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瞳是什么?就是有着绿眼珠的人,有单绿瞳和双绿瞳之分。
早年传说中,绿瞳也分阴阳眼之类,但在朝奉的眼中,天生绿瞳者,就如长天眼一样,可以在非自然光线之下,清楚地分辨出很多物件中普通人肉眼看不到的瑕疵,这种人稍加训练,眼力比顶级的朝奉还要高千倍不止,但拥有绿瞳的人,具体看东西是如何的,谁也不知道。
张大文所说《玉本异事》中记录的那个故事,说的是在奉天,也就是现在的沈阳有一个算命的,收养了一个孤儿,这个孤儿的名字叫“盲翠”,为什么叫这个怪名字呢?因为这个孤儿被收养的时候什么都看不见,但双眼的眼珠却是翠绿色的,所以算命的给她起了这样的一个贱名,说这样相反与她本身的命运不抵触,不能取那种叫“开明”之类的吉利名,虽然是在晚清,但这种名字会让人联想到这两人要造反,要反清复明,属于那种不用过堂,直接就可以砍头的。
盲翠被算命的一直养到十七岁那年,秋冬换季的时候,盲翠生病了,发高烧,烧了三天三夜,烧退了之后,盲翠竟然能看见了,但能看见的也是近在咫尺的东西,而且看得很清楚,说夸张点吧,就像是双眼变成了一对放大镜一样。
当然,在《玉本异事》故事里面就更夸张了,简直就是显微镜,而且可以看到的方向比常人还要广,类似于苍蝇之类昆虫的复眼。
张大文讲述完这个故事之后,又道:“后来这个盲翠有了这样一双眼睛之后,就变成了当地的传奇人物,后来她跟着一个朝奉学师一年,一年中学到的东西当人家二十年,当然也完全拜她那双眼睛所赐,这还不算,后来她只是用眼睛看,就能看穿你心肝脾肺肾哪儿有问题。”
在一旁嗑着瓜子的田炼峰道:“这也太扯淡了,完全就是一个活的X光透视仪呀。”
“民间传说,夸张是难免的,不夸张怎么叫传说呢?”刑术很平静地说,又看着张大文道,“我记得你以前还跟我说过关于这绿瞳的事情,说当年还有人组织了个邪教,奉绿瞳为神?”
张大文舔了下嘴唇,也不说话,表示自己口渴了。
刑术知道张大文摆谱呢,立即挥手让田炼峰泡茶,还叮嘱道:“拿龙井啊。”
“我不喝绿茶,红的,金骏眉或者是正山小种都行,记住啊,八十度水温,不能高也不能低,否则就不好喝了。”张大文坐在那张太师椅上,摸着把手道,“我说刑术呀,你这椅子不错啊?什么时候的物件呀?”
刑术笑了笑道:“不是什么好东西,就是一把普通的椅子,做工好了点,你要是喜欢,你搬回去?”
“哎哟,我哪儿能夺人所爱呀,我就是这么一说……”说到这儿的时候,张大文凑近刑术,低声问,“刑术,咱们也算是多年的邻居了,算不上无话不说吧,也是互相帮忙、互相扶持,我知道你是无事不登三宝殿的那种人,你一旦要查什么事情,肯定都是大买卖,你告诉哥哥,这次你做的买卖是什么?”
刑术没说话,只是看着张大文,示意他继续说下去,知道他想分一杯羹。
张大文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哥哥那闻清斋吧,亏损严重,我这眼力呀什么的,肯定不如你,而且咱们虽然一个开的古董店,一个开的是当铺,但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也算是同行,这次你算是拉哥哥一把,怎么样?大恩大德哥哥我肯定是没齿难忘。”
此时田炼峰将茶端来,重重地放在桌子上,看着张大文道:“张八旗,找你帮个忙,问你件事,你就想着分好处,没你这样的吧?还说互相扶持、互相帮忙呢,做好事就得要回报啊?你就不能助人为乐是吧?”
“我跟你说话了吗?”张大文揉了下鼻子,以前他是不喜欢张八旗这个绰号的,不过后来他一直以八旗子弟自居,干脆也接受了。
刑术让田炼峰坐下,随后道:“张大哥,有些事情不是做兄弟的不想着你,原因就只有两个字——危险。”
“我……不怕危险!”张大文立即正色道,“富贵险中求,这道理我明白。”
张大文其实说这番话的时候,都有些结巴了,整个古玩城中,他是数一数二的胆小,要不为啥上次田炼峰带着箱子回去找他,他立马就了呢,他这样的人,如果想做坏事,也顶多只是起个头,没法持续。
“这样吧,你先把绿瞳的事情说透了,我再告诉你我要做什么。”刑术看着张大文道,“你听完我的话,再考虑考虑要不要入伙,怎么样?”
“要入伙行!得纳投名状!”田炼峰在旁边插嘴。
刑术瞪他一眼:“你能不能闭嘴,你丫土匪是吧?”
张大文寻思了下点头:“行,我接着说啊,就说邪教吧,其实诞生的时间,我记得应该是在伪满洲国时期,具体哪年我忘记了,反正应该是当年侵华日军最猖狂的时候吧,当时在新京,就是当时伪满的首都,现在的长春,有人创立了一个教派叫‘天眼教’,其实吧就是个彻头彻尾的邪教,主要是为了敛财,当时老百姓文化程度普遍不高,上当的人不少。”
“现在上邪教当的也不少。”田炼峰又插嘴,被刑术一眼瞪回去了。
“这个天眼教是谁创立的,不知道,但创立的时候,说是他们教派中有一个教宗,有一双绿眼睛,能看透一切,一开始是专门给人鉴定物件,收取一定的费用,后来莫名其妙突然间壮大了,单在新京教众就上万,人数十分庞大。”张大文接着说。
刑术问:“鉴定物件,就有那么多人追随?没这么简单吧?”
“那肯定呀,听说这家伙能让人遁入幻境,说简单点,就是他在某个地方讲法,讲着讲着,下面的人就变得十分开心,对生活充满了希望,做事都有干劲了,不少人还说他讲法的时候,看见他的身后站着神仙,四个神仙,身材魁梧高大,穿着铠甲,拿着神兵利器。”张大文说着就比画上了,“不少人因此将这个邪教都当成了自己的家,而且最重要的是,加入这个邪教中的人,不少都是玩古董的,要不本身就是朝奉,还有一些伪满的高官家属也偷偷混在其中,不过后来嘛,因为伪满是日本人搞出来的,信的是日本的神道教,他这么一搞,就触及了日本人的神经,直接派宪兵将丫剿了,抓了不少人,就是没抓住那领头有绿眼的。听说这家伙跑进关内,回老家了。”
刑术一愣:“回老家了?他不是东北人?”
“闯关东过来的,是山东人,说是山东烟台龙口人,海边长大的。”张大文道,“那时候山东也被日本人占了,这家伙一直被通缉,无法大展拳脚呀,他又开始跑,最后跑到了四川,到了重庆,那时候重庆还属于四川。到了重庆,这哥们打着抗战的旗号又开始让自己的天眼教死灰复燃,但这明显是作死呀,你说你一邪教,你不管在哪儿都得被剿了,在重庆没半年,被国民政府方面剿得干干净净,这哥们也直接入狱,判了好几年……”
“等这个教宗出狱的时候,抗战刚结束,这哥们知道重庆不能待了,干脆还是回东北吧,然后在当地的古玩市场上面倒腾了点东西,混了点钱,坐着火车转轮船,一路折腾又回到了东北,准备大展拳脚大干一场,重振自己的天眼教”。
“可这教宗一回去,刚准备折腾呢,就被当地的进步学生发现了,说丫是特务,直接被东北民主联军派了几个排过去连窝端了!”
田炼峰听到这儿,忍不住笑:“这教宗弄一邪教出来,到底是想敛财呢还是冲着被人剿灭去的?开始被日本人弄,跑到重庆又被国民党收拾了,好不容易出狱了,想要重振雄风的时候,东北都快解放了,这整个儿就是在作死呀。”
“可不呗。”张大文点头道,“但是有件事最奇怪,解放之后,大概就是20世纪50年代初吧,这个天眼教又冒出来了,教宗呢还是以前那个,最可怕的是,这家伙的模样和以前没什么变化,要知道,他当年创立这个邪教的时候都五十来岁了,你算算这时间,伪满洲国是1932年有的吧,咱们就当他最早创立的时候是1935年,到解放后差不多20年有了吧?这家伙还是以前那年龄,这是不可能的事情。”
刑术皱眉说:“就算是他还活着,七十多岁这个也成立,但是样貌没变,就有点奇怪了,这些事你都是听谁说的呀?这么详细?就好像你亲身经历的一样。”
张大文更加得意了:“我告诉你,我真有点宝贝,而且是绝对不出手的宝贝,我那里有不少手札,都是真东西,不过不算太老,都是清朝和‘民国’的,其中就有这个教宗写的书信,写给他媳妇儿的,我知道的这些事儿,都是从他亲笔信中得知的,他最后的信,是解放后被逮捕后留的遗书,其实遗书有两份,一份是表面上的,一份是真正留给他媳妇儿的,留给他媳妇儿的这份特别长,十来页呢,都是他亲手写的自己这一辈子的简短经历,在其中他明确说了,自己就是个骗子,不过有一件事他没有骗人,那就是他真的有一双神奇的绿瞳。”
刑术点头:“那遗书我能看看吗?”
“这可不行,那东西不能上手,因为时间太长,而且当初吧,他媳妇儿保管不好,受潮了,很容易就全毁了。”张大文摇头,“不过我基本上能记得他写了什么,还有啊,更重要的是,好像是20世纪60年代还是70年代的时候,这个邪教又出现过,就在黑龙江的牡丹江一带,领头的是个女人,年龄挺大了,是个老太太,打着的旗号说自己是忽汗国的传人,说自己掌握着忽汗国什么宝库的大秘密,只要跟随她,心诚的话,以后会分宝藏什么的,你知道,那年代改革开放之后,大家都想发财,所以有不少人上当。”
刑术点头:“她这个就有点像是非法集资是吧?”
“对对对,非法集资,等于是诈骗,类似传销一样,叫什么骗局?”张大文挠着头回忆着。
刑术立即道:“庞氏骗局。”
“这个我知道!”田炼峰起身道,“就是拆了东墙补西墙,四面墙,总有一面是补不上的。”
刑术点头:“对,就是这个道理,这件事其实我有所耳闻,只是以前没关心过,后来这个邪教怎么样了?”
张大文道:“邪教还能怎样?该抓的抓,该判的判,我就是在纳闷,为什么一个天眼教能残存这么多年?凭什么呀?后来的人难道与之前那个教宗一直有关系?如果没关系,为什么要延续天眼教这个名字呢?”
刑术不说话,只是静静地思考着。
张大文看着刑术那副模样,又问:“刑术,我都说完了,你该说说你的买卖了?我觉得你这买卖估计也跟绿瞳有关系吧?”
刑术点头:“对,有关系,但我还不知道关系是不是真的很大,这么说吧,我现在做的这件事其实没谱呢,但如果真的能发财,我绝对忘不了你张大哥。”
张大文也算清楚刑术的为人,听他这么一说,知道自己再问也没用了,只得点头道:“好,没问题,我张大文信你,我先回去了,还得做买卖呢。”
张大文走的时候,直接将那杯茶也端走了,说了一句:“喝完了,我再把杯子还你。”
张大文哼着小调走的时候,田炼峰看着他那得意扬扬的背影,嘀咕道:“这年头,喝茶都打包的,天底下估计也就他张八旗一个人了。”
刑术招呼田炼峰把“暂停营业”的牌子挂出去,然后领着田炼峰去城南古玩城把那宜子孙璧还给了万文玉,然后去道外区找了个老字号的扒肉店,进店找了个角落坐下。
刑术点了饭菜,看着墙壁上那幅“哈市美食地图”发呆。
田炼峰在那儿玩着筷子筒,就像是玩算命的签筒一样摇来摇去,摇着摇着里面的几根筷子落在地上了,田炼峰俯下身去捡,还自言自语道:“好,上上签!”
就在田炼峰刚要捡那筷子的时候,刑术刚巧看了一眼,忽然道:“别动!”
田炼峰吓了一跳,立即僵住了,随后看到刑术离开座位,蹲到筷子掉落的位置仔细看着,也不说话。
田炼峰保持着那奇怪的俯身要捡的姿势,刑术则蹲在旁边皱眉看着,旁边吃饭的、饭店的服务员都用怪异的眼神看着这两人,还以为这两人玩行为艺术呢。
服务员端着菜在桌旁站着,好半天终于来了句:“要不要我帮你们俩解穴呀?”
田炼峰看着刑术:“术,我可以动了吗?”
刑术完全没听进去田炼峰说了什么,脑子中依然想着自己的事情,只是摇了摇头。
田炼峰维持那姿势很吃力,只得微微扭头低声对那服务员说:“不用了,谢谢。”
服务员呆呆地看着他们,放下盘子道:“行,那你就自个儿用内功冲破穴道吧。”
“这家店的服务员够贫的……”田炼峰维持那姿势吃力,但此时刑术已经起身坐起来,端碗就吃饭,吃了两口,刑术见田炼峰依然维持那姿势,还觉得很奇怪。
刑术看着田炼峰道:“你闪着腰了?”
田炼峰看着他道:“你不是让我别动吗?”
“起来!起来!也不嫌丢人。”刑术扫了一眼周围的人,发现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他们两人的身上,但自己也忘记先前让田炼峰千万别动的那档子事了。
田炼峰起身来揉着腰和腿,将捡起来的筷子放在桌子上:“你刚才干吗?”
“我想起来一件事,筷子的事。”刑术边吃边说,“先吃饭吧,吃完饭,咱们俩回当铺再好好合计合计这件事。”
“噢——”田炼峰也饿了,端起碗就开始吃,两人一顿饭下来,再也没有说一句话。田炼峰是因为真饿了,而刑术是因为脑子中还在想着筷子的事情,还有绿瞳,以及这几天遭遇的一切,他试图将这些事情都串联在一起,找出背后的秘密。
吃完饭,两人开着车慢慢悠悠回到古玩城的时候,天都已经黑透了,古玩城早就关门了,两人只得和保安打了个招呼从后门进去,可当两人走到当铺门口的时候,看到一个女人面朝当铺,背对他们站在那里,等那女人听见脚步声转过身来看着他们的时候,刑术和田炼峰都傻眼了,因为来的不是别人,正是白天两人刚刚在拍卖行打过交道的贺晨雪!
“你好,刑老板,咱们又见面了。”贺晨雪冷冷道,整个人就像是没有任何感情一样。
田炼峰看着贺晨雪,不知道该说啥,刑术也愣住了,刚要开口说点什么的时候,贺晨雪又道:“不要惊讶,今天你带那东西来的时候,自我介绍说姓刑,而且带来的东西仿真程度又那么高,在这个行当中,有这个胆子,而且能找到这种高仿品的,整个哈市只有你刑老板了。”
刑术点头,慢慢走过去:“白天的事儿不好意思啊。”
“没什么不好意思的,我知道你在找我,故意拿东西试我,赶巧了,我正好也要找你,于是打听到你的地址,就不请自来了。”贺晨雪依然是一副冰冷的表情,脸色也苍白得可怕,像是得了某种疾病。
刑术点头:“好,那屋里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