哑姑顿时觉得胸中一股气上来，在胸口不上不下的，脸憋得像猪肝。
他脸色慌乱地望着坐在办公桌后的淼淼，无话可说。
淼淼继续不经意的自言自语，“对了，爷爷，请您去宁西市吃饭，我得请您那最攒劲的孙子马雪林，听说他在宁西恒大物业上班呢。”
哑姑彻底害怕了，他每次来村委会在村支书面前诅咒街坊四邻，也就是过过嘴瘾发泄下罢了。
真要让他当着那些街坊四邻的面去骂，他还真没这个胆子。
这么多年来，他一直把村委会当做情绪垃圾回收站。
倘若村干部稍稍怠慢他，他就会以村干部服务态度差到乡政府告状，屡试不爽。
可面前这个笑眯眯的年轻人跟以前的驻村书记不大相同。
万一，这个年轻的第一书记真的把他刚才咒骂街坊四邻的话在村里大喇叭上这么一播。
那今后，自己在皮牙子村哪还有脸面待下去。
他每次咒骂的人里面，可有不少人曾经帮过他家的。
看着淼淼淡然笃定的神色，哑姑幡然醒悟。
原来，这个年轻娃是变相地在敲打他哑姑就是个忘恩负义的小人呢。
哑姑用手背擦拭额头的汗珠，像个泄了气的皮球可怜兮兮的眼神望着淼淼，哀求的口气说道：“你说吧，你想干啥？”
见哑姑总算妥协了，淼淼一脸正色地说道：“没啥要求，都是正常的事，一是今后别再咒骂街坊四邻了，尤其是在你家困难时拉你一把的邻居和村干部。二是县水利部门要从你家一亩口粮地埋设地下管道的事情，你必须答应，再也不要在你家口粮地用死来要挟水利人员。知道不，明年开春，路过你家口粮地的那地下管道不埋下去，将会影响下游成万亩的土地灌溉用水。不就是在你家口粮地下面不到两米处挖个管道嘛，又不影响你家种田。你想要钱，按照国家相关规定，不可能给你赔偿几十万元，又不是征用你家口粮地，这是两码事。村委会可能会适当给你点补偿，但是你不能狮子大开口，蛮不讲理，现在是法治社会，不是你想的那样，大闹大管，小闹小管，不闹不管，咱们要懂法守法，不能胡搅蛮缠。”
哑姑用愕然的眼神望着双目清澈的淼淼，“看来，我眼拙了，打了一辈子老鹰，反而被老鹰啄瞎了眼。你说的，我答应，那你手机的录音是不是销了？”
见哑姑放下身段开始讨价还价，淼淼依旧笑呵呵说道：“爷爷，您老放心，到了该销毁的时候，我当着您老的面删了他，不过，现在不是时候。”
“那你说的时候是啥时候销？”哑姑惴惴不安追问。
“这要看你是否配合水利部门的工作了，放心，这录音我不会播放的。”淼淼给哑姑吃个定心丸。
他起身走墙边的铁皮柜前，打开柜门，拿出两个用空子弹壳制作的一个坦克和一把手枪。
淼淼将这两个七八岁孩童玩耍的玩具轻轻放在茶几上，“爷爷，这是我晚上闲的没事，给你家大孙子马耐做的玩具，你拿回家，给他玩吧。”
哑姑望着茶几上的空子弹壳玩具，沙哑的声音问道：“小傅书记，你还知道我啥事？”
他布满老年斑的干瘪脸部一脸的僵硬，嘴角不时抽搐几下，内心慌乱不安。
淼淼意味深长瞟了眼神色紧张的哑姑，漫不经心说道：“昨天，我去王瘸子家上门拜访，王瘸子奶奶身体挺硬朗，她让我托给你一句话，好好的，雁过留声，人过留名。”
哑姑没等淼淼多说，一手拿着一个玩具朝门外走去。
他走到门口，没看淼淼，低声说道：“行，小傅书记，打蛇打七寸，你今天拿捏住我哑姑的短处了，只要你把今天的事放在肚子里烂在肚子里，我哑姑再也不找村委会的麻烦。”
王瘸子老伴年轻时，曾经是哑姑的救命恩人，也是哑姑的梦中情人。
从外面回来的杰克山拜，在走廊上跟双手拿着子弹壳玩具的哑姑走了个碰头。
哑姑差点碰到杰克山拜身上，他一改往日骂骂咧咧的举止，抬头仰脸看着面色愕然的杰克山拜，低声说了句，“杰克书记，我家口粮地挖管道的事，你们村委会看着办吧，给多少补偿，你们商量下。”
杰克山拜杵在原地，不敢置信的眼神望着哑姑瘦削的背影，这个铁树怎么会开花呢？！
他快步走到淼淼办公室。
淼淼正收拾着哑姑刚才用的那个纸杯，将纸杯剩下的一点水朝窗台上的绿萝倒去。
“淼淼，太阳从西边出来了，哑姑咋会舍得让动他家口粮地呢？我们可是做了大半年的工作，他油盐不进的。对了，他手上的两个玩具是你给的？”杰克山拜一脸的兴奋，咋咋呼呼地问着淼淼。
淼淼神色淡然地将手中的一次性纸杯扔进垃圾桶里。
他回转身看着一脸难以置信的杰克山拜，轻描淡写道：“他的大孙子马耐最喜欢子弹壳玩具，我这些天抽空给他做的。”
“哎，每次上门走访，哑姑大孙子马耐张口跟我要子弹坦克，我从哪里找空子弹壳呀？”杰克山拜嘟囔道，“这个马耐天生就是个智障，都快四十岁的人了，就跟七八岁的孩子一样。对了，淼淼，这子弹壳可是难找，你从哪找的？”
淼淼回头看了眼狐疑的杰克山拜，含糊其辞说道：“我从朋友那里要的。”
为了给马耐做坦克和手枪，淼淼抽空到老岳父荣昌家，索要不少空子弹壳。
淼淼不愿旁人知道自己的老岳父就是宁西军区副司令的事，生怕别人又无中生有地做文章。
杰克山拜对着走廊喊道：“袁杰，袁杰。”
只听到一阵细碎的跑步声，袁杰出现在淼淼办公室，大喇喇说道：“杰克书记，你这是喊魂呢？啥事让你这么着急？”
杰克山拜的嘴巴快要咧到耳根了，“啥事，哑姑的事呗，你赶紧跟县水利部门联系，让他们起草个协议，让哑姑签字。”
“啥？！”袁杰又惊又喜，“那老家伙总算答应地下管道从他家口粮地过了？！”