可她还没去感受,须臾间便又消失了,下一刻,她感觉一下子轻松了,头好像埋在软软的东西里,在这种地方,那东西...是雪吧?
自己...倒下了么?
原来...倒下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