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是深夜,万籁俱寂,九歌仙岛被厚厚的冰雪覆盖住,俨然成了一座雪山,夜空中无月无星,唯有那从月华殿中流泻出来的橘黄烛光,映衬着雪色格外温暖。
一抹身影自夜空中无声无息地落到厚厚的雪地上,没有发出任何声响。
伴随着狂风肆虐的暴风雪似乎收敛了点,雪花在空中静静地飞,雪地上那人站立的地方一寸寸冰封蔓延开,在地上开出一朵巨大的平面冰棱花。
宫千竹慢慢环视着漫山风雪,眼中无澜无波,自从女娲重生以来,六界一直风雪不断,人间灾祸连连颗粒无收,其他五界也或多或少受了牵连,只是她一直把自己关在宫殿中不愿踏出一步,到现在都未曾亲眼目睹众生疾苦。
而此次若不是从青芜口中得知墨子离修为大减命在旦夕,她是断然不会到九歌来的。
墨子离的那条命,是属于她的,她不让他活,他一定得死,然而她还没有想让他死,他就得活着,活着,痛着。
她这么想着,朝那扇虚掩着的殿门走去,雪银长发拖过冰地,步步生莲。
走进久违熟悉的月华殿,扑面而来一股浓郁的药香和寒气,案上烛火在寒气下扑朔着摇摇欲灭,她走进内卧,一眼便看见了榻上昏睡不醒的墨子离,嘴唇紫得发黑,脸色却又苍白得透明。
宫千竹只消一眼便明白了,原是这满室的寒气都是从他体内散发出来的,西王母给他的无妄之力纵然强大,但毕竟不是仙人之躯所承受得起的,他既然要靠无妄之力对抗宫玄月,必然要付出惨重的代价。
已经很久没这样近地打量他了,她几近睥睨地冷冷俯视着榻上这个男人,没有实行出手相救的初衷,她想看他痛,想看他在为了天下对她做出那么残忍的事情之后,又是怎样凄惨地被天下所弃。
黑得发紫的嘴唇轻轻翕动,他似是在不安中喃喃梦呓,却听不见他在说什么,只看见那微微开合的唇形。
小……竹……
银辉闪闪的纤长睫毛微颤,她像是在隐隐低笑,自床沿上落座,手指一寸寸抚过他的眉眼,一直游走到他紫黑的唇上,眼波低魅流转,似是讥笑,更像是唇边泛起一丝几近残忍的笑容。
殿内在那一刻狂风大作,层层纱帐飞扬,迷离凄冷的黑夜中,一道强烈的银紫色光线四射,在冰冷的空气中劈开绝望而毁灭的光芒。
晨色初现,下了一夜的雪终于停歇。
墨子离睁开眼睛便见那盏九璃宫灯横放在自己床头,脸色骤然刷白了起来,环视殿内,寻到那抹立于窗前的白色身影,她迎着晨光而立,初升的太阳在她身上镀了一层洋洋洒洒的散金,整个人看上去虚幻到不真实。
似乎是察觉到墨子离的醒来,她转过身,神色不悲不喜,“你醒了。”
墨子离几乎就要下榻抓住她看是真是假,无奈身子尚虚动弹不得,只能靠着床栏脸色苍白,“你什么时候来的?”
“昨天。”
他似是自嘲地笑,“你不是最恨我了吗?为什么还要救我?”
她安静凝视着他,她当然恨他,可她怎么能让他这么轻易地解脱,欠了她的所有,她要一件一件讨回来。
他不动声色,依旧带着淡淡苍白的笑,她是来看他笑话的么?也许此生他的确欠了她太多,可他不会后悔,求仁得仁,没什么后悔的。
唯一遗憾的只有,当初温暖如夏日那个孩子,已经从这个世界上永远消失了。
“你把太白门人怎么样了?”看着她将九璃盏收入袖中,墨子离忽然想起了什么,握紧了她的手腕道,“小竹,其实……”
宫千竹眼色一沉,用力甩开他,“我可不是你的什么小竹。”
那不过是一场幻梦罢了,梦醒了,一切回到最初。
墨子离默然,“那你告诉我,怎样才肯放过他们?”
宫千竹淡淡地笑,“那么,太白一门三千条人命,换你一块石头,你肯吗?”
墨子离一怔,“玄武石?”
她移开目光,不置可否地淡笑迷离,“如果没有玄武石,那就拿女娲石来换吧。”
墨子离震惊地看着她淡漠无心的侧脸,不可置信地问:“你连芜儿也不肯放过?”
她明明知道,芜儿的命是用女娲石唤醒的,她要女娲石,岂不是要芜儿的命?她何时学会心狠到这种地步?
宫千竹沉默半晌,忽然笑了起来,“对了,忘了告诉你,你那徒儿现在正在我魔界做客,女娲石你怕是拿不到了。”
墨子离的脸色骤然刷白,看着她淡淡浅笑的容颜,心蓦然沉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